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鳳宣三十三年,女帝龍體微恙,帝姬沁陽公主入殿侍疾。——鳳宣起居注
皇宮的御膳房內,沁陽公主高沁然親自為女帝煎藥,一旁數十名御膳房的尚宮、宮女、太監在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候著,隨時聽候命令,不敢有一絲懈怠。
沁陽公主拉起袖子,輕輕用扇子扇著爐火,本是尋常的動作,但是在沁陽公主做來就是有種說不出的優雅感,好似在煮茶品詩一般,閑然淡雅,看得宮女太監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似乎怕驚擾了公主的這份恬靜。沁陽公主煎藥絕對不止外表好看而已,這可是給女帝喝的葯,輕忽不得。
高沁然把葯湯裝好,宮女馬上上前小心翼翼的端著,恭敬的跟在高沁然身後,往鳳央殿走去。鳳央殿便是女帝日常起居的宮殿,原是由大成殿改名而來。
到了鳳央殿門口的時候,高沁然接過宮女手中的葯湯,輕輕一揮手,讓她們退下,自己親自捧著葯湯入殿。
「陛下,沁陽公主來了。」在碩大珍珠製成精緻垂簾的外側,女帝的最得寵的女官杜秀茗對著垂簾內的女帝恭敬的說道。
「讓她進來,你先下去吧。」女帝的聲音不大,但是卻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高沁然和杜秀茗打了個照面,杜秀茗朝高沁然微微施了宮禮便退出殿內,旁邊的太監黃崇微微拉簾,讓高沁然進去。
「杜大人又拿政務煩母皇呢?」高沁然微微的斂眉,那眉眼間的艷絕之色怎麼都遮不住。高沁然長相有七分像容羽歌,容羽歌艷得跟火一樣,高沁然的艷卻是冷的。
女帝看著面容絕美的女兒,恍然想起當年初見容羽歌時的驚艷,好在女兒雖然長得像她,但是性情更像皇祖母衛明溪,一舉一動自成風度,但是骨子裡又有著自己殺伐決斷的魄力。畢竟女兒身上更多流的是衛家的血,衛家教出來的孩子,總是風雅多一些了。
「杜秀茗那性子,可不會讓朕閑著。」女帝淡淡的說道,那是一個一心想輔佐自己開闢太平盛世的女人。
有女帝,自然就會有女官,而杜秀茗就是大穎的第一女官,是女帝的心腹,雖無宰相之權,卻無宰相之名,所以大臣們私底下都當杜秀茗是內相。
「母皇就是喜歡她那性子。」高沁然把罐子的葯湯倒入碗中,杜秀茗是高沁然都要禮讓幾分的人物,也是自己和大皇兄都要拉攏的對象,但是這時候,誰都不敢去女帝身邊的紅人,結交權臣是大忌。
「她倒是個能人,外有傅時安,內有杜秀茗,缺一不可,又可以相互牽制。」高慕歌做了三十幾年的皇帝,帝王之術運用得十分得心應手,她是個喜歡把權利高度集中在手中的皇帝,她設外相和內相的目的就是削弱相權。歷來,相權大了,就會削弱君權。君權的大小,就取決與皇帝能力的大小,高慕歌作為一個強勢的女帝,不論直接還是間接都會打壓相權。
「兒臣明白。」身為皇室的公主,她母親是女皇,高沁然受到的教育和其他皇子無異,而且比以往任何一位公主都要顯貴,因為她也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的女帝。
「在他們心中,母皇是天下的,可是在兒臣心目中,母皇不僅是人君,更是兒臣的母親,兒臣只希望母皇龍體安康,千秋萬代。」雖然高沁然心目中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女人,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母親,在高沁然心目中,她對眼前的女人,敬是多餘愛的。
「千秋萬代?」高慕歌不以為然的笑了,她祖父就想著千秋萬代,高慕歌不得不承認守著自高無上的權利,一般人真的是捨不得死,可是天下哪有不死的人呢?若能留名千秋萬代倒是可行。
「母皇,該喝葯了。」高沁然怕碗里葯湯涼了,輕聲提醒自己的母親,她曉得自己的母皇不喜歡聽太多奉承的話,高沁然無意多說,點到即止。
「這些煎藥的粗活讓宮人做就好,你是我們大穎的最尊貴的公主。」女帝輕輕斥責道,但是卻沒有拒絕女兒親自給自己喂葯,她平時身體極少生病,這次風寒來得兇猛,硬是拖了好些天。
