楊之恆闖府求親
林府的門口停著一匹白色的馬,馬兒身上端坐著一個英俊少年,他身上穿著銀白色的袍子,頭髮高高束起,上邊盤著一個銀色的冠兒,冠頂鑲嵌著一塊美玉。少年相貌堂堂,劍眉星目,懸膽鼻下邊有一張拉成一條彎弧的嘴,他坐在馬匹上,指著那門房毫不客氣的怒喝道:「小爺我數到三,你們家老爺夫人若是再不出來,那便別怪我要自己衝進去了。」
門房苦著一張臉,不住的作揖打拱:「小爺,小爺,已經派管事媽媽進去稟報了,老爺在知州衙門,夫人肯定會出來的。」
楊之恆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馬背後邊的一對大雁不住的拍打著翅膀,奮力想飛出去,可一雙腳卻被縛住,才撲扇到半空中有落回了馬背。楊之恆轉過臉去一手將兩隻大雁的脖子給揪住放好,拍了拍它們的腦袋,低聲喝了一句:「你們安分些!一路上我對你們還不好?好飯好食的喂著你們,怎麼還想跑?」
門房瞧著楊之恆與那一雙大雁煞有介事的說著話,心中奇怪,只是嘴裡不敢提出疑惑,轉臉瞧了瞧門裡邊,希望夫人能夠儘快出來。這位公子爺瞧著可真不好惹,剛剛到門口的時候簡直是一陣殺氣騰騰,他都能感覺到他眼中的冷冽之氣。
一陣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門房轉臉一看,就見李氏扶了丫鬟的手往外邊趕,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夫人,你可算來了。」朝外邊呶了呶嘴,小聲說道:「那位公子爺可真是凶。」
李氏走出門來,望了楊之恆一眼,見他氣度不凡,也楞了楞,本來還想來發火,不由得將聲音放柔和了些:「這位公子,你何故在我府門口吵鬧?」
「你可是林知州的夫人?」楊之恆從馬上翻身跳了下來,朝李氏一抱拳:「敝人姓楊,乃是西北玉泉關鎮西大將軍麾下,正五品副將,今日特地前來貴府求親。」
「求親?」李氏腦袋都有些發暈,這事兒可太突然了,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給君兒張羅親事呢,這裡便鑽出來一個氣勢洶洶的求親者。她打量了楊之恆一眼,見他長得十分英武,剛剛聽他自報家門是正五品的官職,心中不免十分滿意。「請問楊公子,你怎麼知道我們家有待嫁的閨女?怎麼不讓府上派媒人過來求親?」
「我是如何知道的,這個用不著夫人你操心。」楊之恆沒有轉身將那一對活雁從馬背上解了下來。李氏一怔,可瞧著楊之恆那裝束打扮,又忍下了一肚子閑氣,笑容滿臉的讓管事媽媽去將楊之恆的馬牽去後院馬廄:「楊公子,先進府說話,快別站在外頭,給旁人見了少不得馬上傳了閑話出去。」府門口此時恰巧有幾個行人經過,現兒正站在那邊看熱鬧呢。
楊之恆見著李氏言語間十分客氣,心中的怒氣消了一大半,哼了一聲便昂首往林府內院走了去,他本來可是存著心要來好好的鬧上一場,沒想到見面就遇著李氏笑眯眯的,又很是熱絡,這火氣倒是沒地方發泄。
在軍營過了半年,楊之恆與鄭香盈一直是靠鴻雁傳書知道彼此的狀況。還是六月鄭香盈便寫信告訴他,自己要去鶴壁舅舅家小住一段時間,他還回信說讓她到處去走走,滎陽那地方,實在是烏煙瘴氣。
後來過了半個多月沒見著來信,到了七月末才得了小翠送過來的信,楊之恆看完以後又急又氣,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邊:「哼,這林家實在太過分了,怎麼都在打香盈的主意?不行,我得趕緊去求親,將我與香盈的親事定下來才行。」
