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如果就此打上「已完成」，或許是個完滿的結局。
我忽然閃過這樣奇怪的想法，但是大腦立即條件反射地用胡思亂想將它掩蓋住了。實話說，這樣的表白真的很動人，尤其是當你被生活戲耍得一團糟的時候，有一個不錯的男人願意接手你全部混亂的人生。這種感覺很奇妙，儘管我本人只是個半吊子的教徒，那一瞬間我卻真的相信戴琳娜姑媽在看著我們。
「……真是對不起，愛德華。」
我深吸了一口氣，眼淚憋在喉嚨里的感覺弄得我有點窒息。
這或許很傷人，但現在的我不能毀掉自己的決心，我比誰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如果在這裡我沒能狠下心，那麼以後也絕對不可能再拿出今天這樣的勇氣。
我扯了一下嘴角，忽然意識到在愛德華的目光下管理自己的表情究竟有多麼艱難。最初設想的那些動作全都背棄了我的大腦，我只能儘力做到面無表情地直視著愛德華，毫無波瀾地回答他。
「就算戴琳娜可以諒解，我也不能容忍自己對吸血鬼這樣殘忍、醜陋的生物產生感情。」
聽到愛德華的抽氣聲，我不為所動地緊盯著他的眼睛，清醒地明白在他銳利的觀察下，任何猶豫都可能導致愛德華識破我的偽裝。我一邊克制住自己想要顫抖的本能，一邊機械地抬高音調，「或者是，你僅僅是想要和我建立單純的性|關係？那還可以考慮，鑒於你願意幫我報仇以及保護我的人身安全……」
「蘭博·維斯！」
愛德華攥緊了拳頭，憤怒地低吼了一聲，我甚至覺得下一秒他會衝上來扭斷我的脖子，「我不知道什麼東西又進了你的腦子，」他焦黃色的眼睛里席捲著灼人的風暴，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不過你最好明白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
……顯然，我比愛德華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我注視著他以詭譎的速度從墓園裡參天大樹的頂端消失，心想如果按照他的速度，現在已經超出了能夠窺探我想法的距離。要是考慮上他氣急敗壞的情緒，大概這個長度還能再提高一點。
這麼輕易地激怒愛德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換句話說，這說明卡萊爾真的非常了解他。不論我拒絕或者是躲閃愛德華，這根本不會使他退卻，因為他對我這種不討人喜歡的性格了如指掌。就算我用再惡毒的言語攻擊吸血鬼，對於愛德華來說也是不痛不癢的，畢竟我又不是沒有失控過。但是另一方面，假如我徹底誤解他的心意，卻能意外地戳中他的底線。
不介意詆毀他本人，但是不允許輕視他對我的感情嗎……
不知道是該苦笑好，還是該感到幸福好。
我把憋在胸口的這口氣狠狠地吐出去，踉蹌了兩步才站住腳。手心裏面全是黏糊糊的汗，後背的衣服就像是被水泡過一樣，風吹過來讓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要騙過一個讀心者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是說，即使得到了卡萊爾的幫助，憑我做作的演技把愛德華糊弄過去也絕非易事。幸好的是，因為表白的緣故，愛德華忐忑的心情也讓他本身的判斷力大失水準，這才讓我這樣勉強過關。
想把真實的想法掩藏起來真的很難，這並不是我那蹩腳的「啦啦啦啦」計策能夠奏效的。要不是卡萊爾趁著愛德華不在的時間教了我很多，我根本不可能管得住自己狂奔的腦袋。
哦，更何況是在被表白了的情況下。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鐵石心腸的人，更何況是聽到自己喜歡的男人用這樣感性的方法求愛的時候。有很多瞬間，我都以為自己會讓那些顧慮和擔憂通通見鬼去，拽著愛德華的手直接奔向大團圓的結局，這種恍惚感直到現在仍然存在。
但是，我想卡萊爾說的對，現在的我根本不可能回應愛德華的感情，不論有沒有什麼計劃阻礙著，我都不可能付出和他相同的努力，甚至，我連這樣做的決心都沒有。
