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能失去她
逃離的過程並不順利,公園裡的人就像被獵槍驚擾的羊群,毫無秩序的四下竄動。
推著輪椅本就費力,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跑到連接湖水兩岸的石橋上時,何慕已然汗如雨下,氣喘吁吁。
雖不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但她剛堅定下腳步,就見從橋頭處走來一個身穿黑衣的人。
那人的臉隱匿於黑暗之中,難辨神色,可從寬闊的體型可以分辨出,是一個男人,或許是出於直覺,何慕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攥於右手中那把烏黑鋥亮的物件。
「阿楓,他有槍!」
幾乎是在這一聲叫喊的同時,鳴裂的響聲震徹了夜空。
何慕渾身一顫,耳膜外嗡嗡作響,神志彷彿開始遊離。
可她的感官恢復身體的一瞬間,她看到面前那個黑影轟然倒下。在夜中呈現出暗色的粘稠物,擴散於那具軀體四周。
再看白江楓,他身體斜側靠在輪椅里,額前的汗珠都豆般大,蒼白的面頰上一雙猩紅的雙眸死死凝視前方,他右手抬起,手中黑色物件的洞口冒著急徐的白煙。
「快走……」似乎已經到了極限,白江楓的手宛如秋日裡的一片落葉,墜|落於胸|前,以近乎喘息的氣音催促著何慕。
何慕來不及點頭,推起輪椅就走,劇院那碩大的LED燈牌照亮了它周圍的景物,眼看就要穿出黑暗迎向光明,可何慕卻驀然發現,那光亮處,幾個身穿黑衣的人正在四下尋找著什麼。
他們的一隻手都插在兜里,何慕知道,那裡面是能讓人瞬間斃命的可怕武器。
見白江楓捂著左肩,雙目緊閉,眉頭深蹙,何慕當下就做了一個決定。
她推起輪椅朝橋下一個黑黢黢的小道里跑去,她一介女流無力和那些凶神惡煞的男人對抗,但她至少可以做到儘力周旋,好在她對這個公園的地形還算熟悉,只要不被那些人發現,她應該可以輾轉找到一條出口。
「阿楓,你堅持一下,我很快就帶你離開這。」何慕喘著粗氣地對輪椅中的人低語。
並沒有注意到暗夜中,白江楓的睫毛微微顫動,似是想要睜開雙目看清身後女人的模樣,彷彿糾結於一件混沌不清的事物,男人的臉龐扭曲成了一個駭人又痛苦的神色。
「何慕……」他十分吃力的低喚一聲。
「我在。」
「為什麼……你到底……」
「什麼?」聲音小的根本聽不清,或許是神志不清的囈語,令何慕的鼻尖略微一酸,「阿楓,別再說了。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I-promise!」
微微一揚的嘴角帶著一些釋然的味道,白江楓兀自搖了搖頭。
姜易度抬腕看了眼表,台下東風傳媒的CEO正在對自己公司的產品和營銷策略侃侃而談,他第一次這麼迫切的想要結束這場重要的商業會談,彷彿遙遠的某處正散發著強烈的磁場,早已將他的心吸走,留下的只剩一句驅殼。
好在多年的運籌帷幄已經讓他練就了『一心二用』的本領,一邊思念著何慕,一邊還能審時度勢的對對方提出的問題作出一針見血的回答。
「好了,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姜易度合上鋪於面前的文件夾,在偌大的會議室發出振奮人心的一語。
「姜總,那這個細節……」東風傳媒的郭勝顯然對姜易度這個突然的決定有些措手不及,他連忙應聲。
「郭總,你是什麼時間任職東風傳媒CEO的?」姜易度搖在靠背里,似是漫不經心的問。
郭勝愣了一秒,畢恭畢敬的回,「上周剛任職。」
「那怪不得。」姜易度勾起一個精英感十足的微笑,「看來你還沒有搞清楚今天會議的目的。一些重大的決策需要我們這類人坐在一起面對面的商議,但是關乎於細節的問題,就應該放手交於下屬,也好給他們一個發揮提高的空間,您說對嗎?」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毛病,可對於那些了解姜易度的人來說,卻稍微吃了一驚,對於重要的項目,姜易度一向事無巨細,這次與東風傳媒合作的項目總價值將超過一百億。
這種大項目,若是往常,姜易度必然會留下商討細節到深夜,可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放了手,這讓幾個雲廷集團的總經理有些誠惶誠恐。
畢竟這麼重要的項目細節的決定權交到他們手中,那所要承擔的風險必然也是成倍的。
「姜總,郭總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況且重大項目的市場規劃一向也是您親自……」
市場部總監話還沒說完,姜易度就不耐煩的打斷了他,「於總監,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市場總監,難道市場規劃還要我教你嗎?那我看你這個總監可以不用幹了!」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於總監嚇得差點口吃,再也敢多言。
姜易度陰鬱的臉色在面對郭勝時又立刻變成了晴空萬里,「郭總,您覺得呢?」
「姜總說的沒錯。」郭勝新官上任,還指望這次和雲廷集團的合作可以揚名立萬,自然不敢對姜易度有所違背,他對身側陪同的幾位經理說,「那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吧。」轉而望向姜易度,「辛苦姜總。」
姜易度非常敷衍的扯了扯嘴角,起身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會議室。
一回到總裁辦公室,姜易度第一時間撥通了何慕的電話。
刺耳的電話鈴聲霎時驚擾了沉寂的夜空,何慕不由得一個觳觫,這電話來的太不是時候,她好不容易才躲避起來,不能因為這一通電話就暴露了位置,她想都沒想,伸進衣服兜里將電話按斷了。
嘟嘟的聲音傳過來,姜易度雙眉緊收。
她掛了?