將那信揉成一團,楊之恆心急如焚的跑去了大將軍那處:「大將軍,我要請幾日假。」
大將軍抬眼望了望楊之恆,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你過年已請假回去了,現兒再請假,恐怕不大好,旁人自然會議論我對你另眼相待。」
「將軍本來對我便是另眼相待,也不差這一件。」楊之恆笑嘻嘻的行了一禮:「大將軍,這可是之恆的終身大事,若還不趕著回去,老婆都會被人搶走了。」
因著楊之恆做事認真積極,素日表現得十分突出,大將軍對他很是滿意,平常考究副將們的各項能力時,楊之恆的回答總是最讓他滿意的。而且楊之恆本身武功又好,在軍營的各項比試里,樣樣都是冒尖的,這樣的少年郎,換了任何一位上司,都會喜歡。
「之恆,你要回去訂親?」大將軍見楊之恆有幾分焦急,哈哈一笑:「這事兒非同小可,我自然只能准假,只不過你派個媒人前去便是了,何必自己親自回去一遭?」
「媒人怎麼能將我要說的話說出來?」楊之恆心急如焚,那群人若不是鄭香盈的至親,他都準備提了刀槍一路打上門去呢。「大將軍,你便准了之恆回去一趟罷。」
大將軍摸著鬍鬚笑了笑:「瞧你著急成這樣兒!怎麼著也該先去準備一下,你要上門求親,可準備好了活雁?還要納采禮呢,你什麼都不帶,兩手空空的回去不成?」
「準備活雁、納彩禮?」楊之恆摸了摸腦袋,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還有這規矩?」
「可不是呢,三媒六聘,一樣都不能少。」大將軍見楊之恆十分魯莽,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以後再準備也一樣,別著急,先將這兩樣準備了,以後再一樣一樣的慢慢來便是了。」
楊之恆聽了大將軍的話,趕著跑到了互市上頭,尋了一圈兒沒發現活雁,正準備自己去打一對回來,途經一家酒樓,見著外邊有人挑了兩肩野物在門口想夥計兜售。楊之恆眼尖,瞧見裡邊有幾隻大雁,翻身下馬,揪住那人的扁擔就往一邊拖。那人本是與夥計說得唾沫橫飛,沒想著來了個人,晃過來就將他揪到了一旁,唬得全身一抖,肩膀上的扁擔頃刻掉在了地上,那些野物便呱啦呱啦的亂叫了起來,蹬腿的蹬腿,撲扇翅膀的撲扇著翅膀,一時間十分的熱鬧。
「有一對活雁沒有?公的母的都要有!」楊之恆彎腰看了看那些野物,中間有幾隻大雁,只是場面十分熱鬧,他暫且還分不出公母來。
那賣野味的人聽了楊之恆如此問,這才放了心,笑著點頭彎腰道:「這位公子爺,有的呢,恰恰好有一對,都還十分鮮活。」一邊說著話,一邊手腳麻利的將一對活雁抓了出來:「你瞧瞧,這對雁可是不是神氣?我撒網得了一隻,另外一隻一直守在外邊不肯走呢,我便將這一對都捉住了。」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了一口黃黃的牙齒,心中甚是歡喜,這位公子要買一對活雁,定然是想要拿了去求親的,自己可得要賣上個好價錢才行。咧嘴笑了個不歇,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那對活雁,心中感嘆,這雁也實在老實,見自己的伴兒被捉住了,竟然一直守在旁邊不肯挪窩,這不是湊上來要自己發財?
