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身份變換
她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渾身疼痛難耐,好像有人拿著刀子在她身上一刀一刀的刮著。
睜眼,身邊睡著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
她赫然大驚,甚至是來不及多想,便從髮髻之上拔下了一隻釵子,惡狠狠地朝身邊睡著那人的喉嚨扎去。
只要紮下去,身邊的男子便會在頃刻間殞命。
她毫不眨眼,就算是在對待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可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男子突然睜眼,身手極好的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順著她的力道,翻身,將她壓在了床面上,這下對著男子的釵子,已經對準了女子的那一張臉。
只要男子稍加用力,那釵子便會頃刻間要了她的命。
她眼中帶出了幾分絕望,男子的手不由得鬆了幾分,將她手中的釵子打落:「聽說,你是個啞巴。」
她赫然大驚,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卻也明智的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來,老老實實的偽裝著面前這個男子所說的啞巴。
見著她這般模樣,男子還以為是自己說對:「雖是個啞巴,但爪子還是挺利索的,抓人也挺疼的。」
她不太喜歡這般被人完全壓制住,她翻身想要掙脫,換來的卻是男子更加有力的禁錮:「我勸你乖一些,別做一些無謂的事。」
「我對不聽話的人,不太有興趣。」男子拿捏住的手倏然用力,見著身下女子在瞬間疼得皺起一張小臉,男子厭惡的擰眉,將手放在了她的頸子上,稍一用力,白嫩的肌膚上,立馬就突然了手掌印。
瞧著就像是初生的小貓兒,特別脆弱。
男子煩躁的拎著她的頸子,將她往地上一甩:「滾。」
撞在地面上的背脊痛得幾乎要教她當場流出淚來,可她也明白如今實力懸殊,並不敢太過造次,只能強撐著身子爬起來,自屏風后繞出,去掉鞋履,爬上了那張臨窗的羅漢床。
她爬上去后,就乖巧的縮在那,一雙手壓著漆黑的桌面,忐忑不安的抬頭,看著臨桌而站,清雋如玉琳琅的男子。
「姜嬛。」男子低頭看著自己這個新婚妻子,病弱蒼白的臉上平淡無波,「別惹事。」
她半垂著眼,沒說話。
看上去似乎真的柔善可欺。
「如今你我既已成親,不論何種原因,我都不會在計較,此後你行好你的分內之事便可。」男子越說,眸子中的寒氣越盛,似乎下一刻可要控制不住將手移上她纖細的頸子。
剛才掌心中的溫熱,猶然在手,他試著握緊了手掌,可到底什麼都沒做。
她身子畏縮的往後退了幾分,在男子的目不斜視的注視下,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頷首,算是勉強應了男子的話。
男子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冷淡了,他眉頭有些不自在的一皺,將桌角一旁的書拾了一兩本,拿在手中,冷冷淡淡的交代下一句:「我去進學。」
語畢,便毫不留戀的轉身走了。
他一走,這原本就冷清的屋子,顯得更加的空曠孤寂。
偌大的屋子,頓時只剩下她一人。
風凄然的吹過,就連外頭照進來的日光,都顯得格外的陰森。
那個自稱她夫君的男子一走,她也顧不得自己身子上的痛意,飛快的從床上跳下來,找到了屋內的一面銅鏡。
銅鏡打磨的光滑,一瞧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她撐著身子,看著銅鏡中容貌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的臉,有些不可置信的用手,碰了碰,頓時就叫她吃痛的悶哼出來。
她咬著牙,看著往日依舊熟悉的眉眼,到底沒忍住,揮手便將一旁的椅子,直接掃落在地。
椅子倒下,發出砰的一聲響,似乎震得整個屋子都在抖動,就連樑上都有少許的灰塵落下。
想她堂堂琅邪沈家的嫡女,怎麼會流落到如今的這個地步。
容貌被毀?嫁一個不受寵的病秧子?
這叫她如何能接受?
她被氣得滿目通紅,整個人看上去更加猙獰,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樣,可除了剛才的失態,她再也沒有其他的過分舉動。
一直盯著銅鏡的里的人,直到眼酸的要留下淚來,她才眨眼停下,重新回到了那張羅漢床,身子笨拙而僵硬的爬了上去。
剛坐好,她就覺得手臂疼得厲害,她挽著袖子一看,便瞧見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全是一道道的傷痕,就和臉上的一樣。
不過臉上的傷已經有些淡,可手臂上的卻剛剛才結痂,這麼一動,原本快要癒合的傷又重新崩裂開,滲出了幾分血來。
她面無表情的重新將衣袖拉下,雙眼無神的盯著被她用鎮紙壓住的紙箋。
如今已經到了冬日,她明明記得,她被人從山崖上推下去的時候,不過才剛剛入秋而已……怎麼會,過得如此之快?
好像她不過睡了一覺,醒來便是物是人非。
還有將她逼退下山崖的那人……她死死地抓住手邊的紙箋,幾乎都要將紙箋揉碎在掌心中。
她如今根本不敢想,過了這麼久,她都沒有回去,她的父母兄長會如何?
是悼念她?
還是已經徹徹底底的忘了她這個人?
