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解決
宋橫波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等誅心之言竟然出自程玄的口中,她美眸睜著,淚珠不斷地從眼角滾下。
不出聲,倒是多了幾分我見猶憐之態。
她以為,程玄多少會對她存有眷戀的。
畢竟,她是他親自迎回來的妻。
程母伸手按住在一旁躍躍欲試的程父,又道:「既然你瞞著我們將休書都給了,如今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理由。」
「給她休書的理由。」
程玄自然不會瞞著自個的母親,當即便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宋橫波臉色驟白,她當即再也顧不得規矩,跪著用膝蓋磨過去,纖長白凈的手指牢牢地抓住了程玄的衣裳:「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因為你給了我休書,就將髒水全都往我身上潑!」
見著宋橫波依舊不知悔改,程玄眸光黯然,語氣也是越發的不善:「宋四姑娘,我本想著好聚好散的,可你非要如今糾纏不休,就別怪程某不給淮陽候府面子了。」
「當時之事,你以為只有程某人一人知道嗎?」
「與我一同救下宋七姑娘的,還有其他各府的公子和姑娘,他們全都見著了,包括在喜房時,他們也都在院子候著,只是礙於你一個姑娘的面子,這才沒出現。」
「你為何非要如此冥頑不靈。」
「還有其他人瞧見?」程母來了些興趣,目光在宋橫波幾欲崩潰的臉上轉悠了一圈后,便從容不迫的起了身,「既然宋四姑娘不服,那就將那些人請來,聽聽到底是宋四姑娘說得對,還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說得對。」
「免得日後有人說我程家,仗著家大業大就慣會欺壓一個庶女。」
宋橫波當然知道今兒自己是洗不清了的,只不過她一開始抱著的就不是自己想要洗清的目的,她只是想要將宋以歌給拉下水而已。
她若是在金陵城沒了名聲,她也絕不會讓宋以歌獨善其身。
只是如今見著事態的發展,漸漸地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宋橫波也是心驚不已。
她雖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勇氣,但臨到關頭卻還會沒有勇氣孤注一擲。
因為她才發現,就算是宋以歌的名聲染上了污點又如何,兄長寵她,傅宴山護著她,到頭來只有自己,依舊是孤軍作戰,無人可以依靠。
就算是被她嘲弄一番的宋錦繡,也有了夫家。
獨有她,什麼都沒有。
見著宋橫波臉上的神色越發驚疑不定,程母倒也沒開口刺激她,而是坐了回去,等著宋橫波的選擇。
畢竟說到底,宋橫波也是個女兒家,成親當日被休棄回夫家,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懲罰,至於其他的,程母自認對她,已是仁至義盡。
至於這人到底識不識趣,就得瞧她自己怎麼想了。
沒人催促她,宋橫波很快也捋清了事情的嚴重性。
程家她招惹不起,淮陽候府也是一樣。
她並沒有別的退路可選。
宋橫波背脊挺得筆直,過了許久之後,她才咬著嘴,慢慢地彎腰,將剛才被她發狠扔到地面的休書給撿了起來,她手指攥的發白:「程夫人,我可不可以明兒在回府?」
如今上了年紀,程母雖是有些心軟,卻也還沒到了老好人的地步,若是將這麼個不安生的收留在府中,指不定明兒她就能弄出一場顛鸞倒鳳的好戲來。
對上宋橫波滿是期許的目光,程母乾脆利落的搖頭:「四姑娘,實在是很遺憾。」
「不過四姑娘也別擔心,我會遣人親自護送你回到侯府的。」
程母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沒多久,程纖便親自領了丫鬟小廝來,將宋橫波攙扶上了馬車。
帶著宋橫波的嫁妝,風風火火的一同送回了淮陽候府去。
先前有多風光,如今便有多落魄。
宋以歌被凌月給送回來之際,便找宋以墨將此事給說了。他自然是也被氣得不輕。宋橫波歸府之際,他也並未去接。
宋橫波一下馬車,瞧著冷冷清清的侯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便掩面一路哭到了自個的院子中。
宋以歌聽見的時候,宋橫波正在自個的屋子中尋死覓活的。
