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秘密任務
第一章秘密任務
十一月份的天,相對於溫暖的南方來說是怡人的,經受了酷暑秋熱之後的人們,嘗到了愜意地滋味,穿件外套漫步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景色宜人的海邊,或者是田間地頭勞作,感覺都是舒適,可遙遠的北方就已經寒風凜冽,滴水成冰了。南花北雪的天壤之別,說明了祖國的遼闊疆域是多麼博大。
這一天是入冬以來最糟糕的一天,西伯利亞平原上吹過來的寒流后經十足,橫掃千里,所到之處攻城略地,寒氣襲人,無限擴張,大西北變成了西伯利亞的附屬地。
凜冽的西北風勢頭強勁,漫過山川河流后改變了原有的風貌,封凍了一切,氣勢磅礴流淌的河流凝固了,變成了毫無生機的雕塑,枯萎的野草被連根拔起漫天飛舞,吶喊著聲聲嘶鳴,故土難離。
樹欲靜而風不停,早已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痛苦抽搐,起伏不定,呼天搶地抗衡著沒完沒了的狂風,申訴著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何這般苦苦相逼?經受不住寒冷的樹枝心灰意冷,無意堅持,絕望的壯士斷腕,折斷身軀隨風而去,咆哮著的狂風並不滿足,還在不遺餘力的繼續作惡,因為樹榦還在。
狂風肆虐的淫威下,並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屈服,那些不畏嚴寒,懷揣夢想的人們,就在這撕破臉的寒風中頂風逆水,闊步前進,勝似閑庭信步。
彎彎曲曲的山谷中,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毫無生機被封凍了,屍體一樣的冰死氣沉沉布滿河川,河岸上一列火車喘著粗氣頂風逆行,並沒有因為寒風凜冽而畏縮不前。火車頭上煙囪中噴出的濃煙霧遒勁有力,卻扛不住刀削一樣的勁風,剛剛噴出來就被吹散了。「嗵嗵嗵」不斷的噴,「刷刷刷」不斷的削,你來我往互不示弱,看誰笑到最後。
更有讓狂風不可思議,吹不散的是火車頭頂的燈光,像一把雪亮的利劍刺破寒夜,刺破蒼穹,毫不畏懼照亮著前進的道路,燈光里瀰漫著滾滾沙塵,飛舞的枯草轉瞬即逝,吹彎了腰的樹哀嚎著張牙舞爪,彷彿在助威吶喊,加油前進。山坳里偶爾出現的小村莊瑟瑟發抖,燈光離開后就吞噬在黑夜裡消失了。
喘著粗氣的火車還是有些吃力,在與風的抗衡中消耗了不少氣力,為了保證實力走下去,熊熊燃燒的爐膛里不停地加煤,生產出源源不斷的蒸汽來,拉動身後面幾十節像巨龍一樣的車皮,穿行在高山峽谷中永不停息。
咆哮的狂風,無盡的黑夜,讓火車司機眉頭緊鎖,他看了看揮汗如雨往爐膛里加煤是司爐說:「鐵蛋——加煤呀——氣壓上不去要晚點了,這鬼天氣要命啊——」
司爐已經很努力了,一開一盒的爐門驗證著他的辛勞,張開的爐門逃出來的光,映照在他汗水橫流的臉上,把附著在臉上的煤灰衝出來一道道的白印子,和雪白的牙齒白眼珠,形成了三個亮點,黑暗中看起來有些詭異。
「師傅,上一站編組的時候,車站上有好多解放軍,駛離車站的時候都揮手告別,是不是咱們列車尾部的蒙罐車皮里有解放軍呀……」
「說的沒錯,解放軍行動都是軍事秘密,你小子看見了就爛在肚子里,可不要到處胡宣傳,免得惹禍上身。嗯——這麼冷的天,坐在蒙罐車皮里就凍死了,那些娃娃們怎麼受得了?讓人揪心。所以說我讓你使勁加煤,千萬不敢晚點了,沿途各站一定會有軍代處的軍人督察,誤了點可就吃不了兜著走……」「放心吧師傅,誤不了點,我媽媽今天多給我拿了幾個窩窩頭,吃飽了有多少力氣使不出來……」「那就好,我這裡有你師娘帶的好茶葉,泡一杯濃茶提提神……」「謝謝師傅,前面到站了再泡,現在顧不上。」司爐甩開膀子不停地加煤。
火車司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白鐵皮盒子,看起來非常精緻,裡面裝的是新疆沫合煙渣,抽起來味道濃厚,主要是經濟實惠,是工薪階層的主導產品。又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來一沓二指寬,已經裁好的報紙,攤開來報紙,從煙盒裡倒出煙渣子熟練捲起來,就成了一支自製的喇叭筒旱煙。汽油打火機搓砂輪火花四濺就著了,燃燒起來吸了一口,美滋滋的無比享受。
