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錯愛女兒心
「王知州?」林牧遙摸了摸鬍鬚,眼睛略微眯了眯:「你說的這個王知州我倒是識得,他年紀輕輕便升了知州,又在豫地任職,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此人暴虐,刻薄寡恩,這次他升知州一職還是造了個極大的冤案才爬上去的,知道的人皆鄙薄他的為人,你怎麼忽然便提起他來了?」
聽了舅舅這一番描述,鄭香盈不由得全身打了個寒顫,這王知州可真不是個能嫁的人,想著鄭香林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更是覺得心裡邊堵得慌:「舅舅,你見多識廣,香盈想請教一件事兒,還請舅舅給拿個主意。」
林牧遙見鄭香盈神色鄭重,知道是大事兒:「香盈你說說看,究竟是什麼事兒?」
鄭香盈於是便娓娓將滎陽的事情說了一遍,鄭氏長輩們想要謀算她,準備將她許了去給那王知州做填房,鄭香林派丫鬟月夜來報信,結果沒想到最後這樁親事卻落到了她自己的頭上。「我那日見大姐姐有輕生之念,所以勸解她,給她想了個法子,讓她逃婚,現兒心中忐忑,總覺得這法子有些不穩妥。」
「竟敢如此算計香盈,鄭氏這群老不修真是不要臉!」楊之恆氣憤憤的站了起來:「香盈,我這就去滎陽去找那鄭大太爺,非得將那大房的正門給砸爛不可!」
「之恆!」鄭香盈心中一急,趕緊將他拉住,訂了親可真好,沒有那麼多規矩,旁人見她拉住楊之恆也不會說多話:「你這會子拿什麼理由去砸他們的大門?惡人自有惡人磨,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他們做人做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需要我們去動手了,自然會有人替咱們去收拾了他們的。」
楊之恆望了鄭香盈一眼,微微嘆了一口氣:「香盈,你也忒好說話了些!」
「不是我好說話,只是我不想你因著我的事情受牽連。」鄭香盈微微一笑:「現在大房一心想著要將我那位十五姐姐嫁去豫王府,總怕他們只能失望了。」
這幾個月她已經讓洛陽的超市裡放出了一些風聲,將滎陽鄭氏這些年做的一些不好的事情都陸陸續續抖了出來,經過幾個月,怎麼著那閑話也該傳到豫王府裡頭去了,豫王妃不是打算著想要給許兆安尋一房有助力的媳婦?滎陽鄭家都爛到根子上頭去了,特別是那鄭信隆的事情捅出來,滎陽鄭氏的名聲也不知被毀了多少,鄭香蓮想要嫁進豫王府,只怕是有些難度了。
楊之恆見鄭香盈制止自己,也不再說多話,心中卻在盤算該怎麼樣才能暗地裡將鄭家好好整一整,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這群齷齪的人過得逍遙自在。林牧遙見兩人不說話了,這才開口道:「香盈,你這法子委實不妥當,這逃婚哪有這麼容易的?萬一哪個骨節眼上出了問題,逃不出去,那便搭上你那大姐姐的一輩子了。」
鄭香盈點頭道:「舅舅,香盈也正在為難這事情,那時候因著只想安慰我那大姐姐,所以才給她想了這個點子,現在想著又很忐忑。」
楊之恆在旁邊想了想道:「不如讓我師父去喊群人來,攔路將她劫了去,這便是最穩妥的了,那幫送親的人未必能打過江湖好手?」