楊之恆瞧了瞧那人高高舉起的那對活雁,伸手便將它們接了過來,翻身上馬,扔了一小塊銀子給那賣野味的人:「你可真是趁人之危,見著它們這麼感情深厚,難道不該將它們放了?若不是我現兒要著急有用,我定然把它們全給放了。這銀子給你,別想問我要高價,小爺急需一對活雁,可這價錢你卻別想蒙我。」
那人目瞪口呆的望著手心裡邊一塊銀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都還沒開口說價格,這位看上去挺有錢的公子爺竟然就只扔了這麼點銀子就將他的活雁搶走了。用來求親的活雁都是緊俏貨,卡著人家急需,怎麼著也該賣上十兩銀子一對罷?他苦著臉望著前方煙塵滾滾,實在有些沒有摸得清頭腦。
楊之恆沒有管那賣野味的人,帶著一對活雁急趕慢趕的飛奔到了鶴壁,李氏將他客客氣氣的迎進了府里,一邊帶他望內院走,一邊客客氣氣的套著楊之恆的來路。楊之恆沒有怎麼搭理她,一臉冷傲,弄得李氏更是忐忑不安,根本不知道這位楊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進了主院大堂,李氏吩咐管事婆子去知州府送信:「便說家中來了貴客,讓老爺趕緊回來一趟。」一邊轉臉望向坐在那裡的楊之恆,笑微微問道:「楊公子,照著咱們大周的規矩該是媒人上門的,你怎麼卻自己提了活雁來求娶?」
「媒人上門怎麼能表示出我的誠心來?」楊之恆看了李氏一眼,將那一對活雁提了起來:「我可是要將活雁親自交到她手中的,這對活雁伴侶有難的時候,另外一隻不離不棄的守在一旁,這便是我心中想要告訴她的話。」
李氏聽了楊之恆這話大喜,心中想著這楊公子可真是知情知趣,她望了楊之恆一眼,愈看愈是滿意:「楊公子,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女兒?怎麼便說出這樣情深意重的話來?」
「你女兒?」楊之恆望了李氏一眼,皺了皺眉頭道:「我相中的可是暫時在你們府里小住的鄭小姐,可不是你的女兒,還望林夫人不要弄錯了。」
聽了這話,李氏眼前好一陣發昏,怎麼這事又和鄭香盈那丫頭扯上了?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什麼事兒都是那般困難重重,本來還以為天下掉下了一個好女婿,年紀輕輕便是正五品的官,和自家老爺的品階一模一樣,武官升職快,只要有軍功,那官階便如芝麻開花一般,一年爬一截,過了幾年還不知道會是什麼身份了呢。
而且更加難得的是這位楊公子談吐不俗,又長得一表人才,這麼好的女婿人選怎麼能給那鄭香盈搶了去?李氏坐在椅子上,有幾分坐立不安,側了側身子覺得不舒服,坐得端正了也覺得喘不過氣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坐才合適。
「你們快去晨曦院將表小姐喊出來。」李氏將晨曦院那幾個字咬得很重,她掙扎了許久,決定自己該先下手為強,讓那楊公子先見見自家君兒,自己的君兒生得一副好相貌,性子又活潑討喜,說出話來實在讓人愛,況且自家老爺可是五品的知州,雖說官階不高,但卻是實職,那楊公子見了君兒,哪裡還會看得上那無父無母的孤女鄭香盈?
再說了,方才那楊公子提著活雁在門口說要上門求娶,那幾個經過的路人指不定此時已經將這閑話兒傳了出去,到時候自己再下點功夫,造些聲勢出來,那楊公子麵皮薄,迫於壓力或者轉了心意也未可而知。
第一百八十六章貪心人偷梁換柱
李氏越想心裡頭越滿意,自己這算盤打得好,真可謂一舉兩得,給君兒找了個好人家,又能將那討厭的外甥女兒的親事給破壞了。雖說喊君兒來大堂這舉動於理不合,可怎麼著也該試試看,這富貴險中求,姻緣天註定,不試怎麼才能成全了女兒的好事?
