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未認清過的世界
生鏽的捲簾門摩擦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緩慢堅定合攏的門縫裡面,被撞翻的電腦屏幕砸裂一角摔在地上,還泛著的亮光打在地上,映出一灘白胖的身軀。
身體是趴在地上的,圍繞肚腩一圈擠出褶皺的漣漪,兩隻手臂貼著地面朝前抓著空氣,腦袋卻是怪異的歪曲垂在肩膀上,後腦勺呲著地面,卻是整個脖子被拗斷轉折了180度,露出一張恐懼扭曲的面容。
葛森站在門外,佝僂的身軀站立著,低頭俯瞰著橫躺的屍體。
收窄的門緩緩地合攏住。
他手裡拿著漆黑的布帶,轉身背著昏斜的路燈,一腳深一腳淺就像是一個尋常的半隻腳邁入棺材的糟老頭子,嘴裡面哼著一段小曲兒,在黑夜下邁過那截爛出窟窿的圍牆,朝著小區的深處走去。
關門的電腦鋪里。
肥腫的屍體安靜的躺著,一根線垂下來掛在桌子邊的耳機里還播放著聲音,那聲音清冷幽森搭配著背景陰森低沉的二胡聲,在房間里回蕩著,傳入死人的耳朵里。
「……看著被摔碎在地上的青花瓷杯,滾燙的沸水灑在冰冷的瓷磚上,暈染出好似鮮血的顏色,那是主人哀慟的心聲,她穿著碎花圖案的暗紅旗袍,優雅的蹲下身子勾出完美的曲線,這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渾身都散發著成熟妖冶的氣息。」
「纖細蔥蔥的手指,將一塊塊碎裂的磁片撿起來,端在手掌心,輕柔的撫摸著打算要將這件未完成雕琢的藝術品重新黏合拼湊起來......」
「女人來回的在屋子裡走著,艷麗的紅色高跟鞋在瓷磚上踩過,發出清脆的鐺鐺聲.......」
聲音忽遠忽近,遠的時候像是從耳機里傳出來的,近的時候,卻好似是從……「咔」鎖芯彈開掉在地上,捲簾門被重新拉開,一截殷紅的鞋跟踩在瓷磚上,清冷的夜風吹拂著飄散開來的黑色髮絲,耳機里播放的詭異故事還在娓娓的道來,順著灌入進來的冷風傳出去,在黑夜中不知道將要擴散飄蕩向何處……
第二天清晨。
側躺在病床上,脊背後纏繞的紗布被揭開,露出一片片用針線縫合的傷口,收縮顫動的肌肉紋路間溢出來混著血液的分泌物,創口被重新清洗,塗抹上藥。
整個過程是非常痛苦的,一般前期都是需要麻醉的配合,不過此刻,陳朝拒絕了注射麻藥鎮痛的提議,他需要維持大腦的清醒,而且這點痛楚對他來說完全在可忍受的範圍內,甚至遠低於他的疼痛閾值的界限。
在一個虛假的世界里,連名字都被抹除的「死人」,疼痛才是被陳朝所需要的「麻醉劑」!
「最討厭這種病人了!」
被剝奪掉工作機會的麻醉醫師顧自明心頭腹誹,麻醉醫師的工資也是跟績效掛鉤的,像陳朝這種「摳門」到極點的病人,絕對是他最不待見的。
但是,像給這種燒傷嚴重的患者換藥的時候,麻醉科的醫師是需要在場以防止突發的狀況。
倚貼在牆上,最近的體重又增長了,肥腫瓷實的肚腩隔著白大褂也能看出營養的輪廓,這是幸福的煩躁,顧自明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剝開塊奶糖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就咽入喉嚨。
粗硬的糖塊被唾液軟化,黏扯的躺塊划拉過食道,會有糖絲的殘餘黏在食管上,讓從喉腔內泛出的呼吸都帶著濃濃的香甜味兒,最後,糖塊重重的墜入胃袋,能夠讓顧自明感受到強烈的滿足感,被食物充填滿的身體在舒張的呻/吟。
然後,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強烈的飢餓感,他感覺自己的胃袋像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每次短暫的充盈感后,就是變本加厲的渴望。
顧自明做過全身的檢查,排除了所有重大的疾病,尤其是胃腸功能一點問題都沒有,只能得出他消化功能強於常人,是「肥胖型體質」的人。
口裡邊嚼著奶糖,眼角的餘光卻不受控制的瞥向被藥物塗抹上的鮮紅創口,內心浮出一絲說不清的渴望讓顧自明心底莫名的焦躁,他狠狠咀嚼著嘴裡的奶糖,舌尖被牙齒咬破,鮮血混著奶糖一同被吞咽進去,顧自明喉結怪異的抽動著。
「顧自明,他的狀態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對勁!」
陳朝認出來顧自明,儘管對方臉盤和身材都橫向膨脹了一圈,但是眉目間的輪廓依舊讓他在第一眼認出自己的同學,只不過是他單方面的留有記憶而已。
肉眼的觀測似乎只是單純的身材發胖,但是在意識的感知中,顧自明給他的感覺卻和屋子裡其他的醫生護士不太一樣。
其他人給陳朝的感覺和他用眼睛注視,在腦海中映成出的是相同的畫面,但是,顧自明在陳朝的腦海中映出的輪廓邊緣,卻勾勒上了一層陰影,那層陰影是從對方身體里滲透出來的,就像是在他肥腫的皮囊裡面還隱藏著一隻鬼影。
對於自己被固化下來的感知能力,陳朝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在缺乏足夠數量的對比驗證之前,陳朝也無法判斷,那絲陰影究竟代表什麼含義,直覺上,那絲陰影給他的感覺不太好。
感知中陳朝看見,顧自明唇齒細縫裡沾染著血絲,而嘴巴還在咀嚼著,一對眼睛更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後背。
「呼~」
紗布被纏裹好,醫生護士都離開病房,顧自明最後一個離開,直到所有人都出去,陳朝才慢慢的轉過身子,長吐出一口氣,臉色頓時就陰沉下來。
「這個世界雖然還披著那層熟悉的外衣,但是已經越來越詭異了,竟然連我認識的人里都已經出現有問題的人了么……」
陳朝揉搓著臉頰,拿起旁邊充好電的手機,打開新聞瀏覽,整個世界還一切如常的運轉,但是陳朝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虛假的表象。
「所有的一切都是黑霧籠罩下的虛假!」
陳朝攥緊住拳頭,感受著心臟在準時地跳動,鼻息中是病房裡彌散的消毒水味道,「待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我該離開醫院了,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的重新認識下這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