鄭香盈看了看楊之恆,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一想著鄭香林將終身大事託付給了自己,心中便有些不舒暢,見楊之恆說得毫無芥蒂,知道他心中並沒有鄭香林的存在,可還是有些小彆扭,總不希望他插手到這事情裡邊來。
「香盈,你怎麼了?」楊之恆見著鄭香盈那模樣,微微一愣:「這樣不好?」
「你叫人將我大姐姐劫了去,她名聲盡毀,以後還怎麼嫁人?她還將她的親事託付給我,想要我幫著她挑個良人呢,用了這法子,她便只能去尼姑庵里做姑子了。」鄭香盈挑眉看了看楊之恆,心裡想道,鄭香林一心想嫁的是他,若是用了這法子毀了名節,說要她給楊之恆做小妾,恐怕她也會答應。
「你說的也對。」楊之恆沉思片刻,望著鄭香盈道:「我們不如從王知州那邊下手,讓他自己回了這門親事?」
林牧遙眼睛一亮,連連點頭:「之恆說的有道理,不如從王知州那邊下手。王知州是個很會利用關係的人,他想娶香林,恐怕也是看中了滎陽鄭氏的門第,若是咱們讓人去放出風聲,說那七房乃是弱支,已經與鄭氏基本上沒太多聯繫,而且香林只是個庶出的不得寵的小姐,又無陪嫁銀兩,只怕那王知州也不會願意再想娶她。」
「舅舅,王知州真會毀親?」鄭香盈有些猶豫:「若是他不願意呢?」
「以我對王知州的了解,他多半會如此做,他這人從來便不做虧本買賣,若是知道香林沒有父母做助力,又沒有陪嫁銀子,自然不會樂意。」林牧遙神色十分篤定:「我今日便命人過王知州那邊去放些風聲出來。」
林衡君在旁邊聽了好一陣子議論,對那鄭香林的遭遇也是唏噓不已:「香盈,你大姐姐的命也實在忒苦了些。」
鄭香盈長嘆了一聲:「可不是這樣,我還在發愁呢,若是那王知州來退了親,我那大姐姐的親事便更為難了,也不知道我那大哥和她那姨娘會算計著將她賣到哪戶人家裡邊去。」
林衡君自小便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邊長大的,聽了這話心中十分難過,抬頭望了望林牧遙道:「父親,說起來你也是算是那鄭香林的舅父,怎麼著也是長輩,不如辛苦你幾分,替那香林尋門好親事?」
鄭香盈聽著林衡君如是說,心中也是一亮,怎麼來說林牧遙的身份擺在那裡,由他出面去干涉鄭香林的親事總比自己開口要好。林牧遙為官這麼多年,在外行走得多,認識的人總比他們要多些,不拘在同僚熟人裡邊尋個知道根底的,將鄭香林嫁了,這也算是完成了一樁事情。
「哎呀呀,那溫大少爺不是很配?」李氏坐在旁邊撫掌喊了起來:「香林那身份家世,配他豈不是剛剛好?」
林牧遙白了李氏一眼,搖了搖頭:「夫人,你不能眼睛裡邊只看著銀子,寧可錢少些,也要人才好,否則香林嫁過去還有什麼指望?」
李氏卻不以為然的回駁道:「這女人家還能有多大指望?溫大少爺只是腦子不太靈光而已,也沒別的壞毛病,香林嫁過去便能幫著溫夫人搭理中饋,等過幾年接了手,這溫府內院豈不就是她說了算?這親事還不合意?還不算是美滿姻緣?」
林牧遙想了想,依舊搖頭:「不好,還是不好。你也別那麼著急,先讓王知州退親,我們再慢慢替香林尋訪一門好親事。」望了望坐在那裡的林衡君,林牧遙慈愛的笑了笑:「咱們君兒年紀也大了,你更該替她多多留意著。」
李氏望了望女兒,也將鄭香林的事扔到一旁,喜孜孜道:「可不是這樣,我正準備著給她多尋訪幾家看看呢。」
鄭香盈見林牧遙與李氏將鄭香林的親事擔了下來,心中立刻便放下了一副大挑子,朝林牧遙與李氏行了一禮:「香盈在鶴壁打擾了這麼久,也該是要回去的時候了,否則我那歸真園可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兒了。」