在福克斯鎮上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情了，站在我和愛德華相愛的對立面上，有太多讓我覺得喪失信心的東西。我是不是願意為了他放棄人類的生活方式，過一種沒有睡眠、沒有食物、沒有溫度、沒有生命的生活？我是不是確信只有愛德華·卡倫才是我想要共度餘生的人？這都不是我現在能夠給出答案的難題，當然還有最重要的……
我是否能夠接受害我親人慘死的吸血鬼？
或許前面的疑惑並不能算嚴峻，畢竟坦白講，我所有的不確定都是因為對於奎恩·施密特這個人的恐懼和仇恨，但是當這些衍生出來的雜七雜八堆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不可能那麼爽快地做出判斷。
我想，如果不能清除它們，那麼我和愛德華之間永遠都不會有什麼答案。在這點上，沒人能向我提供幫助。
只有我自己，才能克服自己的恐懼。
「不懂事的男孩子可不討人喜歡，你說呢？維斯小姐。」
好像蛇一樣冷膩的聲音幾乎是在耳邊響起來，這種沙啞乾枯的腔調突然出現在寂靜的墓園裡，讓人忍不住不寒而慄。
「看來，愛德華·卡倫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夥子並不能配得上你，我的美人。」
我的後背有一種被狩獵者盯住的冰冷感覺，心臟好像得到什麼預兆一樣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笑、該哭或者是做出什麼表情，尤其是這種令人作嘔的視線把我從頭到腳籠罩起來的時候。
就站在我身後，拿捏著滑膩的語調，我這一切悲劇和禍事的真正的兇手……
「請容鄙人自我介紹，奎恩·施密特，很高興見到您。」
……跑！
在我想要發出尖叫或是衝上去報復之前，大腦第一個想到的反應竟然是跑！
我甚至一點都不好奇這個仇人的長相，也對他蒼老嘶啞的嗓音不想做出任何評價，身體比以往更快速地做出反應，在我還沒意識到「遭遇奎恩·施密特」意味著什麼之前，雙腿已經帶著身體罔顧理智地朝前方逃開。
在這種時候我甚至對於自己調動肢體的方法毫無印象，只覺得本能一樣不受控制地想要躲開這個人給我造成的心理陰影。然而眼前忽然一花，風聲「呼」地全灌進耳朵里，原本還站在我身後的人影驀地閃到我的面前，咧開讓人膽戰心驚的尖牙，說：「你還沒有回答『很高興見到你』，這很失禮，維斯小姐。」
……見鬼！
我忍住想要豎中指的衝動，眼前這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從樹里爬出來的一樣，蒼老的皮膚上面全是骯髒的老人斑，即使在從視覺上都能讓我產生一種在觸碰樹皮的感覺。
渾身的雞皮疙瘩毫不客氣地戰慄，我下意識地後退兩步，才反應過來自己想要奪路而逃的想法有多麼愚蠢。他或許一直在某個我和愛德華不知道的地方窺伺著我們，直到剛才那一瞬間找到了這樣一個機會，這也就意味著我根本不可能輕易地逃脫。
「你得說『很高興見到你』，真正的名媛是不需要別人重複三遍的，蘭博·維斯。」
「……」
我抿了抿嘴唇，攥緊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
目前來看，奎恩·施密特並不打算殺我的樣子，至少不打算立即殺掉我。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還沒有放棄把我轉化成吸血鬼的念頭，另一種是他打算慢慢地了結我。這兩種猜測都不讓人心裡舒服，但是現在能保住性命並不算是一個壞消息。
逃脫是沒有用的，我不可能和一個吸血鬼比拼自己的力量。愛德華短時間內幾乎不可能回來，除非我可以一直想辦法在原地拖時間，這當然更不現實，奎恩·施密特不會幹等著他來救我，而假如我不配合他，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口被咬斷喉嚨。
我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回答：「我不需要對一個企圖殺死我的人扮什麼淑女。」
「哦，不，當然不。」