不管是那種結果,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極快的起身,想要衝出去,卻和開門進門的一個侍女撞了一個正著,那侍女手中的銅盆哐當的摔在地面,盆中的清水灑出,賤濕了衣裳。
她痛得坐在地面上,連起身的半分力氣都沒有。
最後還是侍女忍痛將她扶了起來:「姜姑娘沒有傷到哪裡吧?」
姜?她沒忍住,奇怪的看了侍女一眼,她明明姓沈啊!
對了……剛剛那個自稱是她夫君的男子,喚的也並非是她的名字,而是姜嬛。
姜嬛。
見著她不說話,侍女臉白慘白的一下子就跪了下去:「請世子妃恕罪,奴婢只是一時口誤,日後絕對不敢再犯。」
世子妃?
她又有些糊塗了。
她站在原地,手指不安的蜷縮著,一抬眼便見外面院子站著一個明麗的不可逼視的少女。
少女眉眼鮮活,容顏極盛。
就算是在京城,也極少見著容貌這般艷麗的姑娘。
這人就好像最璀璨的一顆明珠,耀眼奪目,能將旁人的光輝搶的一分不剩,何況還是如今容貌盡毀的她。
幾乎在剎那,她便做了最明智的選擇,低著頭,一副乖巧柔順。
那少女似乎極滿意她這般伏低做小的姿態,滿意的笑笑,便在一侍女的攙扶下,緩緩地走進了門:「嫂嫂可終於醒了。」
她低頭,不說話。
聽著她沒聲音,少女也渾不在意的,甩著帕子,便走到了一邊坐下,舒展了身子。
十三四歲的少女,最是最誘人的時候,就算是做出不雅的動作來,在旁人眼中也是叫喊可愛。
「真是不好意思,寶兒忘了,嫂嫂患有啞疾,若寶兒剛剛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嫂嫂見諒才是。」
她搖搖頭,跟在少女,在她的對面坐下,小心翼翼的,動作顯得笨拙而又彆扭。
少女笑的依舊明艷:「我與嫂嫂都是一家人,嫂嫂在寶兒的面前不必如此拘禮的。」
「不過嫂嫂真不愧是姜先生的姑娘,姜先生可是咱們肅州鎮上有名的教書先生,這教出來的姑娘就是和旁的姑娘不一樣,是萬分擔得起咱們這世子妃之位的。」
少女笑語晏晏的,那聲音婉轉若鶯啼,聽著便覺得是享受。
當然如若能忽略掉她話中的各層諷刺的話。
不過這讓她在意的卻不是少女言語中的譏諷,而是少女話中透露出了的消息。
肅州和世子。
她覺得自己的腿軟的幾乎要站立不住。
沒人知道,她到底費了多大的勁,才將自己心中憤然而起的驚駭給壓下去。
先不說肅州和京城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就單論京城和肅州所在,根本就是兩個國。
肅州位於大燕西北的位置,有一酒泉郡,外出便是玉門關,玉門關外便是游牧民族和西域三十六國,民風大多彪悍。
而京城卻是大秦的首城,繁華熱鬧。
面前的少女,又稱她為世子妃。
據她所知,常年鎮守在西北肅州這一塊的,只有大燕當今陛下的胞弟,廣陵王姬宸。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面前的少女也能對上號,廣陵王的庶女,姬寶兒。
她的夫君,便是廣陵王世子,姬以羨。
她藏在袖子中的手,緊緊地攥起,整個骨節都泛起了青白之色。
至於姬寶兒說了些什麼,她真的是一樣都沒聽進去,只在最後隱隱聽見少女輕笑:「嫂嫂也別責怪這個丫頭了,若她不好使,那寶兒明兒再給嫂嫂送一個丫頭過來服侍嫂嫂。」
語畢,就見面前的少女,身子就飄飄然的出了院子。
那一身的華貴,與這個屋子的陳設形成了極鮮明的對比。
一個庶女這般光鮮亮麗,貴氣逼人,可身為嫡子的姬以羨,卻要縮在這個簡陋的院子中,還娶了一個容貌盡毀,又患有啞疾的女子。
這般便也算了,最重要是就連身世,也不十分的不匹配。
真不知廣陵王是不是這兒的風沙吃多了,把腦子都糊了。
可這些,卻不是她該管的。
因為她如今都已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還有什麼空去管別的人。
剛才打翻銅盆的侍女,已經瑟瑟縮縮的下去。
偌大的屋子中,又只剩她一人。
風呼啦啦的吹過,將寒氣帶進了這個沒有半分暖意的屋子。
她伸手將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裹緊了一些,靜下心來慢慢的算著自己的出路。
先不說肅州和京城相隔甚遠,就算是她布在大燕的棋子,多數也都在長安,以及大燕其他比較富庶的地兒。
這兒,只她孤身一人。
再言,她如今身上有傷,自己單獨上路,估計連肅州都走不出去。
畢竟肅州這地兒荒涼貧瘠不說,偏偏外有強敵,內有盜匪的,絲毫沒有半日的安生。
而且大燕和大秦如今還未止戰,她哪敢在廣陵王的面前囔囔自己是大秦沈家女,又不是活的膩歪了。
她的手指指節已經泛起了青白之色,心中極快的便有了主意。
既來之,則安之。
從今兒起,她便是姜嬛。
只要能活下去,離開肅州,其他她才機會去考慮,在此之前,所有的都是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