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山天城
出征那天,阿姣騎著一匹府里的大宛馬帶著女兒紅線,前來給丈夫餞行。正在整頓軍隊的李慕唐遠遠地看見了妻子和女兒,忙騎馬跑過來迎接娘倆。
「咦!為什麼不騎你那匹越賧駿?」李將軍有些奇怪地問。
「啊!……上次回娘家時沒騎回來。」阿姣未想到丈夫有此一問,忙用話掩飾過去。李將軍雖有些疑問,但因出征的事情太多,沒工夫再問下去。
這時阿姣看見丈夫的結義兄弟、也是丈夫的親兵衛隊長常世雄騎馬過來。常世雄身材彪悍,顯得比李慕唐還要魁梧一些,是一個典型的北方漢子。
看到他,阿姣的心裡感到一絲欣慰。丈夫的這個義弟是河北老君山沖虛道長的徒弟,武功很高,善使一柄雪花鑌鐵刀。他與丈夫可是生死之交。
一個將軍騎馬過來,他身材不如常世雄槐梧,面孔白凈,乍一看像是個書生,但他兩臂有力,射得一手好箭。
他看見阿姣忙過來打招呼,阿姣認識那是副將吳良。
「哎呀!這不是阿姣夫人嗎?怎麼不放心李將軍啊?有兄弟們在,夫人儘管放心!」
他拍著胸口向夫人保證。
「啊!原來是吳將軍,有吳良兄弟在,嫂子我怎麼能不放心呢?嫂子希望你們在戰場上互相關照,我就把老李託付給吳老弟了。」阿嬌笑著囑託吳良。
「那……沒問題,老弟決不讓大哥傷半根汗毛。」他爽快地答應下來。這時他借口要去整頓兵馬就匆匆與夫人阿姣告辭。
「你怎麼了?你不喜歡吳將軍嗎?」阿姣發現常世雄陰沉著臉望著吳良遠去的背影。
「啊!沒什麼!」常世雄把目光收回,臉上依然是陰沉著,阿姣沒再問下去。
「世雄,麻煩你照顧好你大哥!」阿姣放心不下,再一次叮囑丈夫的義弟。
「放心吧!嫂子,寧可小弟戰死!也不會讓大哥受半點傷。」常世雄爽快地回答。
「別瞎說!嫂子要看你們兄弟倆一塊凱旋迴來!到時候嫂子為你們擺酒接風。」她不願聽那不吉利的話。阿姣的心裡隱隱地有一絲不祥的感覺。
中軍騎馬在軍營里往來馳騁傳達軍令,號角勁吹、戰馬嘶鳴、軍旗招展,看樣子大軍就要開拔。紅線坐在娘懷裡好奇看著軍營里的熱鬧場面。
李將軍來到妻子身邊,抱過女兒紅線親吻著。這是夫妻倆的獨生女兒,是兩人的掌上明珠。
「爹爹,你要去打仗啊?打完仗快點回家來,我和娘在家等著你。」
「一定早點回家,爹還想我的小紅線呢。」說著話又親了女兒一口。
「拿酒來!」常世雄命令身邊的親兵,餞行的酒早己備好,親兵把酒盤端到三人面前。阿姣親手把三個酒杯斟滿。她端起酒杯深情地看著丈夫,又看看丈夫的義弟。
「祝夫君和世雄義弟馬到成功早日歸來!」三個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阿姣策馬站在一處小土坡上,懷中抱著女兒紅線,黙黙地望著漸行漸遠的大軍,女兒的小手還在不停地揮動著。
初秋的夜晚,將軍府里再不見往日的喧鬧,女兒早己熟睡。阿姣獨自坐在窗前,望著陰沉的夜空,心裡想像著丈夫征戰時情景,祈求佛祖保佑自己的夫君平安歸來。
她眺望遠處黑黝黝連綿起伏山嶺,那是南詔國,是她的故鄉,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她是南詔的烏蠻公主,又是國師閣陂和尚的徒弟,她武功極高,又是南詔國有名的美女。
她與丈夫李慕唐是在九年前的一次狩獵中認識的。兩人是一見鍾情,互生愛慕之心,數月後兩人結為夫妻。
她拋棄了公主的豪華舒適的生活,隨同丈夫來到這偏僻的邊陲軍營,過著孤燥單調的軍旅生活,當時的丈夫還只是一個小軍官。
雖然這樣,但阿姣並不後悔,她深愛自己的丈夫。女兒的出生又給夫妻二人帶來無盡的快樂,三口之家其樂融融。
轉眼間,丈夫出征也一月有餘。現在能給她帶來安慰的只有女兒紅線,除了每天要學習功課外,阿姣還要教女兒劍術,一招一式,女兒練的很認真。
這一天黃昏時分,看慣了每天日出日落的阿姣,獃獃地望著群山中即將隱沒的落日,青黑色的山峰、火紅的夕陽,匯合在一起,宛若一幅水墨丹青。