奎恩·施密特略微抬高了音調，這讓他原本就沙啞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怨毒，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我並不想殺了你，儘管卡倫家族因為你把我追殺得像是一隻討人嫌的老鼠。」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奎恩·施密特的眼白看上去很渾濁，我發誓我從沒見過這麼枯老而且醜陋的吸血鬼，閃著紅光的瞳孔在乳黃色的眼白上更加詭譎。
不知道是我的恐懼表現得太過明顯，還是他本身就樂衷於此，施密特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用一種或許能被歸為「愉悅」的聲音說：「不過，我想你已經得到違背我的教訓了，不是嗎？在這麼有紀念意義的地方，讓我們第一次相見，這不是很有趣嗎？」
他在我憤怒的目光里得意地大笑，聽上去就像是烏鴉粗鄙的叫聲。
「你可以選擇成為我的伴侶，或者是立即死。你說呢？」
「…………」
蘭博，你必須冷靜。
天知道我有多想狠狠地揮拳揍在他的鼻樑上，但是理智告訴我這樣一點意義都沒有。
儘管他看起來就像是快死的老頭，但是我不可能憑武力對他造成任何威脅。我不想成為他的甜點，更不能就此放棄戴琳娜的仇恨，因此我絕對不可以因為莽撞丟掉自己的性命。
和卡萊爾制定的計劃完全是一場賭博，我對於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毫無把握。讓我自己一個人面對這樣的局面，大腦已經工作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然而我依然不確信自己能否應付得了，或許這根本是我徹頭徹尾高估了自己。
「轉化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換了輕佻的語調說：「難道你不擔心我得到力量以後殺掉你？」
奎恩·施密特用那種讓人作嘔的目光不斷地打量我，顯然我的問題讓他覺得興味盎然，「哦，我當然不可能在這裡讓你獲得新生，要是被卡倫家族的那群傢伙發現，到時候你又得落到他們手上了。」
「放心，我會把你帶回我們未來的領地，再讓你體會到美妙的人生的……」
我僵了一下，儘力讓自己忽略這種如芒在背的處境，感覺手心裡全都是濕答答的汗。為了能夠活下去，我不能貿然和奎恩·施密特起衝突，但是又必須儘力試探到他的底線，這對於我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愛德華能在身邊就好了。
我下意識地這樣想，又連忙甩了甩頭，把這種消極的想法拋開，咬著嘴唇裝作色厲內荏的模樣，「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愛德華馬上就會回來的，還不知道是誰落在誰手上呢！」
奎恩·施密特的眼中閃過一瞬間嚇人的陰鷙，看到我怯懦地後退了幾步，蒼老的臉上擠出怨毒的冷笑，「如果你有這個主意的話，我勸你最好早點放棄，殺掉你一點也不費事。」
我的腳還沒站穩，脖頸上已經傳來冰冷的觸感，這下我完全僵硬地不敢再動彈，任由他冰冷濕膩的舌頭舔過我的動脈。
「……現在，選擇成為我的伴侶，還是死呢？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猶豫了之後還是寫了這個最後的衝突，如果不是蘭博自己變得勇敢，那麼她跟愛德華沒可能幸福。這個衝突就是最後的部分了，不會很驚悚，其實也不太沉重，無視了奎恩的長相應該就沒什麼負擔了，大概還剩三章左右吧……（我在弄倒計時么==）因為有不少G到新坑留言催舊坑，所以乖乖地來更新牛排了A
PS想到了一個叉子先生的小段子。
叉子先生告白之後在等牛排小姐的回應，這時候墓園裡忽然傳出各種女人興奮的尖叫聲。叉子先生轉頭用包子臉犀利瞪，怒吼：「都給我閉嘴！破壞氣氛什麼的最討厭了=皿=！」
你問墓地裡面那些人是誰么……不要懷疑，叉子先生就是在瞪你在瞪你在瞪你！
另外，在編輯的鞭打下開的輕鬆向新文（戳此直達）《人間極惡》
就來戳一下人家嘛，來嘛來嘛~~~【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