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大結局(上)
金陵。
隔了幾個月再次回到這兒,沈梨倒是升起了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明明這兒是生她養她之地,可再次見著,除了喟嘆城牆的巍峨之外,她倒也生不出旁的心思來。
她回金陵一事,倒也沒藏著掖著,不出半日,各類的拜帖東西便如流水般全都送進了侯府來,其中不乏真心實意問候之輩,但也不缺討好的小人。
沈梨捏著那一摞厚厚的禮單,睏倦的打了個呵欠之後,便讓闌珊照著以往的規制,回禮過去,權當往來了。
闌珊處理這些事情是早就得心應手了的,不過一下午便將所有的事都處理好,巴巴的又回了沈梨的身側去呆著:「這次郡主離開了好久,下次可不能在將奴婢一人扔在這兒了。」
「我去的地兒有些危險,你若去了萬一出事怎麼辦?」沈梨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不過我如今不是也回來了嗎?」
「郡主每次都是這般說,可每次出遠門都還是不會帶著奴婢。」闌珊鼓著腮幫子抱怨,「對了郡主,這些日子,長公主殿下一直都住在公主府了,極少回來,您是不是也該去公主府給長公主請安呀。」
「她是我娘親,我這個做女兒出遠門回來,理當去請安的。」沈梨一邊說著,一邊打了個呵欠,臉朝著迎枕靠,蹭了蹭,「看我今兒實在是太睏倦了,你遣人同娘親說一聲,就說不孝女沈梨,明兒一早就去負荊請罪。」
闌珊起身抱過薄毯,替她搭在了身上。
「郡主,今兒東宮之中,也有人遞了請柬出來。」闌珊輕聲道。
「誰呀?」沈梨閉著眼問。
「是沈良娣。」
沈梨半睜著眼,冷笑:「她呀?別理會就行,日後凡事她遣人送來的請柬,你直接抱去廚房當那啥玩意給燒了吧。」
「免得見著就覺得心煩。」
闌珊道:「郡主出去一趟,好像便對沈良娣積怨甚深?」
「我與她,打小就不怎麼對付,積怨甚深,那也是情理之中。」沈梨又繼續合上了眼,「好了,我倦了,有什麼事明兒再說吧。」
可到底是沒等到明日,半夜的時候,就有一登徒子半夜翻窗潛了進來,將她活生生的從夢中拖醒過來。
沈梨生無可戀的瞧著衛硯,很想翻身蒙頭繼續睡時,那人卻是一點都不知道避嫌的,直接盤腿坐在了床邊上,將她給扯了起來:「暖暖,別睡了!」
沈梨被吵得忍無可忍的踢了他一腳之後,這才抱著被褥坐了起來,如今她眼中倒是恢復了些許的清明,她揉了揉眉心:「王爺殿下,有什麼事,你就不能明兒再說嗎?非要大半夜的擾人清夢?你說你這個德性,是跟誰學的?」
她抱怨著,可到底沒在讓睡意將她腦子侵佔,她伸手在床邊摩挲著,單手便將幔帳撩起來,用金鉤掛著,沒了幔帳的遮掩,冷意點點的蔓延過來。
讓她又清醒了幾分。
等著徹底緩過來,她這才正眼去瞧衛硯,不過也就是幾月不見,他要比先前離開時,消瘦了許久,眼眶底下也有了淤青,看那模樣,許是好幾日都不曾好好睡上一覺了。
沈梨是一邊覺得他活該,一邊又有些於心不忍。
「你說吧,何事?」
「衛隅,與我開戰了。」
「表哥,我不過是婦道人家,養在深閨之中,沒什麼見識,你與我說,你同太子開戰,是完全沒有必要的,畢竟我的手就算伸得在長,也不可能伸到朝中去。」沈梨打著呵欠,「況且,在你想與他爭那個位置起,你們兩人遲早都是要交鋒的。」
「既如此,如今交鋒和日後交鋒,又有什麼區別了?」