林衡君笑著拉住她的手道:「不過只是一個小園子罷了,不拘幾個下人便打理好了,還用得著你這般心心念念的要回去?不如留在鶴壁陪著我罷,你走了我便更不好玩了。」
鄭香盈笑著沒答話,小翠在一旁笑嘻嘻的開口了:「表小姐,我們家姑娘那個園子可大,幾個下人如何能打理得下?」
「歸真園?」林牧遙驚訝的看了鄭香盈一眼:「聽說今年春日豫王闔府前往滎陽歸真園游春,只說那園子里有不少奇花異草,風景優美之至,難道那便是你的園子?」
「回舅舅的話,香盈那園子雖然不大,可還算得上是個遊玩消遣的好去處,舅父休沐的時候可以帶了表兄表姐過來小住幾日,也到鄉下散散心。」鄭香盈笑微微的回著話,見著李氏的臉色漸漸由紅轉成了青白:「這次來香盈送給舅舅的那盆盆栽骨里紅,價值千金,舅舅千萬莫要隨意送人了。雖然現兒還看不出什麼門道來,等著冬日便可見其妙處。」
這盆骨里紅梅是她從那大樹上嫁接到老梅樁上頭的,而且特地做了個精美的造型,等著冬日一到,那梅花盛開的時候,便可見那梅花有如垂珠一般,累累的堆在枝頭,與那胭脂紅的樹枝互成映趣,擺在茶几上,或者是放在游廊上,更是顯得生機盎然。
「價值千金?」李氏慌慌張張的喊了小紅過來:「快去瞧瞧那盆栽,看看有沒有被那些不長眼的小丫頭子給折了枝?」當時接了鄭香盈送上的盆栽,她滿心裡瞧不起這東西,見著那梅樁枯褐,上邊卻長著紅紅的枝條,還以為這樹是快要死了,等著鄭香盈走開,她便讓小紅給扔到了後院雜屋那邊去了,沒想到這不起眼的花竟然能值這麼多錢,李氏一想著便覺得懊悔得很。
小紅匆匆忙忙抱著那骨里紅走了進來,鄭香盈瞧了瞧,那樹枝高高低低的被攀折了不少,她微微嘆了口氣,這盆栽到鶴壁才一個月,可毀了不少。吩咐小紅拿了剪刀過來,將那樹好好修剪了一番:「就放到大堂裡邊罷,每日搬出去曬幾個時辰的日頭,其餘時候擺在屋子裡即可。」
李氏一迭聲的應了下來,眼睛望著鄭香盈,心中似乎被誰挖了一塊肉去,原來這外甥女兒竟是個有錢的,難怪她的馬車都這般豪奢,看起來那歸真園真是賺了大錢,可偏偏自己卻看走了眼,一心要將她往外趕,現兒後悔都來不及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雙手攜手回洛陽
「香盈,你瞧君兒這麼挽留你,你也……」李氏期期艾艾開了口,只覺得自己臉上燒得慌,這些日子她都沒有給鄭香盈好臉色看,一副只想將她趕回滎陽去的模樣,現兒又要來開口挽留,委實讓她覺得有些難為情。
「快別說了,香盈有她的正事便自然要讓她回去。」林牧遙看了看李氏的臉,擺了擺手,自家夫人什麼都好,就是對銀子看得太重了些。雖然他早出晚歸,不知道李氏素日里究竟是怎麼對待鄭香盈的,可現在瞧著她的神色便知道定然好不到哪裡去,心中立刻一陣難受,自己真是愧對妹子,讓她的女兒被自己夫人欺負。
李氏見林牧遙開了口,也不敢說多話,乖乖閉上了嘴,眼睛望著鄭香盈,滿是歉意。
鄭香盈瞧著李氏那尷尬的模樣,心中好笑,但依舊畢恭畢敬的回答:「舅母關愛實在讓香盈感激,只是這秋日眼見著便要來了,歸真園正是要忙起來的時候,少不得我回去鎮場,香盈只能辭行了。」
林衡君聽了很是失望,撅著嘴道:「那我以後過去找你玩。」
「表姐,你隨時可以過來,我在歸真園等你。」鄭香盈笑著抱住林衡君的胳膊:「你可別生氣,笑一個才好看。」
辭過行便覺心情輕鬆,小翠歡歡喜喜跑回春蘭院,喊了方媽媽和魯媽媽收拾東西:「楊公子過來求親了,舅老爺已經允了姑娘的親事,咱們這就回滎陽去。」