心中慢慢盤算著,轉臉卻見著自己貼身丫鬟小紅還站著不動,李氏心中有幾分惱怒,大聲呵斥了一句:「怎麼還不快些過去?見著貴客腦袋便呆了不成?」
小紅應了一聲,慌慌張張的跑開了去,走出主院這才按了按胸口,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夫人這是糊塗了不成?楊公子分明是上門來求娶表小姐,夫人怎麼要我去晨曦院將小姐找了去大堂,而且卻說是晨曦院的表小姐,這是要說給那位楊公子聽不成?」
這話剛剛說完,路邊的一棵大樹後頭便有人介面了:「小紅姐姐,你這裡嘀嘀咕咕的在說什麼呢?」
小紅瞥眼一看,就見幾個人從樹後頭轉了出來,拉著手跑到了她面前:「聽說外邊來了個很兇的公子爺?說要打進府裡頭來?」
「你們幾個閑著沒事兒做就會到處聽打聽消息的!」小紅笑嘻嘻的擰了小喜兒的臉頰一下:「來了又如何,沒來又如何?跟你們有什麼干係?我才不告訴你們呢!想要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兒,自己去主院門口央著看門的嫂子放你們進去聽聽壁角兒!」
小喜兒見著小紅一雙腳跑得飛快,追著上去討好賣乖的喊著:「小紅姐姐,你走這麼快要去哪裡?要不要小喜兒幫你去傳話?」
小紅回頭笑著擺了擺手:「不用,夫人要我去晨曦院將小姐喊到主院去呢,你們自己玩去罷,有什麼事兒不遲早會知道?用不著這麼著急。」小紅一邊說著一邊走得飛快,那群袂翩躚,淺淺的一線淡綠色與腳下的青草融在了一處,很快分不清是淺綠還是深綠。
小喜兒獃獃的站在路上望了望旁邊的同伴一眼,摸了摸腦袋:「這可真是蹊蹺,外邊來了位兇巴巴的公子,夫人喊小姐過去?」旁邊那夥伴拍了拍她的肩膀,擠眉弄眼道:「指不定夫人是在給咱們小姐選姑爺呢!」
小喜兒挺了連連點頭:「你這話說得不錯,我瞧著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她眼睛一亮,腳步輕快的往回跑了去,那個同伴瞧著她愈跑愈遠,笑著撇了撇嘴:「準是給表小姐送信兒去了。表小姐手頭闊綽,每次都有打賞,由不得小喜兒不搶著去和她磕牙花子。」
一路小跑回到了春蘭院,小喜兒顧不得抹汗便衝進了鄭香盈的內室:「表小姐,有新鮮事兒你想不想聽?」
「新鮮事兒?那是什麼?」鄭香盈正與小翠在玩雙陸,瞧著小喜兒風風火火的跑進來,一臉神秘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你別著急,只管喘勻了氣兒再說話。」
「表小姐,外邊來了個兇巴巴的公子爺!」小喜兒從袖袋裡摸出了手帕子擦了擦脖子:「聽說那公子爺姓楊,十分的囂張,他在府門外頭叫著說若是老爺夫人不快快出去迎他進來,就要打進咱們林府裡邊來呢!」
聽說來人姓楊,鄭香盈的手抖了抖,一顆棋子險些被撞倒,小翠興奮的站了起來拉住小喜兒的手道:「你問清楚了,真姓楊?」
小喜兒點了點頭:「沒錯兒,我們在垂花門那邊問過外院的婆子,確實姓楊,他個子高高兒的,長得十分俊秀,騎著一匹白馬過來的,還拎了一對活雁呢。」
鄭香盈的心狂跳了起來,這人該是楊之恆了,可楊之恆怎麼又會突然想起要來鶴壁?況且手中提了一對活雁,這明顯就是要來求婚的。大周習俗,男子脫媒人上門求親,第一道禮便叫納采禮,納采禮裡邊一般來說要有一對活雁。因著活雁象徵著忠貞,和諧,乃是求婚中不可或缺的。
小翠笑微微的看了一眼鄭香盈,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眼睛眨了眨:「姑娘,我猜便是那楊公子過來向你求親了。」
鄭香盈瞧著小翠一臉促狹的表情,心中頓悟,肯定是小翠這丫頭在裡邊玩了什麼花招,在林府住著的這些日子,自己過得很是不舒坦,也不想讓楊之恆知道,索性沒有寫信給他,免得他知道了為自己擔心,沒想到小翠竟然自作主張的寫了一封信去西北了。也不知道她的信里究竟寫了什麼,竟然讓楊之恆火急火燎的從邊塞趕了回來。
