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李大善人連惡徒
周城。
醉月樓。
李秋風端出一盤菜放在桌上,笑吟吟道:「吃吧。」
妻子劉秀秀抱著孩子,溫柔道:「我剛餵過燕兒飯,幫我抱會兒。」
「好。」
李秋風抱著孩子,坐在妻子身旁,輕輕地用鼻尖蹭著孩子的額頭。
「燕兒體弱多病,大夫說不能著涼……」劉秀秀嘆息道,「這麼小的年紀,竟然也要喝葯。今天早晨給她喝了葯,興許是覺得難喝,吐了不少出來,我看著就覺得心疼厲害,真想代她受苦。」
李秋風溫和道:「我不會讓燕兒有事,也不會讓你有事。」
他站起身,抱著孩子上了樓。
劉秀秀知道,丈夫是要去拜佛。
他喜好拜佛,一天拜五次。
李秋風來到樓上,這裡供奉著觀世音菩薩,他緩緩跪下,輕聲呢喃:「菩薩,我這一生作惡多端,卻從未想過報應會來到孩子身上。秀秀為我生了一子一女,我本以為龍鳳相伴,此生安穩。可我兒子半歲夭折,女兒也是體弱多病,是因果報應么?」
他緩緩將孩子放在一邊,隨後誠心磕頭:「這罪孽就讓我自己承擔,求菩薩讓她健康長大。」
燕兒坐在李秋風身旁,她好奇地眨巴眼睛看著李秋風,奶聲奶氣道:「阿爸,抱。」
「好好好,阿爸抱著你……」
他又將燕兒摟在懷裡,還與她輕聲道:「乖,拜菩薩。」
燕兒什麼也不懂,學著父親認真磕頭,卻學得不倫不類。
李秋風噗嗤一笑,他抱著燕兒下了樓,等來到樓下,卻見有位僧人在吃茶。
這是他醉月樓的規矩,僧人吃齋不必付錢。
「大師……」
李秋風打過招呼,卻見那僧人愁眉苦臉:「怎麼不高興的模樣?」
僧人嘆息道:「先前來的路上,瞧見一婦人在街邊啼哭,原來是丟了孩子。」
「這樣么……」李秋風疑惑道,「是哪位婦人?」
劉秀秀忽然開口道:「這個我剛才出去時有聽說,是張員外家的乳娘。她今日回家看孩子,不想孩子竟然丟了。」
李秋風點頭:「那我見過,聽聞她為人不錯。」
「是不錯,誰想遭此厄運……」劉秀秀嘆氣道,「你們說,那些偷娃的都是怎麼想的?他們就不怕死了以後下地府,被閻王爺丟進油鍋里炸。」
李秋風問道:「會被炸么?」
僧人道:「很有可能。」
「連大師也這麼說……」李秋風點頭道,「那是有可能。」
他摸摸燕兒的腦袋,又與劉秀秀說道:「我要去買明天的菜。」
「早些回來。」
「興許會晚些回來,想順便走走。」
「宵禁前能回來么?」
僧人笑了:「夫人擔心這個作甚,李老闆在周城朋友眾多,誰不知道他是個廣交朋友的君子。若是到了宵禁的時間還不回來,他隨意敲開一家門,都會有人給他備好被褥,請他喝上幾杯。」
劉秀秀想想也是。
她丈夫是周城出了名的好人,也使得人們都喜好來照顧生意。
李秋風每次掙了錢財,都不會亂花,而是拿來修建祠堂,又或是捐給寺廟。
有這樣的丈夫,劉秀秀覺得很美好。
李秋風出了門,卻沒有往菜市的方向走去,而是急匆匆往城外趕。
城外二里地,有一處田地,這兒搭了個棚。
此時天色昏暗,等湊近那棚,可以聽見幼童的啼哭聲。
有倆人坐在板凳上,用腳踩著一名幼童,等見到李秋風過來,一人冷笑道:「喲,這不是大善人嘛?」
李秋風直言道:「不說廢話,多少錢?」
「是個女娃,給二兩銀子吧。」
「女娃還要二兩銀子?」
「嘿嘿,還是騙不過你。」
李秋風丟下一個布袋:「這兒有五十斤紅薯,還給你倆買了只燒雞,水酒一斤,這女娃我買了。」
「大方。」
倆人嘿嘿一笑,便放開了那女娃。
「連老闆,哦不,李老闆……」有人嬉笑道,「我們每次帶個娃娃,你都過來把娃娃給贖回去。怎麼的,你現在真以為自己是善人了?」
李秋風冷聲道:「我是與不是,與你無關。」
那人嘖嘖道:「李老闆,聽說你現在信佛了,難道你沒聽過因果報應么?我看你做這些事兒,是想洗清自己的罪孽。那樣真沒意思,倒不如我們聯手,再干幾票大的。」
另一人不耐煩道:「李老闆現在掙得盆滿缽滿,哪裡看得上我們這點生意?」
「那倒也是。」
李秋風平靜道:「你們不要再來這兒了,下次若是再被我瞧見你們偷小孩,我便叫官府過來。」
「喲,你敢么?到時候官府來了,我就將你的事兒抖出去。」
李秋風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咬咬牙,最後深深嘆口氣,抱起那女娃要走。
「李老闆,菩薩或許會原諒你,可人就不一定了……」先前那人拿起燒雞扯下了腿,他感慨道,「佛是無限慈悲的,但人不是。有的時候,因果報應或許不是菩薩給的,而是人給的。」
李秋風不理會他的話,繼續往城裡走去。
那人笑著喊道:「若是別人不原諒你,你這一生都如履薄冰。」
等李秋風走遠了,這人拿起水酒,他感慨道:「惡徒還想當好人,真以為屁股能擦乾淨么?」
「就是,我看他現在是掙了錢,就開始怕死了。」
「這世上人會消失,但人留下的痕迹,卻無法徹底清除。」
倆人喝著酒,等喝了一盞茶的功夫,有人揉了揉肚子,嘟噥道:「奇怪了,我怎麼覺得肚子有點隱隱作痛呢?」
「我也覺得不舒坦……」
「是不是著涼了?」
倆人站起身來,想在附近就地解決。
結果才走兩步,忽然便倒在了地上,吐起血來。
一人走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地瞧著他們。
他倆努力抬起頭來,臉上的痛苦頓時化為驚恐與憎恨。
是李秋風。
他平靜道:「既然知道我是惡徒,又為何要威脅我?又為何屢屢欺我?你們可曾想過,對我而言,殺人只是如同殺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