方媽媽聽了歡喜得跳了起來:「小楊公子果然是個有心的,才這麼會子就自己跑鶴壁來了。哎喲喲,這回總算是放心了,免得總是有人打我們家姑娘的主意。」一邊說著一邊風風火火的同魯媽媽一道兒將東西收拾了,去外院喊了祿伯套好馬車,便算是準備好了。
一行人慢慢走出了林府,鄭香盈由小翠扶著上了馬車,掀開側邊的軟簾,朝林牧遙與李氏揮了揮手,眼睛緩緩掃過,就見兩位表兄站在那裡,臉上都由不舍的神色,不由得呆了呆,趕緊將軟簾放了下來,不再看外邊。祿伯一甩鞭子,轆轆的聲音響起,鄭香盈知道馬車跑了起來,心裡邊輕鬆了不少,坐在那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姑娘,咱們可算是要回去了。」小翠扭了扭身子,如釋重負:「咱們這是先去洛陽還是先回滎陽?」
「小翠你可真傻,咱們自然是回滎陽去,去洛陽做什麼?」魯媽媽搓著衣角兒望了望小翠,出來這麼久,她也還有幾分想著壽伯了吶。
鄭香盈瞧著魯媽媽那局促不安的舉動,剛剛想打趣她幾句,就聽馬車外邊飄進來一個聲音:「自然是先跟我去洛陽,這醜媳婦總歸要見公婆,香盈,你也得送了去給我師父瞧瞧罷?」這話音剛落,馬車側面的軟簾便掀了起來,露出了楊之恆一雙黑亮的眼睛:「難道你還不敢去見師父不成?」
鄭香盈抿嘴一笑:「誰不敢去見他?我還正想見見焦大叔呢,我要向他告狀,你這人不安分守己,老是向大將軍請假,才從軍一年,都請了兩次假了,你以為軍營是這般好玩的不成?由著你想來就來,想去便去?」
「人家還不是著急你。」楊之恆心急得將頭往馬車裡邊鑽,旁邊小翠驚呼了一聲:「楊公子,小心卡了頭!」
楊之恆咧嘴笑了笑:「沒事,這點把握我還是有!」湊了過來在鄭香盈耳邊小聲道:「香盈,剛剛我可瞧見了你那兩位表兄,比我可差得遠了,難怪你不喜歡他們。」
鄭香盈白了楊之恆一眼,心裡道這人臉皮越發的厚了。楊之恆見鄭香盈一個眼風兒飛過來,嘴裡卻不說話,一張小臉上笑意盈盈,心中得意,真恨不能將她從馬車裡捉了出來與自己共騎。只是瞧著方媽媽魯媽媽與小翠都在瞪眼望著他,又有幾分不好意思,訕訕的將頭退出去些,隔著軟簾大聲說道:「你那兩位表兄站在門口那模樣,可是依依不捨呢。」
「你都在混說什麼。」鄭香盈聽了只覺好笑,這楊之恆真是閑得慌,這不是沒話找話說?只不過她眼前不由得也浮現出林衡珂與林衡清兩張臉來,都是那般悵悵然,眼睛里全是震驚的神色。自己躲了他們差不多半個多月,忽然一日間就定了親,成了名花有主的人,由不得兩位表兄不驚奇罷?鄭香盈坐在車裡,從軟簾一角往外看了看楊之恆,見他高大的身影就伴在馬車一側,嘴角輕輕揚起,微微一笑,今日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最終還是楊之恆佔了上風,方媽媽與小翠都站在他那邊說先去洛陽見焦大,就連魯媽媽也沒有堅持多久,很快便被楊之恆殷勤的笑影打動了:「姑娘,既然身份已經定了下來,那你是也該去看看焦大爺。」
見自己的下人們很快都改旗易幟,鄭香盈笑著點頭:「好好好,既然你們都說我該去洛陽,那便先去洛陽罷。」祿伯得了指令,揮著鞭子將馬兒趕起來,楊之恆滿心歡喜在旁邊護著馬車前行,過了一天多便到了洛陽。
馬車先去了焦大與楊之恆的住處,院子門上掛著一把鎖,焦大不在府中,楊之恆將門打開,先讓祿伯將馬車趕到後院去,然後拿了一錠銀子讓方媽媽魯媽媽去買些菜來準備飯食:「我先去豫王府尋下師父,要是他知道香盈來洛陽了,還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騎著馬直奔到豫王府門前,門房見是楊之恆,都很是驚訝:「楊公子,不是說你在西北從軍,怎麼這會子回來了?」