凌晴擔憂的握住了她的手:「還好你機敏,要不然如今真的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無事。」宋以歌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你越是說得這般雲淡風輕,我心中便越是后怕。」凌晴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以歌,我覺得橫波實在是不易在呆在府中了。」
「她不單與你有仇,還與凌雪交好,將她放在府中,我心中實在是放心不下。」
宋以歌也明白凌晴的顧慮:「那依照小嫂嫂之見,該當如何?」
「不若……」凌晴試探,「遷至家廟?」
「對外便說是,為了給祖母祈福如何?」
宋以歌道:「這事還得過問下兄長,畢竟四姐是他的庶妹,我實在是做不了這個主。」
「我明白的,不過是想先問問你,這個法子如何?」凌晴道,「畢竟你之前應承過祖母要護她平安的,我剛才思來想去,唯有將她送去家廟才是最穩妥的。」
「姑娘。」綠珠風風火火的推門闖了進來。
凌晴見著她,便用綉帕掩了掩自己的嘴,坐直了身子。
「何事?」宋以歌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
綠珠急忙道:「四姑娘正在屋中尋死了,奴婢們怎麼攔也攔不住,還請姑娘趕快過去瞧瞧!」
聽見又是她,凌晴率先掩藏不住自己不耐煩的臉色。
這事擺明了就是她自個作出來的,如今又在府中尋死,也不知是為了脅迫誰?凌晴擰著眉起身,正要開口,說道與她們過去瞧瞧時。
宋以歌自身後冷不丁的一把就將她的手腕,阻了她的前走的步伐。
「嗯?怎麼了?」凌晴迷茫的回頭,看著坐得紋絲不動的宋以歌。
「她若是一心尋死,你若去了不管用不說,指不定還將髒水一股腦的全都倒在你的頭上。」
「那該如何?」凌晴詫異道。
「她不是想要尋死嗎?」宋以歌淡淡道,「既如此,何不成全了她。」
「嗯?」
宋以歌笑道:「古人曾言,君子成人之美。」
「既然四姐想尋死,說明她已經看破了這塵世,覺得活著了無生趣,既如此我們何不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了?」
凌晴挑眉:「你的意思是?」
「找白綾和匕首送過去吧,就說這些,全當全了我們姐妹之間的情誼。」宋以歌溫溫和和的下陪著,「也不枉這些年來,她對我的悉心照顧。」
當宋以歌說起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凌晴只覺得渾身發麻,這四個字完全就是別有深意。
綠珠忐忑不安的在凌晴的身上轉悠了一圈,見著她也沒反對,這才領命退了出去,連忙去準備東西了。
見人一走,凌晴急急忙忙的就捏住了宋以歌的手:「你就不怕弄出人命來嗎?」
「放心吧。」宋以歌嘆氣,「若四姐真想死,又何至於鬧成這樣,她呀,就是想要以命相威脅罷了。」
「她,不敢死。」
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凌晴悄悄地跟在綠珠的身後,親自去掬水院走了一趟。
宋橫波回屋之後,就連喜服都沒有脫下,便穿著開始鬧自殺,她將簪子抵在自己喉嚨上,一直喊著,要見宋以歌和宋以墨,若她不來,便用簪子一了百了。
可她嚎了半響,凌晴這也才看清,那簪子根本就沒有抵著肉,而是離了好長的一段距離,不過是由於別的丫鬟關注點沒在她的手上,這才沒有發現。
見著綠珠進來,宋橫波臉上頓時就鬆了一口氣,她瞪著眼,氣勢囂張的看著綠珠:「宋以歌了?」
「我家姑娘身子不適,特地托奴婢前來。」綠珠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宋橫波完全沒想到,她都鬧得這麼厲害了,這人竟然還敢不來,她當即便發了狠,一腳就踩上了凳子,身子搖搖墜墜的站了上來,她兇狠的比劃著手中的簪子:「回去告訴你家姑娘,她若是不來同我請罪,我今兒便自盡於此。」
綠珠垂眼,將手中的托盤擱在了她跟前的桌子上。
「這是什麼?」宋橫波厲聲問道。
綠珠說道:「我們姑娘說,君子素有成人之美的之好,而她向來看重四姑娘,既然四姑娘不願活了,那麼我們姑娘就算是背上這弒姐的罪名,也是一定要全了四姑娘的心愿的。」說著,她便一把將蒙在上的白布掀開,露出了盤中的白綾和匕首。
宋橫波當即便被嚇得站都站不穩,腳一滑,便摔在了地面上。
她揮開想要扶她起來的丫鬟,自個爬了起來,雙眼通紅的看向綠珠:「宋以歌真的這般說?」
「是。」
宋橫波低吼一聲,一下子就撲上來將盤中的匕首,牢牢地抓在了手心中。
周遭的丫鬟頓時如臨大敵,準備隨時瞧准機會,便如猛虎似的撲上去,將她手中的匕首給搶下來。
可還不等她們有所動作,宋橫波率先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手中的匕首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在了地面上。
丫鬟趁機,連忙將匕首和白綾全都收了起來。