「表小姐,你們認識那位楊公子?他是向你來求親的?」小喜兒捂著嘴跺了跺腳:「不好,不好,錯了,全錯了。」
「什麼叫不好?什麼叫全錯了?」見著小喜兒拿著急的神色,小翠有幾分疑惑,將她拉到了一旁:「你都知道些什麼?」
「夫人剛剛打發小紅姐姐去晨曦院喊小姐去大堂,我還以為那楊公子是來向小姐提親的呢?原來竟然不是!」小喜兒瞪圓了眼睛,捂著嘴直搖頭:「夫人怎麼會將小姐喊到大堂去?若是向小姐求親,小姐自然也不能去那邊,不向小姐求親,小姐也不好見外男,這真真是讓人猜不透。表小姐,莫非你們想錯了,那人或許不是你們認識的楊公子,是咱們夫人的親戚也指不定呢。」
這倒有幾分可能,鄭香盈的心慢慢平靜下來,舅母雖說平常做事有些不穩妥,可總不至於糊塗到要讓表姐去見外男的地步,指不定是舅母娘家的親戚。她將雙陸棋盤上的棋子扶正,笑微微道:「小翠,咱們來下完這盤棋。」
小喜兒在棋盤旁邊蹲了下來,瞅了瞅上邊幾顆棋子,偏著頭道:「我倒想看看這盤棋誰會贏。」
小翠從身上摸出一個小銀角子塞到小喜兒手中:「這棋有什麼好看的?不如出去再打探打探新鮮事兒回來說與我們聽聽。這銀子去角門那處喊些零嘴兒拿進來吃罷,跟著我們家姑娘,少不得有你的口福。」
小喜兒拿了銀子喜滋滋的走了出去,小翠望了望小喜兒的背影,眼睛眉毛皺到了一處:「姑娘,我覺得今日來的便是楊公子,夫人讓小紅去晨曦院喊小姐,此舉必有深意。」
鄭香盈拈起一枚棋子,眼睛也不抬,只是看著那棋盤兒微微笑:「你這丫頭,越發自作主張了,什麼時候寫了信去西北?就連我都瞞著?」
小翠「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漲紅了臉道:「是從溫同知府上回來的那日,我與魯媽媽方媽媽商量了一回,心中只覺不穩妥,魯媽媽說讓我給小楊公子寫封信,讓他打發了媒人來求親,早日將你們的親事給定下來,這樣也才好放心。」小翠抬起臉來看了鄭香盈一眼,眼睛裡邊似乎都要滴出水來:「姑娘,小翠不是有意瞞著你,只是不想讓你覺得糟心……算著腳程,今日來的人該是楊公子,絕不會是夫人的什麼親戚。」
「聽你這麼一說,我自然知道那是楊之恆來了。」鄭香盈坐直了身子,拿起棋盤桌子的扇子輕輕搖了搖:「我一點也不擔心舅母會耍什麼詭計,我相信楊之恆,若是他能糊裡糊塗的給人騙了去,那他便不是楊之恆,也不是我心中想要託付終身的那個人了。」摸了摸小翠的頭髮,鄭香盈笑了笑:「你哭什麼呢,我又沒責怪你,快來陪我下棋,咱們且聽著那小喜兒回來告訴我們結果便是。」
雖然口裡說得輕鬆,鄭香盈卻知道自己是會將林府的人得罪得差不多了,原來還只是兩位表兄,現兒可能是連表姐都要得罪了。若是舅母李氏喊了林衡君去大堂,楊之恆見了不是她,必然會鬧將起來,林衡君必然十分沒面子。
長嘆了一聲,鄭香盈拿著棋子只是不落盤兒,幽幽的長嘆了一口氣,看來楊之恆來得也是時候,自己都不用辭行,就可以直接被舅母打包趕出府去了。她的眼前閃過了表兄與表姐的臉孔,只覺得心中亂紛紛的一片,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姑娘,該你動了。」小翠笑嘻嘻的在旁邊推了推她,楊公子過來了,一切自然會解決,小翠心裡頭想得美滋滋的,將姑娘的親事定下來這才是最最要緊的事情,管別人怎麼想呢,反正楊公子只能是小姐的。
主僕兩人各懷心事的下了幾盤雙陸,見小喜兒還沒回來報信,鄭香盈懶洋洋的推開棋盤:「算了,今日不下了。」
「姑娘,你是存著心事,自然不想下了。」小翠將棋盤收了起來,拉著鄭香盈的手便往外邊走:「姑娘,我便不信你不想見楊公子,咱們悄悄的溜去主院那邊瞧瞧,早些知道信兒也好,你說是不是?」
鄭香盈沒有說話,可腳步卻跟著小翠往外邊走了去,她又何嘗不想見楊之恆?只是被那些所謂的規矩禮儀給束縛了而已。聽著小翠這一慫恿,一顆心早已飛了出去,哪裡還控制得住自己的步子?
