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你們父子,到底瞞了我多少
我們想知道,當年那個女嬰,到底是怎麼回事!」終是由百里夜提出最關鍵的這個問題,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好像突然緊張了不少,讓人覺得就呼吸都不得不放緩下來。生怕氣喘得重了,會漏掉對方說的某一句話。
一身古意的女人停住了輕擺的搖椅,目光聚焦至一個沒有實處的茫點。喬季卡眼尖地看出她嘴角泛出的一個冷笑,剎那間,竟是猶自起了個哆嗦。
「孩子被我換掉了!」女人幽幽開口,說:「紋了個記號么?已經想到我會把人送走么?他考慮得還真是周全。我早知道他有外科手藝,也早知他會這一手紋身。卻沒想到,第一次親眼得見,卻是用在了這上。我本來是想要把那孩子抱到孤兒院的,可是送去的時候,卻發現孤兒院門口還有一個正在啼哭的女嬰!那晚大雨,下雨的聲音把孩子的哭聲掩住,以至於並沒有第一時間被院裡頭的人聽到!我在那一刻忽就起了個念頭,我想,他不是留了記號么,不是日後想找么!那我就讓有同樣記號的人再多一個,魚目混珠,就算他要找,也多了一份阻礙。紋身么,我也會。所以我就把院門口的那個女嬰給抱了回來,照著那朵梨花的樣子在她身上紋了個一模一樣的。可是還差一點點,我記得只差一片葉子的時候,麻醉劑過了藥效,孩子開始哭。我怕驚動了別人,又沒有再多的麻醉劑,只好放棄繼續紋下去,匆匆的抱著兩個孩子又出了門。後來,我將原本就在孤兒院門口的那個女嬰又放了回去,而他跟阿蓮生的女兒,則被我送給了一戶極窮苦、也沒有孩子,但卻又十分想要一個孩子的人家。我們約好誰也不問誰也不找誰也不要說出這件事情,而今一去,就是三十年出了頭啊!我跟那老頭子爭爭吵吵,吵到後來兩人都累了,於是我從家裡搬出,再也沒回去過。」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百里夜跟喬季卡明白,只怕這麼些年,這老夫人從來也沒有這樣集中地講過話來。但不管怎樣,她們還是從宇文夫人那裡拿到了她給出的一串地址,還有一對夫婦的名字。那就是當年她送嬰的地方!
交代了這些事情之後,她再不想多說一句,只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百里夜跟喬季卡連聲道謝,而後輕輕退出房門。
兩人皆鬆了口氣,那地址握在手裡,是上海的老弄堂。他們不知道按著這地址是不是還能找到當初那戶人家,但不管怎樣,就算已經搬遷,這也是個最初的線索。沿著這線索一路追去,就不應該找不到要找的人!
但見喬季卡面上有些哀傷,百里夜輕輕將人一攬入懷,無聲地安慰。他知道,喬季卡之所以會有感傷,是因為在那樣一個年代久遠的故事裡聽到了關於自己的最初。她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梨花到底是因何而來,也再一步證實了自己的確是喬家夫婦抱養的孩子。
之前在瑪瑞蘭醫院宇文息講出調查的經過時,她的反應還不是很大。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感觸不深。可如今,明晃晃的事實影像一般攤在面前,她就不得不去正視。
「如果你想……」
「不找!」女子突然開口,打斷了百里夜後面要說的話。她知他是想說如果你想找親生父母,那我們就一起去找。可是她不想!「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棄了就是棄了!哪怕是跟宇文家的女兒一樣,是被別人偷偷抱走丟棄的,那我也不想找了!人各有命,我的命這三十來年已經跟喬家綁在一起,榮辱與共,沒有再投入另外一個家庭的打算!夜,希望你能理解!」
他點頭,當然理解!他知道自己妻子的這一顆心已經苦到了一定境界,現在好不容易事情都有了個頭緒,光明就在眼前了,她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多生波折。當然,如若以後她改了主意想要去尋一尋,到時候他幫著她就是。總之,他就是要做這個女人身邊的守護者。且不再像從前那樣遮遮掩掩,而是必須得光明正大!
他們下了樓來,西門美牽著朗朗過來問東問西。而宇文息則是一個人默默地走上樓去!他的母親,說什麼也得見上一面。
這一次,宇文夫人沒有相攔,只是在他進了屋之後帶著疲倦地往他那處看了一眼,卻是一句話也都沒說。
宇文息心底一聲輕嘆,他知道,這一次問的事情,到底還是招了她的厭。
「對不起。」他輕聲開口,說:「對不起,母親。」
兩聲歉意才剛出口,就見搖椅上的女人忽就睜開眼來,這一次再不是懶意洋洋,而是怒目直視!
