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善的代價
朱楚邊境。
楚南城。
打朱王府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夜了，但即便是夜晚，南王也下令連夜趕路。
幾百里路下去，到了楚國的領地，他才放心的叫大家停了下來。
此時已值深夜，林城兵敗人畜盡絕的慘淡荒涼闖入了楚南城這座古老的城池，向來一片繁華富碩的南城街，如今已經荒涼的不行，大多數的有錢人早已經變賣了家產，舉家北上與窮人同隊前行，望求得一絲生機。
南王的車隊走在滿南城街滿是落葉無比蕭條的路上，氣氛也不知不覺變得詭異安靜起來。
道路兩旁，有成堆的林城難民，他們躺在地上蓋著樹葉，宛如屍體一般。也有路上凍死的餓死的，被遠遠的丟在了角落裡。
甚至有人為了活下去，在啃食同類屍體。
沉重的馬蹄聲驚醒了不少帶著恐懼的人，他們用力擦著眼睛，辨別了這隊伍舉的是楚國旗幟后，他們便又帶著厭惡的眼神閉上眼睛，準備再次睡去。
「贏國的大軍馬上就要殺過來了，為什麼你們這些當兵的一退再退，當官的也不管我們。我們一鎮的人啊，死了，都死了，為什麼不管我們啊！」
那是一個被丟在屍體堆里的人在嗚咽，他的胸口橫穿了一根箭羽，半邊臉被不知什麼利器劃過，碎掉的臉骨上垂著一顆爛掉的眼珠，另一邊臉上瞳孔中的光彩也已經是渙散了大半。
他在哭，可他已經死了半截的身體流不出眼淚來了。
他將要死了，他什麼也不怕了，長時間的冰涼空氣已經讓他四肢麻木，血也將流干。
「嗚，嗚嗚。」
好似那悲傷痛苦的嗚咽引起了所有人的傷心事一般，街道兩邊的難民，不約而同的發出了凄慘的哭聲。
那碎碎的哭聲連成了片。
化作重鎚，擊打在楚國重兵士的面龐上。
車隊唯一的一輛馬車裡，李尚揉動了下眼睛，看向了另一邊，他不知怎的，也有眼淚要流出來。
兄長的事兒，他遇到贏無雙了，但是他都沒敢問，他心裡想著，不問結果，結果才是最好的。
贏無雙不說，那兄長就是活著的，起碼活在他心中。
「南王，他是南王殿下。」
南王騎著白馬，進城后，他徹底的沉默了，還閉上了眼睛塞上了耳朵。
眼前的一幕幕他不敢看也不敢聽。
他怕自己心軟。
因為他知道，楚國中樞院的決議是正確，與贏國之戰，若戰便是以最好的狀態傾盡全國之力與之一戰，方才有十中之三的可能性獲勝。
那還是在全盛狀態秦曉衣挂帥的情況下。
否則，萬無一機會勝。
贏國是蓄勢已久的雄獅，會將一切敢反抗他的以摧枯拉朽的姿態橫推。
楚國敗了，下場不僅是被滅國。
還有，
屠國！
朱芷若坐在李尚的旁邊，她不知怎的，卻也幸災樂禍不起來。
她本來恨透了李尚，這個毀了她一生光明富貴的傢伙，但現在，不知怎的，恨不起來了。
「南王，最仁慈博愛的南王，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沒有葯她就快活不下去了！」
一個婦人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奔到了南王前面，猛的跪在地上，將頭磕的血花四濺。
「讓我死！救救她。」
那婦人雙手將孩子舉的高高的。
「滾開！擋駕者死。」
南王一聲不發，抬頭看著天空。
有護衛兵士咬著牙關站了出來，他們抽出刀劍，發出惡狠狠的言語，甚至將刀劍舉高。
婦人若不閃開，便直接殺人。
不知道多少陰影中多少個抬起頭來的人，他們見到南王的做派，又把頭給低下了。
「李尚，救救那個小女孩吧。」
朱芷若不忍心，她扯了扯李尚的衣角。
這是她自朱王府叫了李尚夫君后，第一次主動的和李尚說話。
「親我一下。」
李尚指了指自己的臉，緊接著又道：「那就先欠著，攢多了一起還。」
朱芷若還沒反應過來的，李尚就已經跳下了馬車。
「李尚兄。」南王皺起眉頭。
他何嘗不想救人？但現在，救人，不僅僅是救人。
一旦救了一個，不救其他人，那便成了眾矢之的，會被其他人的憤怒所吞沒。
這裡的每個人都可憐，但，這就是這麼個世道。
他是楚國南王，都是時刻有把刀架在脖子上，那是一把滅族滅國的刀。
原本都要退卻了的婦人看到李尚向她走去，她立馬有來了勁兒，立馬跪向了李尚。
儘管李尚穿的是破衣爛褲，但人能在轎子里，不用腦袋想都知道這不是個普通人。
「這位官人，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
「不是我要救她，是我夫人想要救她，我只能儘力的救，活不活在天不在我，可好？」
「好好好，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婦人將小女孩遞給了李尚，李尚抱住。
婦人哭泣著，又對著李尚開起頭來。
「官人，也救救我可憐的孩子吧。」
「救救我啊，我還是個孩子！」
「大人，救命啊救命啊。」
如南王預料的一幕發生了，陰影里，不知道起來了多少人，但他們可以看到，原本空無一人的街市，變得熱鬧沸騰了起來。
各個街角角落，都有冒出難民來。
很快，直接將整個街道給沾滿了。
他們統統都跪著，對著李尚磕頭求救。
南王的王駕，被人海淹沒了。
「李尚兄，你這是唉……小心！」
南王頭疼的看著李尚，他埋怨的話都不好說，但就在這時，他發現那跪地磕頭的婦人眼中突然湧出一抹寒光。
這時，李尚正背對那婦人。
「嗤！」
朱芷若看著正看著她的李尚，瞪大了眼睛。
「去死吧！」
「嗤。」
婦人起來之後，又是一刀。
兩刀捅的結結實實。
「哈哈哈哈哈哈，李尚，你也沒那麼難死。」
婦人連出兩刀后，站起來不僅仰頭狂笑。
「哦，是么？」
李尚轉身看向她，只是抱著孩子的手有些發抖。
「啪」的一聲，婦人手裡的刀子掉在了地上。
周圍人，也都安靜了下來。
甚至有人，偷偷快速的退回角落了。
「這就是心善的代價么。」
李尚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