主僕兩人慢慢的在園子里走著,林府的小徑上十分幽靜,沒有什麼人來人往,耳邊有清脆的鳥鳴之聲,聽著十分爽耳。鄭香盈慢悠悠的走到主院那邊,圍牆邊上聚了幾個丫鬟婆子,小喜兒也在裡頭,正在那裡嘁嘁喳喳的說個不停,見著鄭香盈帶了小翠站在大樹下邊,趕緊飛快的跑了過來:「表小姐,小姐剛剛進去了一陣子,還不見出來呢。」
正在說著話,就聽著圍牆那邊驚呼一片,鄭香盈抬起臉來,便見林衡君帶著丫鬟從主院裡邊匆匆忙忙的走了出來,臉上一片緋紅,眼睛彷彿有些紅,彷彿流過眼淚兒一般。
第一百八十七章有情人心想事成
似乎沒有一絲風,鄭香盈站在大樹下邊,瞧著林衡君向自己越走越近,不由得有幾分猶豫,究竟該上前與她打招呼還是該假裝沒有看見她?正在左右為難,就見林衡君走到了自己面前,低啞著嗓子說道:「香盈,我真羨慕你福氣好。」
鄭香盈望了林衡君一眼,見她滿臉誠摯的表情,那話兒彷彿是真心話,她尷尬的笑了笑:「表姐,你說什麼呢,香盈有些聽不懂。」
林衡君指了指大堂裡邊,低聲說道:「有一位姓楊的公子來向你求親呢,可恨我那母親糊塗得緊,鬼迷心竅般把我喊去大堂,好生沒臉面。」她伸出手抓住了鄭香盈的手在自己臉上摸了摸:「你摸摸,我這處都燙得厲害,這算什麼一回事兒呢!」
見林衡君說得坦蕩,鄭香盈總算是將一顆心放了下來,笑著擰了擰林衡君的臉:「表姐,你也真夠直接的,還怕別人都不知道?嚷嚷的要告訴我!」
林衡君眨了眨眼睛,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只是當時被我母親氣得狠了,掉了兩顆淚珠子罷了,現兒卻沒事了。」望了望鄭香盈清澄如水的眼眸,她有幾分羨慕的說道:「我可算知道為何你對我大哥總是不冷不熱的,有這麼好的一位楊公子,怎麼能看得上我那個傻乎乎的大哥。」
鄭香盈聽著林衡君將這事兒又扯到了林衡珂身上,有幾分不好意思,趕緊出言止住她的話頭:「表哥人很好,一點也不傻,真的。」
「只是你心裡頭已經有人罷了。」林衡君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楊公子真是個不錯的,所以我方才才道羨慕你的福氣。」
兩人正說著話,聽著一陣腳步聲遠遠的傳了過來,抬頭一看,就見林牧遙帶著長隨走進了主院。林衡君跺了跺腳:「母親也真是的,怎麼將父親也找了過來,是嫌這事兒鬧得不夠大?」她拉了拉鄭香盈的手:「咱們去那邊瞧瞧。」
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禮儀,鄭香盈跟著林衡君一腳跨進了主院,剛剛走到那大堂門口,就聽見裡邊傳來李氏尖銳的聲音:「楊公子,方才你在門口可是說得清清楚楚,你是來向我們林府提親的,經過的路人也聽得清清楚楚,這事兒現在鶴壁總怕都傳遍了,結果你卻只是來求娶我的外甥女兒,你讓我們林家的面子往哪裡擱?」
「這不過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罷了,我何時說過要娶你們林家的女兒?在門口我只是說前來求親,難道有半個字提到迎娶貴府小姐的事?」楊之恆打起嘴仗來一點也不含糊,寸步不讓,到後邊還添了一句:「林夫人,你自己心思不正,只想著弄些陰謀詭計來算計我,我又為何要替你的面子著想?」