宋橫波卻像瘋了一樣,將她們瘋狂的推開:「滾開,我要去見兄長!」
「七姑娘也還真是料事如神。」跟在凌晴身邊的小丫鬟看著宋橫波橫衝直撞的這一幕後,便笑著誇讚道。
凌晴挑眉:「我從來小覷過以歌,可也從未高看過她。」
「我一直覺得她就是個軟柿子,誰都能來捏一下,如今倒是我瞧錯了。」
「走吧,我們也跟去瞧瞧。咱們英明神武的侯爺,打算怎麼處理這一樁破事。」
凌晴過去的時候,宋橫波已經闖到了宋以墨的書房中,正一身狼狽的跪坐在地面上哭著。她小心翼翼的從她身邊走過去,坐在了離宋以墨不遠的一處椅子上。
宋橫波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將今兒發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
宋以墨沒說話,一直靜靜地聽著,直到最後宋橫波說完,她伏在地面上磕頭時,才高聲喊了句:「請求兄長為橫波做主!」
宋以墨還是沒說話,頓時屋內只餘下宋橫波低泣的聲音。
見著沒人理她,宋橫波先是高亢的哭了一陣,后覺得嗓子受不了這才轉成了小聲的抽泣,一邊哭著,一邊楚楚可憐的抬首,望著自個秀雅如玉的兄長:「兄長。」
「此事的來龍去脈,你當真我一點都不知嗎?」宋以墨慢吞吞的開口,霎時整個屋內一片靜默。
宋橫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可見著宋以墨面色依舊沒什麼表情,她一抹淚,又道:「兄長,橫波也是您的妹妹,你為何總是要偏心七妹,明明這是是七妹之過,您為何就一定認了是橫波之過?」
「就憑七妹的一面之詞嗎?」
「那你覺得我又為何要信你的一面之詞?」宋以墨反問。
宋橫波張嘴,半響才道:「因為橫波是您的妹妹,所以橫波不會騙你。」
「以歌還是我一母同胎的妹妹,你憑什麼覺得我會信你?」
「因為橫波所言,句句屬實!」宋橫波期盼的瞧著宋以墨,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
宋以墨不為所動,他目光冷淡的又將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瞧得宋橫波身後冷汗直冒,這才不急不緩的開口:「既如此,那你先與我說說,許生是怎麼回事?」
「你一個閨閣中的姑娘,是如何同外男認識的?」
宋橫波壓根本想到宋以墨竟然能將她背後的許生給翻出來,一時之間也沒主意,驚疑不定的悄悄打量著宋以墨的臉色,遲緩道:「兄長所言,實在是令橫波糊塗,橫波並不識得什麼許生。」
「是嗎?」宋以墨的聲音還是那般不冷不熱的,「事到如今,你還要瞞著我嗎?」
「橫波,枉我將你當成妹妹,你卻這樣將我當成你兄長的嗎?既如此,先前為何還說得這般好聽?說什麼不會騙我?」宋以墨搖頭,明明是平淡的不行,卻讓宋橫波心頭一緊,「你可真是叫我失望了。」
「兄長!」宋橫波情急之下喊出的兩字,都帶上了顫音。
可偏偏那人一定情緒波動都沒有:「你以為,我空口在套你的話嗎?橫波,你還是太小了些。」
「兄長,你聽我解釋!」宋橫波神色一下子就激動起來,「是許生,許生先來找我的!不是我!」
宋以墨皺眉:「所以,他來找你之後,你便順水推舟的答應了嗎?」
「你知不知道,你這門婚事,是我與以歌跑了程家多少趟,才給你求來的?」宋以墨又道,「要不然,你覺得程家能娶你進門嗎?」
宋橫波是真的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個彎彎繞繞的,她一直以為,這門婚事是宋以歌一手操持的,所以才敢這般肆無忌憚。
見著宋橫波急得說不出話來,宋以墨立馬拍案下了決定:「如今,你是不太適合在金陵繼續呆著了,畢竟關於你的風言風語太多了。」
「但憑兄長吩咐!」宋橫波哭著垂首。
「上家廟吧。」宋以墨道,「你先避避風頭,過陣子便將你接回來。」
宋橫波自然是不疑有他的,畢竟上次她開罪了徐家,不也是上家廟避了避風頭嗎?等著事了,她還不是照樣回了金陵。
所以當宋以墨說起這件事時,她是一點反對的都沒,反而興高采烈的應了,又聽宋以墨訓了一會兒,這才摸了眼淚,讓丫鬟扶了回去。
等著人一走,凌晴便道:「瞧不出,宋橫波竟然還肯聽你的話。」
「可知三從四德?」宋以墨眉眼舒展一笑,「祖母原先教過她這個,父親也同她說過,後來,她大概便一直記得。」
「所以,這就是她聽你話,卻不肯聽歌兒話的原因?」凌晴挑眉。
宋以墨不可置否的一哼:「或許吧,誰又知道了?」
「你這人還真是無情。」凌晴抱怨著跑過去,抱住了他的手臂,「這樁婚事,真的是你同歌兒,一起去程家求的?」
「你覺得為夫有這般的閑情雅緻?」宋以墨挑眉,「不過誆她罷了。」
「你讓歌兒去準備準備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