沉醉其中的阿姣,此時她的耳中聽到輕微的馬蹄聲,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大。她眯縫著眼睛、手搭涼篷向北面的驛道上望去,一匹馬朝她這邊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人在拚命地抽打著坐騎。
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匹馬越來越近,她看的越來越清,那馬那人是那麼地熟悉。啊!是親兵隊長、是義弟常世雄。他回來幹什麼?是福?是禍?難道夫君出事了?她在胡亂猜想。清脆的馬蹄聲敲擊著她那顆脆弱的心,她趕快迎上前去。
「常將軍!發生什麼事了?」她焦急地詢問,騎馬人離她還有幾十步時她跑上前詢問。
常世雄看見她后費力地從馬背上下來,馬的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夫人……,嫂子!我沒有照顧好大哥!」常世雄愧疚地對阿姣說。
「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焦急地催促他。
「大哥他被打入軍營的囚車,那個監軍使污陷大哥攻城不力,說大哥是私通吐蕃,要將大哥押送京城。」聽了義弟的話,阿姣此時如五雷轟頂。
「為什麼會這樣?快告訴我!」她急於想知道丈夫到底怎麼樣了?
常世雄看著夫人阿姣,那焦急而又期待的目光。他喘著粗氣,滿懷悲憤之情向夫人講述了事情經過:自從那天出征,李將軍率兵來到大營,參見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和監軍使賈世仁。賈監軍陰沉著臉看了看李慕唐后,就讓他回營休整。
在大營休整了兩天後,監軍使就命李將軍率三千人馬即刻攻打鐵刀城。並嚴令必須十天內攻下鐵刀城,否則按軍法處置。
李將軍明知是賈監軍挾嫌報復,於是要求監軍大人增兵到一萬人馬,卻被賈監軍訓斥一番。大營的眾將軍明知三千人馬攻打鐵刀城,簡直是以卵擊石。以往攻打鐵刀城至少用兩萬兵馬,最終鬧得損兵折將。現在只給李將軍三千人馬,這不是把大唐官兵往虎口裡送嗎?
一個將軍請求監軍使再給李將軍增派幾千兵馬,監軍使勉強同意給增派兩千人。其他人知道監軍使成心要李慕唐好看,所以都不敢替李將軍說話。李將軍萬般無奈,只能硬著頭皮率兵去攻打鐵刀城。
等到增派的兩千人馬來報到,李將軍這才發現全是老弱病殘的官兵,他滿懷憤怒,但又無可奈何。
戰事的發展果然如李將軍和眾人所料。連續幾天的攻打,攻城的五千兵馬死傷過半,而鐵刀城固若金湯。監軍使答應撥給的攻城器械連一半都沒有。
李將軍手下的軍官們都替他擔心,他們都知道那吐蕃的鐵刀城號稱:雪山天城。此城依山而築,城牆高大堅固。唐軍攻打此城數次皆損兵折將大敗而還,所以後來唐軍到此皆繞城而走。
李將軍見兵馬死傷慘重,士氣低落,只好停止攻城。
在大營里,李將軍與偏將吳良,護衛隊長常世雄還有其餘幾位將軍商議對策。李將軍決定今天後半夜攻城,因為白天攻城失敗,吐蕃人肯定認為唐軍元氣大傷,至少要休整幾天,防守可能鬆懈。
而且後半夜守城的吐蕃人睏馬乏,只有突然襲擊才能出奇制勝。聽了李將軍的話,眾將都認為只有這樣干,但偏將吳良卻說這樣太冒險。
李慕唐知道他怕死,讓他在城下督陣,而由自己和護衛隊長常世雄率二百精壯勇士組成敢死隊攻入城裡,然後打開城門放入自家大隊人子。
夜裡,一切都準備就緒,李慕唐和常世雄坐在帳篷里喝著酒,等待奇襲時刻的到來。而全營將士也都吃飽喝足,等待著夜襲的命令。
整個大營靜悄悄的,李慕唐一臉憂鬱地望著義弟常世雄。
「我這次是孤注一擲啊!鐵刀城攻不下來,咱們這位監軍大人肯定要拿我問罪,到時候無非是撤職罷了,難道還能給我判個充軍的罪嗎?或者我戰死在城下,如果我有那一天,家裡的事就託付給義弟了。」