衛硯也怒了,他一掌拍在她的手臂上:「你這渾丫頭現在和我裝什麼賢良淑德,我才不信你在朝中會一點勢力都沒有。」
「是真的。」沈梨有氣無力的答道,「我娘親說的呀,女子不得干政,我原先是在翰林院安插了人,可早就被我娘親,找借口,不是革職,就是流放。」
「你現在讓我去哪兒給你找人呀?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況且,我認識的幾人,你也認識呀,不過你覺得,你與太子對上,蘇表哥他們會幫你嗎?」沈梨搖頭,「就算是我出面勸說,不被他們給打出去都算好的。」
「你可別忘了,蘇家可是太子的母族,你與蘇家非親非故,人家憑什麼幫你。」
「好了,爭儲又不是一夕之間的事,凡事你多和你的那些幕僚從長計議。」沈梨說道,「太子在位十幾載,從未出過差錯,你還想扳倒他,可沒那麼容易?」
「除非……」沈梨歪著頭朝著他笑,「逼宮。」
「你連你父皇一塊殺了,沒準兒還能成功了,只是往後你少不得要背上弒父殺兄的罪名。」沈梨輕聲道,「難不成,你願意?」
衛硯沉默著搖頭。
就算是走投無路,他也不願背上弒父殺兄的罪名。
他的父皇是真的寵他愛他,而他的這位兄長,曾經也是真心實意的將他當作親弟弟一般照顧。
好像只有他,這般狼心狗肺。
他有愧。
每次午夜夢回之際,想起年少時的趣事,他總是忍不住捫心自問,自己同兄長到底是怎麼走到了這麼一步?
他的這位兄長,雖是多疑,狠辣,可對他卻從來都是十年如一日。
瞧著衛硯露出愧疚,沈梨一下子就警惕起來,她隔著被褥踢了踢他:「如今阿輕如何?我回來時聽聞,太子妃對她用了刑?」
「嗯。」提及沈輕,他立馬又想起那一日的場景。
在鋪滿了碎瓷片的滿屋,他年少時放在手掌心中寵著的姑娘,便跪在那碎瓷片上,一步一步,一寸一寸的跪著磨蹭著,那些瓷片上,全都沾滿了他心愛的姑娘的血。
「嚴重嗎?」沈梨關切。
「太醫說……」衛硯眸光倏然黯淡,「這輩子怕是廢了。」
「她那麼要強的一個姑娘,先是被人陷害沒了孩子,如今就連腿腳都廢了,你不知道阿輕這些日子到底是怎麼過來的。」衛硯痛苦的閉上了眼,「都怨我。」
「若不是我沒本事,何至於讓阿輕被人欺辱至此。」
「而我身為孩子的父親,卻是什麼都做不了。」
「暖暖,你說是不是就是個廢物?」
沈梨傾身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因有衛硯的打擾,沈梨下半夜便直接沒了睡意。
她乾脆拾了一本書,掌燈,看到了天明。
天將明。
在府中用了早膳之後,她便換了身衣裳去公主府給她娘親請安了。
她去時,衛卿還不曾起身。她嫌無聊,便躥到了書房中去,又繼續翻找著書卷,準備挑一卷,自己感興趣的瞧瞧看,等著衛卿醒來。
這是衛卿的書房。
所以放的書很雜,什麼類型都有,她毫不費力的從一堆兵書中扒出了一本閑書後,就裹著大氅,直接躺到了軟塌上去。
身前是置放著香爐,裡面燃的香有安神作用,看了沒一會兒,她便覺得昏昏欲睡的。
沈梨也不是委屈自個的人,正要順從本心翻個身子繼續睡去的時候,夾在書中的一封信函輕飄飄的就落下。
落下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的臉上。
冷冰冰的信函貼在她的臉上,再慢慢滑下,那一點的涼意,瞬間就將她給驚醒過來。
沈梨抓著那封信函,想了想,一骨碌的便從榻上爬起來,拆開。
雪白的紙箋上,是朱紅的筆跡,上面也只有寥寥一句話——
卿兒,若有人覬覦為兄之皇位,該當如何?
該當如何?