鄭香盈心中一咯噔,楊之恆後邊這句話也太託大了些,畢竟自己現兒還是寄住在舅舅家,李氏怎麼說也是自己的長輩,怎麼能這樣去衝撞她呢?與此同時她又覺得楊之恆這張揚的回答實在解氣,對付這頭腦不清醒的舅母,用這樣的手段便是頂好的。
「楊公子,請勿激動。」大堂里響起了林牧遙的聲音,聽著舅舅出聲,鄭香盈的心裡更覺穩妥,舅舅一向對自己照顧有加,定然不會和那糊塗舅母一樣來算計自己。就聽林牧遙清了清嗓子道:「楊公子,所謂男女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現兒也沒有告訴我們你們家裡的情況,父母是否同意,而且自己一個人提了活雁便來求親,叫我又如何放心得下?我們家香盈是個苦命的孩子,沒了父母祜持,我這做舅舅的當然要替她仔細留心,總不可能糊裡糊塗的便將她許配給你,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堂裡邊有短暫的沉默,過了一陣子,楊之恆才慢慢開口了:「林大人,我與香盈同病相憐,也是無父無母之人,本是出身廣陵楊家,因著族裡欺壓,自己出了族,後來被師父帶到豫王府,給豫王府的二公子做了伴讀,後來豫王憐惜我,便寫了引薦書給西北邊塞的將軍讓我去從軍,去年起我便在玉泉關軍營了,因著立了軍功,被擢升了正五品的副將,正在鎮西大將軍麾下任職,林大人若是不相信,儘管可以去調查。」
楊之恆這番話將自己的身世交代得清清楚楚,林牧遙聽著不住的點頭:「原來也是個苦命的,和香盈的身世倒也相配。」旁邊李氏聽了卻吃了一驚,暗地裡道了一聲「僥倖」,這楊之恆瞧著穿著打扮不像個寒酸的,卻沒想到他竟然父母雙亡,這般沒有家底兒的人,怎麼能配得上君兒,他還好意思拿喬做致的看不起自己的君兒,他是有多狂妄!
「林大人,不如將香盈喊了來,讓她來證實我的話並無虛假。」楊之恆誠摯的看了林牧遙一眼:「我與香盈兩心相知,還請林大人成全!」
林牧遙仔細打量了一眼楊之恆,見他氣度不凡,實在不是那一般的俗人,也有幾分動心,自己原還想著要將香盈許給自己的兒子,沒想到她已經有傾心愛慕的人了,那自己也不該再有那想法,所謂強扭的瓜不甜,香盈過得快活如意這才是要緊的事兒。想到此處,他轉臉吩咐站在李氏身邊的小紅:「去春蘭院將表小姐請過來。」
「父親大人,不用讓人去請了,我已經將香盈表妹拉過來了。」站在大堂外邊的林衡君聽了心中歡喜,拉住鄭香盈的手便望大堂裡頭走,一直走到楊之恆面前才將手放下來,將鄭香盈往前邊推了推:「妹夫,我將香盈給你帶過來了。」
李氏呵斥了一聲:「君兒,又渾說了,你父親都還沒答應,怎麼便能叫他妹夫?快些去旁邊坐好,這裡邊沒你的事兒!」
林衡君見母親心中依舊不暢快,也不敢拂逆了她的意思,朝她行了一禮:「女兒領命。」一邊說著一邊坐到了右首邊的座位上邊,一雙眼睛不住的打量著鄭香盈與楊之恆,充滿了羨慕的神色。
「香盈,這位楊公子你可認識?」林牧遙伸手指了指楊之恆:「他帶了一雙活雁來向我們提親,要迎娶你呢。」
楊之恆彎腰將那對活雁提了起來在鄭香盈面前晃了晃:「你瞧,都是活著的,它們可恩愛得緊呢。聽那個賣雁的人說,當時只捉了一隻,另外一隻不肯離開,被他一起捉住了,你說這雁兒是不是很忠誠?」