「大哥不要多想!憑我們弟兄倆的武功再加那二百精壯勇士一定會成功的!那吐蕃人依仗的是城牆高大,其實守城的兵士只有一千多人,這次我軍出其不意,定會攻下鐵刀城,大哥儘管放心,攻城時小弟打頭陣將城上守兵全殺掉,大哥可隨後率二百勇士爬上城牆,殺散守城門的吐蕃兵,開城門放大軍進城。」常世雄信心十足地對義兄說。
看著義弟的樣子李慕唐勉強地露出了笑容。
「好吧!借賢弟的吉言,今天夜裡好好大幹一場!」
過了午夜,李將軍率二百勇士悄悄地離開了大營朝鐵刀城進發。他命吳良率兩千軍兵隨後跟進,等到敢死隊得手打開城門后立刻率大軍進鐵刀城。
天色昏黑,大片的陰雲把月亮遮住,這正是偷襲的好天氣。
很快來到鐵刀城,常世雄率幾個勇士攜抓鉤摸到城下,攀上城牆,先殺了幾個打盹的吐蕃兵,李將軍見義弟得手,忙率其餘的勇士抬著竹梯攀上城牆。
這時城上發出了喧嘩聲,原來是巡邏的吐蕃兵發現了被殺死的兵士,連忙叫喊報警,吐蕃人被驚動了,他們紛紛衝上城樓與常世雄他們廝殺起來。二百名敢死隊爭先恐後地朝城牆上爬去,見常世雄他們控制了局面,李將軍也隨同敢死隊爬上城牆。
率後備軍趕到城下的吳良見李慕唐正往城牆上攀登,顯見敢死隊己得手。如若攻下鐵刀城,那李慕唐就是立了大功,以後再很難有機會陷害他,想取代他當上兵馬使的夢想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實現。想到這些他的心裡突然萌生了一個毒計:乘天黑混戰之時,將李慕唐射殺。他命令手下兵士往城上射箭,掩護攻城的唐軍。
心懷鬼胎的吳良也摘下自己的黑雕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將弓拉成滿月,屏住氣,朝著快要攀上城頭的李慕唐射去。
馬上就要爬上城頭的李慕唐憲然感到後背一陣劇痛,他再也無力攀爬,從雲梯上跌落下來。得知李將軍受傷,攻城的唐軍再也無心攻城,而城門又遲遲沒有打開。見義兄受傷,常世雄只好率敢死隊撤下鐵刀城。
將士們將負傷的李將軍抬回大營,箭傷很深,但萬幸沒有傷到要害處,常世雄給義兄傷口抹上了金創葯。
深夜裡常世雄在看護李將軍,兄弟倆悄悄談到這件事的蹊蹺:箭是從背後射來的,很顯然是自己人射的,到底是誰射的?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常世雄看著手中的狼牙箭,這是唐軍常備的一種狼牙箭,將士們都用這種狼牙箭,從箭上無法查出是誰射的。他想:李將軍的箭傷很深,看來射箭之人不但臂力大而且箭法准,可是……這樣的人在軍營里也只有三個人:李將軍和他……還有吳良,難道……是他?
眼見十天限期己到,李將軍見部隊損兵折將,再無能力攻城,他準備帶傷到大營請罪。
他對常世雄:「賢弟,十天期限己到,我軍損兵折將,我也受了傷,鐵刀城是打不下來了。愚兄準備去大營請罪,家裡的事兒就託付賢弟幫助照顧。我們已儘力了,監軍使也不能把愚兄怎心樣,我估計這兵馬使的職位是保不住了,也許會讓吳良擔任,賈監軍很欣賞他。」
常世雄說:「那小弟去求鮮於大人如何?畢竟你在他手下效力這麼些年。」
李慕唐說:「沒有用的,他們都是一丘之貉。你要照顧好你嫂子和紅線我就放心了,剩下的事兒就聽天由命,想來他們也不能把愚兄怎麼樣?」他兩眼獃滯而又無助地望著營帳內外幾百名傷殘的士兵們。常世雄沉默地看著義兄,他不知道如何來安慰義兄。
監軍使賈世仁見限期己過,李將軍來大營請罪,他不顧李將軍身負箭傷,手下唐軍傷亡慘重,反而斥責他攻城不賣力,分明是通敵叛國。命護衛親兵將他打入囚車,待查明罪狀后再議罪。聽知愚兄被問罪后打入囚車,常世雄在營里等候李將軍的消息。後來聽說賈監軍己將李慕唐問成死罪,準備打入囚車押往京城處斬。常世雄這下急了,他連夜潛出大營去給阿姣夫人報信,商量如何逃離將軍府,以免夫人和孩子也遭到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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