宇文息嚇了一跳,馬上就聽見自己的母親說——
「你這對不起,是為今天的事,還是為三十年前的事?」這聲問這樣直接,斥得宇文息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息兒,你們父子到底瞞了我多少?」
她這既是問又是控訴,對著自己的兒子,這女人竟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是活在欺騙里。先是丈夫背叛,之後兒子又有事相瞞。雖然她一直都不知道宇文息到底瞞了些什麼,可這二十多年在大理的日子卻讓她想了很多很多。沒回大理之前,那幾年吵吵架架,她縱是有心細想,也沒那個思量的環境。後來安寧下來,便覺得其實兒子也並不可靠!血脈相連,而宇文息連著的,始終是宇文家族的血脈更多一些。
「息兒。」她再開口,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點。只是哀怨還在,任誰聽了都不由得為之揪心。她說:「息兒,告訴我,當年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不要說你還小,事情都記不住了。呵呵,你們這幾個小孩,哪一個是平常人能及得了的!別說已經快到五歲,就算只有兩歲,我相信你也一定都能記得!」
宇文息輕輕閉眼,腦子裡有那麼那麼多當年的畫面快閃而過。是的,他知道,他知道很多。包括那個阿蓮的身份,包括那個嬰孩身上的紋身,也包括阿蓮葬在哪裡!可那是他跟父親之間的秘密,說好了不告訴任何人,自然也就包括他的母親。
「站在你的角度來說,我這個兒子是不是很不孝?」宇文息輕聲開口,聲音依然淡而清澈,只是那一慣的雲淡風清又在這時染了很多塵世的牽牽絆絆。「可是我該怎麼辦呢?孝了您,就得對父親失言。到頭來他還是要怪我!當孝心分做兩邊的時候,便很難兩全,更何況當初我還首先答應了父親!不過,母親,事到如今,就算您不問,我覺得我也應該可以說了。因為是父親首先打破了禁忌,是他先將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講了出來。從前我只知道這故事的結局,卻並不知道開始。那麼今天,就讓我從開始到現在,一字一句的講給您聽吧……」
他的故事講了兩個小時,老夫人一直閉著眼,也不知道是在聽著還是已經睡著了。反正宇文息就是不停地講,把老爺子所說的那個有關於阿蓮的故事一字不差地講了出來。最後,他說:
「我其實瞞的不多,只是沒有告訴您最後一天,我已經找到了父親跟阿蓮的住處。我親眼目睹了她生下小孩,也親耳聽到那個駭人的故事。說實話,當年的我,是不相信摩摩族的傳說的。可是再不相信,也不能不相自己的眼睛。後來我長大,便也刻意去查過摩摩族的事情,可惜大部份都是些古老傳說,有的更是人胡編亂造,做不得實。父親當年其實只是求我隱瞞那朵梨花的事,他知那事情詭異莫名,定是關乎很多要事,所以求我瞞著,怕你盛怒之下做出不好收場的事情來!」
該說的到這裡都已經說完,宇文息想,他現在再也不欠誰什麼。父親也好母親也罷,三十年了,該放下的早就已經放下,而那些依然放不下的,怕是一輩子也都再放不了。
「您歇著吧!」他再開口,說:「摩摩族是降頭術高手,夜跟季卡受那降頭術的威脅,不得不找到梨花聖物。若不是因為這個,也不會貿然來打擾。母親,等處理好這些事情之後,我再來看您。」
他沖著面前的母親俯了俯身,然後再輕輕地退了一步,就準備轉身離開。卻在這時,聽得那已經許久都不開口的母親輕輕的呢喃了一句——
「息兒,你記著,心裡愛著誰,就去娶了誰。若不能娶,寧願咱們自己孤單一生,也別憑白的再去害了別人!千萬別學你父親,害人,太害人了啊!」
一番感慨,之後又再歸於沉寂。宇文息愣了半晌,然後恭身而退。出門時,但見原本關好的房門卻不知何時變成虛掩,他推門而出,竟是看到西門美正站在外頭。那個嬌俏美人向來都是高昂著的頭此時默默低垂,閃動的睫毛間還有晶瑩淚滴。
宇文息輕輕皺眉,卻還是上前一步,問她:
「怎麼啦?」
西門美抬頭,他這才發現,這丫頭的眼淚竟已經流了滿面。她說:
「我不在乎!就算你心裡裝著別人,我也不在乎!我只是害怕你也把我扔下,我只是害怕突然有一天也有一個陌生女子出現在你的生命。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把我扔下,到了最後,我又是一個人。息哥哥,你別扔下我好不好?我知那天是個錯誤,但我願意把這個錯誤繼續下去!哪怕一輩子相敬如賓,也……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