怕是以她娘那性子,只會回上兩字。
——
殺之。
沈梨按著那張信紙想了半日,終究還是將它重新疊好,塞回了信封中裝著。
權當自個什麼都沒看見。
「郡主。」丫鬟卷著帘子走了進來,「公主醒了,喚您過去了。」
沈梨以為丫鬟口中醒了,是衛卿已經梳洗完畢,雍容華貴的坐在那召見她。
等她進去,就瞧見她娘正裹著被褥縮在床上,睡意朦朧的打著呵欠,招手:「過來。」
沈梨走過去,認命的在她跟前蹲下,一隻帶著熱氣的手便毫不客氣的摸了上來,揪住她的小臉:「死丫頭,你還知道回來?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怎會?我哪裡捨得氣娘親了。」沈梨乖順著撒嬌。
「臭丫頭。」衛卿覺得手感太好,沒忍住又掐了下,才有奇怪的身手抬起了她的下頜,左右仔細端詳一番后,才道,」奇怪,你往日出去回來,總是要瘦上一圈吧,為娘要養好久才能將你養的白白胖胖的,怎麼你這次一出去,我感覺你要比之前,更胖些。」
這本就是一句無心之言,卻嚇的沈梨心口顫了顫。
她總不能說,是自個懷孕了吧?
她便也只能哄道:「許是日子過得滋潤了些。」
「你這何止是滋潤了些。」衛卿嘖嘖一嘆,然後又擰了一把,「手感真好。」
「為娘就說,早就應該將你養的這麼白白胖胖的多好呀。」
沈梨忍了忍,最後還是忍無可忍的伸手,將她擰在自己臉上的手給拂掉:「娘親,既然女兒已經請過安了……」
「打住。」衛卿笑著伸出手指,挨上她的嘴唇,「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當然得陪著為娘用膳,你還想往哪跑了?」
「這麼大的人了,性子怎麼越來越野?」衛卿說著,倏然間雙眼一亮,拉著沈梨,興沖沖的問道,「你不會是真的在外面有了野男人吧。」
沈梨瞅著,是很想承認的。
她不但在外面有了野男人,就連野男人的孩子都有了。一時之間,沈梨心情多多少少是有些複雜的。
她伸手,將人給扶了起來:「娘親,不早了,我們去用膳吧。」
從公主府回來,沈梨是身心疲憊。
雖然她知道自個的這個娘親折騰人的法子還挺多的,可沒想到這麼多不說,甚至是還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今兒若不是她反應快,估摸著自個就要露餡了。
沈梨伸手擱在肚子上,盤腿上了羅漢床。
闌珊端了一碗湯來,興奮地睜眼笑道:「郡主快嘗嘗看。」
「辛苦了。」沈梨接過,壓在了面前的小几上,「沽酒和聞末在哪兒?」
「郡主又要見他們嗎?」闌珊說著,聲音中有掩藏不住的小失落。
「是,讓他們進來吧。」
「好。」闌珊乖巧的點點頭,又叮囑道,「那郡主可記得喝湯喲。」
沈梨目光直直的落在湯麵上。
瞧上去的的確確是色香味俱全,也十分誘人。
「主子。」聞末出聲,將正在沉思中的人喚醒。
沈梨應了聲,轉頭:「聞末,你會開安胎藥嗎?」
聞末一愣,有些尷尬的以手握成拳,抵在了嘴角邊上:「那個主子,我雖是醫者,卻並非是什麼好大夫,這個我不太擅長。」
「我想也是,你去幫我找個信得過的大夫來,若是找不到,便去溫家請一個回來。」沈梨說著,想了想,「如畫,如今你還在長安等她那個情郎?」
「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姑娘還是別說這種話了。」沽酒道,「屬下這兒有些事,想同姑娘商議商議。」
「那你先去找吧。」沈梨說道,擱在桌面上的手,卻將面前的那碗湯往他們面前一推,「你們喝了吧,闌珊熬的,自打我有喜之後,便不太愛吃這些油膩的。」
聞末想也沒想,直接就將那一碗湯給端了起來,仰頭一飲而盡,末了,還道:「闌珊姑娘的手藝,確確實實是極好的,可惜平日這丫頭也就只會為了你下廚。」
說完,他便笑著行禮離開。
「什麼事?」沈梨轉頭瞧了沽酒一眼,「你也別站著同我說話了,我仰著脖子還挺累的。」
沽酒應聲繞到了她的對面坐下:「你就不想知道,你攪和的那一灘水如何?」
「總歸不是原先的樣子,肯定是污濁難耐。」沈梨面色平淡的說著,沒有半分的期待,自然也有沒有半分迫切想要知道她們下場的結果。
沽酒倒是露出了幾分瞭然之色來,他道:「如今太子妃快要瘋了,脾性也是一日比一日的暴躁,想來太子不論是對太子妃又或是唐家的忍耐,都已經到了一個限度。」
「瘋了?」沈梨一笑,「看來那個藥效已經到了,咱們是不是該到收網的時候了?」
沽酒又道:「難道姑娘就不關心關心林側妃嗎?」
「她有什麼好關心的,不過是無意被我拉下水的罷了,一個可憐人,雖然也算是局中人。」沈梨眨眼,「可還是可憐。」
「姑娘好像對林側妃格外的……憐惜?」沽酒琢磨著詞,說出來后,卻又感覺不太對。
一個姑娘能對另一個姑娘用什麼憐惜嗎?