「為母皇侍疾是兒臣應盡的本分。」高沁然細聲的說道。
「沁陽也十八了,也該開府了。」高慕歌看著出落得越發動人的女兒突然說道,這個話題讓讓高沁然微微一愣,隨即馬上恢復正常。
「兒臣願長留宮中,長伴母皇身側。」高沁然跪了下來,她曉得未嫁先開府的意義就非常不一樣的,是向世人宣布自己也將成為儲君的人選之一,可以正式的擁有屬於自己的幕僚了。女帝到目前為止都為顯露出要立誰為儲君的傾向,高沁然猜測,女帝是想從中擇優選擇。事實高沁然猜對了一部分,高慕歌心裡對立儲君還拿不定主意,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四個孩子都不是平庸之輩,除了過繼給容家的容安失去繼承大統的資格外,其他三個孩子,她一視同仁,但是另一方面,高慕歌現年才四十歲,正值壯年,再當十幾二十年的皇帝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她並不想太早立儲君。
「雛鳥長了翅膀是要飛的。」高慕歌語氣難得溫柔的說道,對女兒,她比對兒子多了一些溫情,雖然這份溫情是有限的。
「兒臣定不負母皇期望。」高沁然知道再推脫就顯得矯情了。
「好了,朕乏了,你退下吧。」高慕歌聲音透著一股倦意,做皇帝不累,但是做一個好皇帝,卻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平時高慕歌日理萬機的,能休息的時間並不多,此次生病倒像是把平時的倦意都發了出來一般。
「兒臣告退。」高沁然退出來了。
高沁然從鳳央宮出來后,去了坤倫宮,那是她父親衛親王的行宮。
「你母皇的病好些了嗎?」衛行風輕聲的問自己的女兒,衛行風的父親是衛明溪的堂侄子,也是典型的衛家人。衛家人大都是那種冷冷清清的格調,竟是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君子。衛家確實是貴族中貴族,興了三百多年,有著皇家都沒有的良好家教和素養,在天下還不是姓高的時候,衛家就已經是貴族,那時候衛家不僅出了不少品行高潔,才華橫溢的名士,還出了不少公卿,並不像現在這麼避世和與世無爭。大穎開國的第一個皇後衛慧就是衛的人,只是衛慧並無生下皇子並且英年早逝,所以被世人遺忘。高慕歌選夫,亦是從衛家所出。高氏傳到高慕歌不過第七代,已經出了三個皇后,衛行風被世人認為是男后。所以世人稱,衛家是皇後門。
「父親既然如此關心母皇,何不親自探望呢?」高沁然輕聲問道,比起作為皇帝的母親,她對父親的愛是多過母親的,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她父親更優秀的男人了,文武雙全不說,精通音律,儒雅高潔。想到那些面首給父親提鞋都不配,想到那些面首,高沁然眼中閃過一抹狠戾之色。
衛行風默然不語。
「父親還在和母皇鬥氣,都這麼些年了,父親既然愛著母皇,何不讓一步呢?」高沁然問道,因為她知道作為皇帝的母親,是不會輕易低頭的。
世人都當自己是男后,傷了衛行風作為男人的尊嚴,他並不在意,可是對著妻子的面首,衛行風怎麼都無法做到無動於衷,於是忍無可忍之下,衛行風離開皇宮,四處遊歷,整整四年不曾回宮。
高慕歌本是對衛行風有些愧的,可是丈夫一身不吭就離開了自己,對自己不聞不問整整四年,也讓高慕歌很氣惱,高慕歌習慣了負盡天下,卻絕不允許任何人負自己。即便衛行風現在已經回宮,高慕歌也未曾來過坤倫宮,衛行風更未曾去過鳳央宮,兩人關係非常僵冷。
衛行風苦笑,他讓了豈止一步呢?當年他奪下君首,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候,為了那一身黃絨衣衫的少女,進了毫無自由可言的宮廷。炙熱的愛帶來的卻是冰冷刺骨的疼,衛家的人動情都是致命的。
高沁然看著有些憂傷的父親,心裡隱隱的有些難過,但是卻無能為力,作為女兒她不好說什麼,作為臣子,她更沒資格說什麼。誰又能限制皇帝的**呢?只是高沁然覺得,即便日後她能成為皇帝,也絕不像母皇,自己一生一世只需得一知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