「我有要事,請了假回來幾日。」楊之恆將馬在對面一棵樹上栓好:「我先進去找師父了,他在不在府里?」
「今日似乎沒見焦爺進去,只不過也說不定沒看仔細,楊公子你且進去瞧瞧,我們家二公子若是知道你回來了,還不知道會歡喜成什麼樣子呢。」門房巴巴結結的笑,心中知道這位楊公子是豫王眼前的紅人,自己得罪不起,趕緊彎著腰將他請了進去。
楊之恆一氣奔到焦大在豫王府的小屋,沒有見著他的身影,心中有幾分惆悵,想了想快步朝許兆寧的院子走了去,怎麼著也該尋一個人來分享下自己愉快的心情才是。走在青石小徑上,步履輕快,迎面遇著了兩個托著盤子的丫鬟,兩人見了楊之恆,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楊公子,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楊之恆瞅了瞅,只覺得那兩個丫鬟有幾分眼熟,卻不知道她們是哪個院子里的,點了點頭:「我有要事,剛剛回洛陽。」
望著楊之恆那遠去的身影,兩個丫鬟互相對視了一眼,左邊穿紅衣的丫鬟小聲問道:「咱們要不要告訴郡主這事兒?」
「我想應該不少人見著楊公子回來了,恐怕這事郡主遲早會知道,咱們不如早些去告訴郡主,指不定她心情高興還能打賞銀子呢。」穿綠衣的丫鬟想了想,唇邊露出一絲笑容來:「我想郡主肯定很想見楊公子一面。」
「說得是,咱們趕緊讓郡主知曉。」穿紅衣的丫鬟點頭贊成,兩人飛快的往那玥湄郡主的院子跑了去,只餘下小徑旁邊的金絲柳不住的在風中搖曳著身子。
「兆寧!」從前院穿過,進了中庭,就見許兆寧穿了一襲淡藍色衣裳,正拿著剪刀在一株花卉前邊將那些枯枝剪掉。楊之恆咧嘴一笑,快步走了過去:「你每日除了看書便是種花養草,這習慣一直沒變化。」
「之恆,你怎麼不聲不響的就回來了?」許兆寧瞪大了眼睛望著楊之恆,簡直不敢相信面前站著的便是他。揉了揉眼睛,這才將剪刀放在一旁,笑著從花圃里走了出來,伸手在楊之恆肩膀上捶了一拳:「你怎麼便捨得回來了?去了一年多,也沒見你的人影兒!」
楊之恆心道中間自己已經回來了一趟,只是他們不知道罷了,可嘴裡卻不好說,只是推著說軍營裡邊事情多,沒法子請假回來。許兆寧與他勾肩搭背的往內室裡邊走,瞧著楊之恆的一張俊臉依舊是白玉一般,連連嘆氣:「你這人怎麼長的,分明每日里在邊關風吹日晒的,可就不見晒黑一點!」
「我也奇怪,實在想晒黑!」楊之恆憤憤道:「那些嫉妒我的偏將們背地裡都喊我小白臉!切,分明就是看大將軍對我好,沒有旁的話好說!」
進了內室,許兆寧吩咐丫鬟上茶,兩人在小几前盤腿坐了下來,一幅玉席墊在身下,涼津津的一片。楊之恆伸手摸了摸那幅玉席,心中知道定然又是豫王賞賜下來的,暗道豫王爺對許兆寧可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此次回來為了何事?」許兆寧端起茶盞,慢慢喝了一口:「該不是小事?」
「是。」楊之恆正等著這句話呢,挑了挑眉毛望著許兆寧道:「我這次回來是為了解決人生大事,現兒我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許兆寧聽了甚是震驚,茶盞都差點沒有拿穩:「你……訂親了?」
楊之恆驕傲的一笑:「可不是,我的親事定下來了!」