「你既然說了她,那便說說她如今都如何了?是不是在南王府中順風順水?」
「姑娘您這確定不是在開口嘲諷嗎?屬下記得與你說過,林側妃謀害沈良娣的事暴露了,被王爺訓斥了一頓,如今正晾在後院中當個擺設了。」沽酒道,「不過前些日子,這位側妃同太子妃搭上了線,可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都到了這般境地,若是還不知道反擊,那就是蠢了。」沈梨說完,閉了閉眼,又說道,「好了,林弦那邊,我們就不用管了,反正也就是個無用的閑人。」
「本想著用她來牽制衛硯,可如今瞧來,好像用處也不大,我只希望呀,衛硯他還能惦念著年少的幾分情意,是真的將當時救她的姑娘看得極重。」
沈梨神色懨懨的:「對了,瑤華了?」
「聽說,瑤華姑娘極得太子妃的寵信,如今也算是她的左膀右臂。」
「安排下,我想與瑤華見上一見。」沈梨睜著眼,想了想,「對了,將星辰那個孩子帶上。」
「是。」
沽酒的動作很快。
也許是為了防止夜長夢多,等著下半夜的時候,沽酒便進宮將瑤華給擄了出來,又遣人去將星辰給帶了過來,讓他穿著襖子站在廊下。
他瞧不見這裡面發生的事,可她們卻能將庭院中的人和事瞧得一清二楚。
瑤華原先還有些昏昏欲睡,可當她目光觸及到站在廊下那弱小的男童時,整個人一下子就撲上去,簡直是恨不得將臉貼在窗紙上,從這兒穿出去,好好同那個男童親昵一番。
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呀。
「瞧夠了嗎?」沈梨笑盈盈的聲音從她的身後響起。
「郡主。」瑤華兩眼泛著淚光的回頭看她,眼中全是哀求。
沈梨笑著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塞了一盞熱茶到她的手中:「這次是我的護衛魯莽了,希望沒有嚇到瑤華姑娘。」
「他……」
「瑤華。」沈梨微微笑著,「你是想做什麼?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嗎?還是你覺得,我們之間的話,可以讓星辰聽了去?」
瑤華哭著搖頭,可目光卻是一直都黏在那男童身上,移不開半寸。
「你既然知道,那我也就坦誠布公的說一說吧。」沈梨笑容溫和的瞧著她,「這次事情太過危險,而我了是一個不太願意麵臨什麼危險的人。」
「換而言之,這次你與你兒子,只能活一個。」
瑤華嘴唇上下蠕動了下,最後哭著閉了眼:「我這一輩子,什麼都嘗過了,可星辰還小,他不能就這樣去了。」
「你放心吧,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的。」沈梨憐惜的摸了摸她的臉頰,「瑤華,你也別怨我,因為東宮之中,唯有你,我最好的拿捏了。」
瑤華自她的手心中抬頭,淚水不斷的流過臉頰,她搖著頭:「我不怨你,我只怨我自己。」
「郡主,我還是要謝謝你。」
「若沒有你,星辰也不能回到他父親身邊去,他還只是一個奴才罷了。」
「你且放心,如今陌將軍飛黃騰達,星辰跟過去,那便是他的嫡長子,什麼都不用在受人挾制,就像你一樣。」
瑤華眼中冒出了點點的光亮,她望著,迫切的望著:「那郡主需要瑤華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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