現兒氣候正熱,那對活雁又被楊之恆弄在馬背上狂奔,長途跋涉的有些累了,有些沒精打采,本來是趴在楊之恆腳下,貼著那水磨青石的地面歇著氣兒,不想被楊之恆一手提了起來,它們瞬間便張皇失措起來,脖子伸得老長,「嘎嘎」的一通亂叫,幾根羽毛飛舞著落到了地上,大堂裡頭頃刻便熱鬧起來。
「你快些放下,它們這般忠貞,你還好意思來折磨它們?」鄭香盈瞧著楊之恆那副獻寶的模樣便覺得好笑,楊之恆在她面前有時候真跟長不大的孩子一般,可到了外頭卻又換了一副臉孔。
她轉過身去向林牧遙行了一禮:「舅舅,香盈識得他,他乃是香盈和母親的救命恩人,兩年前母親帶香盈去洛陽接父親,途中遇險,乃是這位楊公子救了我們,若不是他與他師父,香盈此時便不能站在這裡與舅舅說話了。」
「原來竟然是香盈的救命恩人!」林牧遙這才放下心來,滿意的打量了鄭香盈一眼:「香盈,那你可願不願意嫁了她?你父母不在了,這婚姻之事舅舅少不得要替你多考慮幾分,舅舅先問過你,總要你自己滿意我們才能替你答應。」
香盈聽了這話好一陣暖心,朝林牧遙深施一禮:「多謝舅舅關心,香盈願意嫁給這位楊公子,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香盈都願意與他同甘共苦。」一時心中高興,不由得差點說出了前世電視劇里聽過的那些台詞來:我願意嫁給這個男人,愛他、忠誠於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只是剛剛說出願意嫁給這位楊公子這句話時,「楊公子」三個字瞬間讓她適當定位了自己的時代,只能迅速想了一句代替語。
聽著鄭香盈回答得堅強,林牧遙心中有數,笑著朝楊之恆點了點頭:「既然我們家香盈自己願意,那我便答應了你的親事罷,只是這三媒六聘還得慢慢來,出閣的日期也得等著香盈及笄以後再說。」李氏也在旁邊連聲附和:「真是一對玉人,這可是天作之合。」楊之恆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自己的君兒自然不能嫁他,現兒又能將鄭香盈嫁出去,免得自己總是擔心她會要嫁進府來,這可真是一舉兩得。李氏放下心中的包袱,覺得全身都輕鬆,也就不再記恨楊之恆開始對她的無理。
楊之恆與鄭香盈見林牧遙答應了親事,兩人心中也送了一口氣,互相對望了一眼,那眼中脈脈的情意心中都很了解。楊之恆看了一會兒鄭香盈,從地上又將那對活雁抓了起來:「香盈,咱們將它們放生好不好?」
耳邊又是好一頓「嘎嘎」亂叫,鄭香盈笑著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瞧著楊之恆那快活的神色,她忽然想起了遠在滎陽的鄭香林來,若是自己寫信回去告訴她,自己與楊之恆訂親了,不知道她會怎麼想?她那日打定主意要逃婚,多半也與楊之恆有干係。那日她斬釘截鐵的將親事託付給自己,指不定也還是以為楊之恆是歸真園的下人,到時候要自己給她報媒拉線呢。
看著一臉笑容的林牧遙,鄭香盈定了定心神問道:「舅舅,不知道你可否認識一位姓王的知州?年紀不大,才三十三歲,祖籍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