「你才十六,怎麼就這般著急將親事定了?」許兆寧好不容易才從震驚里回過神來,將茶盞放在桌子上邊,看了看楊之恆那張臉孔,搖了搖頭:「大丈夫何患無妻?還未功成名就,沒必要這般著急定親罷?」
「沒辦法,誰叫有這麼多打她主意的?我只能先下手為強了。」楊之恆驕傲的看了許兆寧一眼:「你說說看,像香盈這樣的女子,自然要著急定親的,否則我遠在邊關,還不知道誰趁著我不在便將她搶了去。」
「香盈?」許兆寧獃獃的望了楊之恆一眼,很艱難的吐出了一句話來:「可是那位歸真園的主人鄭小姐?」
第一百九十章誰知錯愛女兒心
楊之恆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許兆寧忽然緩慢下來的語調,只是高高的挑了挑眉毛,戲謔的問道:「你怎麼知道了香盈的閨名?難道我有和你說過?」
許兆寧如夢方醒般「啊」了一聲,垂眸望了望擺在小几上的茶盞:「或許罷,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知道她的閨名了。」
「兆寧,你說香盈是不是很好?」楊之恆興緻勃勃的繼續誇讚了起來:「她聰明伶俐,生得又美,這世間要找出這樣一個女子來,可真真是為難。」
「楊之恆!」怒氣沖沖的聲音從門邊傳了進來,楊之恆與許兆寧抬頭一看,便見著穿了一襲輕軟衣裳的玥湄郡主站在門口,身後的水晶門帘正在不住的搖晃,發出了嘩啦啦的響聲,一點點的光投在地面上,不住的變幻著顏色。
「玥湄,你怎麼來了?」許兆寧有些擔憂的看了玥湄郡主一眼,她喜歡楊之恆,豫王府里誰都知道,現在瞧著她那模樣,肯定是已經知道了楊之恆定親的事情,就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
「楊之恆,你訂親了?和那歸真園的鄭香盈?」玥湄郡主鐵青著臉走了進來,撩起裙擺坐在了楊之恆身邊:「不是說定親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哪裡來的父母?又是誰給你做的媒人?」
聽著玥湄郡主說得咄咄逼人,楊之恆有幾分不快,他板了臉道:「我的親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何須你來過問!」說罷看都不看玥湄郡主一眼,朝許兆寧笑了笑:「我師父怎麼沒有在家,還想今日與他一道吃飯的,許久都沒見著他了。」
「他去了江南,可能這些日子還不會回來。」許兆寧穩了穩心神,極力不讓自己那失望的情緒透露出來:「等他回來我告訴他你回來過了。」
「沒事,我寫信給他便是。」楊之恆站了起來,心中有幾分不自在,玥湄郡主就坐在他身邊,那群袂鋪展,有些漫過了他的衣袍,蓋在他的衣角上邊,讓他覺得很不自在。「兆寧,你去我院子一道用午飯嗎?香盈同我來洛陽了,本來是想帶她來拜見師父的,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鄭小姐也來了洛陽?」許兆寧驚喜的問了一聲,旋即臉色又黯淡了幾分,她已經是楊之恆的未婚妻,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一種失落慢慢的從心頭擴散開來,直到沁入了五臟六腑,只覺得喉頭髮緊,心中苦澀的滋味怎麼也沒辦法表達。