何慕剛按斷電話沒多久,就聽到了來自不遠處的細微聲響,果不其然還是暴露了!何慕來不及心驚,第一反應是跑,可剛跑出幾米,便撞上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扭頭一看,身後也出現了同樣的兩個黑影,此時,她和白江楓就像餃子餡一樣被這幾個人包圍其中。
「跑?看你還往哪跑?」傳過來的聲音徹骨陰冷,「白江楓,你不給我們活路,你也別想活過今晚!」
「你以為殺了我,你們身上的負債就能抵消了?」輪椅中的人十分沉穩的冷笑,「不過是自欺欺人。」
「那我也要為我大哥一家報仇!要不是你和賭場惡意洗錢,我大哥怎麼會賠了全部家產,還欠了一屁股這輩子都不可能還清的外債,最後精神失常,殺了妻兒最後自殺!」
「那是他咎由自取。」
「少跟我扯,你才是罪魁禍首!你這個欺世盜名的混蛋!既然法律制裁不了你,那就由我來替天行道!」
那人義憤填膺的舉起了槍,可他還沒來得及按動扳手,白江楓卻已經先動了手,原來在剛才的對話中,他早就將槍悄無聲息的對準的面前的人。
這是第二個被白江楓擊殺的人,何慕朝輪椅中睃去一眼,坐於其中的人雖然面色虛弱慘白,可他的神情淡定冷漠,連眼都不曾眨一下。
何慕的心不由得升起一股畏懼感。
剛才逃跑的過程中白江楓扯下自己的衣角對左肩上的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處理,現在血已經止住,他的精神似乎恢復了些。
立於他們身後的兩人見自己的老大已然倒下,心態瞬間崩潰,轉身就想跑,可白江楓調轉輪椅,又是精準的兩槍,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人,而是兩隻逃竄的兔子。
面對著眼前倒下的兩具冰涼的軀體,何慕一下子驚顫的坐倒在地。
恍惚中,她絲毫沒有發現,白江楓的下一顆子彈已經對準了她的後背。
這個女人知道的太多,決計不能留。
但就在他即將按下扳手的同時,何慕突然驚叫一聲,「小心!」
她單薄瘦弱的身體隨即衝過來推開白江楓的輪椅,一顆破膛而出的子彈擦破她的袖口,劃開一大片血肉。
開槍的是對面奄奄一息的男人,開出這最後一槍后,那人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你……」白江楓愣住了,看著從何慕胳膊上流下的一大片血跡,他的心猶如地震一般搖搖欲墜,土崩瓦解。
何慕捂著已經麻木的胳膊,勉強站了起來,身子剛朝白江楓的方向扭過一半,嘴裡的聲音也才剛發出一半,「阿楓,沒事了……我……」
倏然,她身形一晃,在一道猝不及防的迸裂聲響中,她的胸口霎時開出了一朵暗紅的血花,白江楓的瞳孔猝然大睜,才剛恢復了一絲血色的臉霎時褪的慘若白紙。
他一向平靜如水的眼睛里頓時寫滿的驚恐、慌張、害怕。這是何慕從沒有在他眼中看到過的景象。
然後,她笑了,那是一個人知道自己瀕死前釋懷的笑容,可她的逐漸暗沉的眸子里卻透出最後的一絲擔憂。
「阿楓……快跑……」
她看向他的身後,很快便如同天空中斷線的風箏,無力的栽了下去。
白江楓就這麼眼睜睜的望著她在自己眼前笑了、最後倒下……這讓他再次憶起了那場驚心動魄的火海,他還是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動情一笑,隨後被她身後落下來的朽木砸倒掩埋。
「阿楓,你沒事吧?」從黑暗中顯現出來的人是莫叔,他趕到的時候看到何慕似是要對白江楓不利,不及多想就朝她開了一槍。
輪椅中的男人沒有回話,他渾身都在顫|抖,他站了起來,明明是兩條完好無損的腿,此時竟然軟到摔了下去,他近乎是爬到何慕身邊,也不顧自己左肩上的傷口。
用盡全部的力氣,將何慕抱了起來,原本已經止住血的口子崩裂開,血又染紅了衣襟。
他就像一個迷失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抱著何慕茫然的轉圈,清秀的臉上,戾氣全無,此時竟掛滿了淚珠。
「阿楓……」莫叔完全被驚呆了,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從來沒有流露出任何憐憫神色的男人,哭的像個孩子。
「我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不能!……快叫救護車!」
嘶啞的吼聲回蕩在這個註定不平靜的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