「楊之恆,你在開什麼玩笑!」玥湄郡主也跟著站了起來,那艷色的衣裳上精緻的刺繡不住的隨風晃動著,領口點綴著的寶石也一閃一閃的扎著人的眼睛。她怒目而視的望著楊之恆,口氣十分強橫:「難道你不知道我二哥也喜歡那鄭小姐?你只是我二哥的伴讀,又有什麼資格去搶我二哥的心上人?我勸你快些撒手,不要弄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楊之恆吃了一驚,望了一眼站在對面的許兆寧,許兆寧滿臉尷尬,趕緊擺了擺手:「之恆,沒這樣的事兒,你別聽玥湄胡說,她現在只是心情不好,想要惹你生氣罷了。」
玥湄郡主冷笑了一聲,望向許兆寧的眼裡帶了幾分不屑:「二哥,你可真膽小,你分明便是喜歡那鄭香盈,為何不敢說出來?你不喜歡她,又為何會這般勞心勞力的替她做了這麼多事情?難道你就準備把這感情埋在心裡算了?」
「玥湄,你夠了!」許兆寧氣得滿色有些發紅,這三妹妹是瘋了不成?她聽了楊之恆訂親的消息心裡頭不舒服,可怎麼著也該壓制著點,人家都訂親了,她又何必在這裡胡攪蠻纏?一切都成定局,難道不是笑著祝福他們才是最好的選擇?「之恆,別理睬她,她最近性子有些古怪,我與鄭小姐只是朋友,並沒有那非分之想,你要相信我。」許兆寧的眼睛平靜的望著楊之恆,嘴角露出一絲溫情的笑:「她是個好姑娘,你們倆是天生一對。」
「兆寧,你真是這麼想?」楊之恆聽了這話心情大好,也不管板著一張臉站在旁邊的玥湄郡主,伸手拍了拍許兆寧的肩膀:「好兄弟,走,去我院子里用午飯。」
兩人並肩走了出去,只留下玥湄郡主站在那空空的廳里,愣愣的瞧著那不住擺動的水晶門帘,忽然間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衝出門去看了看前邊,就見楊之恆與許兆寧已經走過了中庭,心中有幾分焦躁,對著兩人背影大喊了一聲:「許兆寧,你這個孬種,都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
許兆寧的腳步略微停滯了下,腰桿挺得筆直,但是他沒有回頭,也只是那略略停頓了一下,馬上又恢復了正常的步履,與楊之恆一道並肩走了出去,很快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彷彿那中庭里從來沒有人經過一般。
玥湄郡主扶著門檻望著那空空如也的中庭,心中一陣失落,眼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著轉,堪堪就要掉下來,她身邊的丫鬟鳴柳小心翼翼的問道:「郡主,二公子與楊公子都走了,咱們回院子去罷?」
玥湄郡主回手便賞了她一個大耳刮子,跺了跺腳朝她吼了起來:「我回不回去關你什麼事兒?沒眼色的東西!一個個都跟木頭一般,站在那裡不說話,一開口便讓我覺得心裡煩躁。」她一年多沒有見過楊之恆了,這一年多裡頭,她板著指頭數日子,日日盼望著楊之恆能回來看她。
今日楊之恆是回來了,可卻給了她一記悶棍,他竟然不聲不響的就訂親了,還是那個歸真園的鄭香盈!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一直喜歡他?難道他不知道二哥很喜歡鄭香盈?他們兩人怎麼能無視別人,就自顧自的訂親了?玥湄郡主越想越難過,眼中的淚珠子終於掉了下來,摔在地面上,一點點黑色的印記暈染開來。
從袖袋裡摸出手帕子,玥湄郡主挪了挪腳步,卻只覺頭上一陣鑽心的痛,身邊的丫鬟驚呼出聲:「郡主,那水晶門帘將你的簪子勾住了!」她衝出來太匆忙,頂了一頭的水晶,那水晶有方形有菱形,中間有著透明的魚線,正好掛住了她的八寶琉璃簪,才一抬腳,那簪子便勾著頭髮飛了出來,拉著幾根髮絲,隱隱作痛。
丫鬟們七手八腳的將玥湄郡主頭上的水晶門帘與簪子理通順,幾人不敢說話,只是垂手低頭瞧著走廊地面上玥湄郡主的影子,她的頭髮散亂,狀如女鬼,只是沒有人敢出聲提醒她,生怕就像鳴柳那般觸了霉頭,到時候免不得挨幾個耳刮子。
「走,跟我去錦繡園。」玥湄郡主咬咬牙,無論如何她也要賭一把,楊之恆還只是才訂親,況且還說不定根本不是禮數周全,至少焦大人都沒有在洛陽,這父母之命又如何說?玥湄郡主大步走向豫王府的內室,心裡想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說服母親,讓她許了自己與楊之恆的親事才行。
「湄兒!」見著玥湄郡主首如飛蓬的走了進來,豫王府大吃了一驚,朝玥湄郡主招了招手:「你這是怎麼了?有誰欺負你了?」怒目瞪了跟著的那幾個丫鬟一眼,恨恨說道:「怎麼都沒長嘴巴不成?見著郡主這模樣,也不會提醒一聲?」
玥湄郡主也沒管這麼多,只是委委屈屈的走到豫王妃面前,整個人就朝她身上滾,一雙手攀著她的脖子,聞著她身上的脂粉香味,忽然間鼻子一酸,大聲的哭了起來:「母親,母親,我心中好苦。」
豫王妃唬了一跳,女兒整日里快快活活的,還從未見她如此傷心過,這又是為何?她伸手摸著玥湄郡主的頭頂,輕聲勸道:「湄兒,怎麼了?你遇著什麼不順意的事情了?快給親說說,讓母親替你想主意。」
玥湄郡主陡然坐直了身子,眼珠子盯住豫王妃不放:「母親,我想要嫁楊之恆。」
豫王妃聽了這話,怔怔的望著淚流滿面的玥湄郡主:「湄兒,他身份不合適你,門不當戶不對的,如何能成親?」
「為何一定要揪著他的門第說話?」玥湄郡主見豫王妃不答應,又氣又急,一雙腿兒蹬著地面踩得砰砰的響:「母親,你非得要我嫁了什麼王爺世子才行?嫁了那些門第高的,湄兒一輩子不快活,還不如不嫁呢!楊之恆才從軍一年便升了五品的官職,再過幾年還不知道他是什麼前景,有父王提攜著,由不得他也能步步高升,到時候封侯拜相也說不定。」
豫王妃聽了玥湄郡主的話,微微一呆,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親事來,她嫁給豫王,人人稱羨,都說是門當戶對的好姻緣,可這麼多年過來,究竟這其中的滋味如何,只有她自己心裡頭知道。現在聽著女兒在她耳邊哭得聲嘶力竭,頭髮散亂,眼睛紅腫,看得她好一陣心酸:「湄兒,你且莫要哭了,快歇著。」一邊沖著幾個丫鬟呵斥道:「還不快些去給郡主打凈面的水過來,替她重新梳妝!」
「母親,若是你不答應,湄兒便不用再梳妝凈面了,反正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再梳妝打扮又如何!」玥湄郡主攀住豫王妃的肩膀,哭得十分傷心:「母親,我真不想活了。」
「湄兒,你是在說什麼傻話!」豫王妃緊張的將她的身子摟在懷裡,輕輕的拍打著她的背部:「你快莫要犯傻了!你真是一心想嫁了那楊之恆,母親且去與你父親說說看,若是他同意,便讓楊之恆遣了媒人來豫王府提親。」
豫王妃才說完這句話,玥湄郡主便想到了楊之恆已經訂親的事情,悲從心中來,眼淚珠子又簌簌的掉了下來,抱住豫王妃的肩膀,嗚嗚咽咽的落淚不止。
「你這是怎麼了,湄兒?」豫王妃見女兒今日神色實在不對,拿著帕子替她拭去淚珠子:「我這不都答應你了?為何還傷心哭泣?快些莫要哭了,先重新梳妝一番。」
玥湄郡主聽了這話更是傷心,趴在豫王妃的肩膀上,抽抽搭搭沒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