「師傅,你說這當兵的白天不走,偏偏晚上走?冷冬寒夜的為什麼呀?」一陣忙碌后的司爐說。
火車司機看了看燈光里就要轉彎的鐵路說:「小崽子你還年輕,不知道軍事行動的重要性,兵者詭道也,命令如山倒,一聲令下,讓你什麼時候走是上級首長說了算,由不得你。一支部隊的換防轉移,都是一條龍的節奏,哪一個環節都要滴水不漏的相接起來,就像我們的火車,什麼時候開?什麼時候停都是命令,馬虎不得,要不然就亂套了……」「說的是。嗯——這樣的壞天氣會不會下雪……」「嗯——下雪就好了,一下雪風就停了,也不會有這麼冷了……」「就是,蒙罐車皮只有薄薄的一層鐵皮不保溫,那些當兵的吃得消嗎……」「切——吃不消有什麼辦法呢?吃不消也得忍耐,當兵的不能講條件。」火車司機悠悠的說。
排列整齊的列車在轉彎處變成了麻花,像一條巨蟒一樣扭曲著前進,車頭車尾遙相呼應,白天就能相互間看得到,此刻陰雲密布的黑夜裡,只有火車頭有燈光閃耀,其它的貨物車皮漆黑一片,統統淹沒在黑暗中,唯有隆隆的聲音預示著存在。
列車的最後一節蒙罐車皮,猶如一片風箏在狂風中擺來擺去,不棄不離的尾隨前進,顯得極不情願。車廂里伸手不見五指,火車輪子與鐵軌摩擦發出的聲音,蓋過了人們的吵鬧聲,尤其鋼軌接縫處「嘎噠嘎嗒」的聲音,節奏不亂定時傳來,車快密集車慢稀疏,永不停息。
看不見的一群年輕軍人,在冰冷的車廂里像南極企鵝一樣,為了取暖互依偎,擁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隊長,你到裡面去睡,這裡緊挨門口太冷了,我來睡吧……」「切——那怎麼行?你陪我睡在這裡,是不是很冷呀……」「你把你的被子褥子床單都堵了車門子了,我還不能陪著你睡在這裡嗎……」「你——謝謝你小趙,讓你陪著我受罪。哎呦呦——車廂里比外面還冷,我害怕凍壞了弟兄們,那可就闖天禍了。這次的任務很艱苦,我要把弟兄們帶出去帶回來,不吃苦不行呀……」「那是當然,隊長,這次的任務是什麼?能不能告訴我一點點……」「切——我們是汽車兵,走到哪裡去還不是開汽車?把物資送到指定的地方就完成任務了,這麼簡單的問題還不明白呀?你也是兩年的老兵了,還問這麼幼稚的問題……」「不是隊長,開車我知道,我們是汽車兵,不開車幹什麼去?我是說我們到哪裡去開車?什麼地方啊——開什麼車?拉什麼貨……」「呵呵——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你——我們是不是開新車呀——什麼樣的新車……」「嗯——好好睡覺,別想這麼多,保密條列不知道嗎?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不打聽,這些事情不該你知道就別打聽,我不會告訴你的。嗯——對了,你冷得受不了的時候告訴我,我有辦法讓大家不再冷,好不好……」「好的,咦——隊長,你有什麼好辦法讓大家不冷?能告訴我嗎……」「又來了——到時候不就知道了,悄悄睡覺,睡著了就不知道冷了。」
兩個五大三粗的人蓋一床被子見襟捉肘,隊長把被子給新兵趙群里掖好,樓著他入眠,可火車輪子與鐵軌的摩擦聲,就像在耳門上敲鑼打鼓,怎麼能睡得著?睡不著覺就想入非非,一想到剛剛在火車站戰友們送行的離別場面,心裏面就一陣子發酸。
一揮手告別了老首長老戰友,老鄉朋友,還有熟悉的地方,要去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陌生地方,帶領著身旁的幾十號兵去闖蕩,這是第一次單獨執行任務,充滿了挑戰與未知,激動之餘,更多的是責任與擔心,能不能把兵帶好?能不能完成任務?這些擔憂困擾著他無法入眠。
趕鴨子上架已經出發了,擔心這些有什麼用?不擔心這些還能擔心什麼?去什麼地方?執行什麼任務?師傅連長守口如瓶,什麼也不告訴,即便是自己流著眼淚撒嬌撒潑質問,他還是笑眯眯一言不發,只說是去就知道了。
連長還是班長的時候,手把手的教會了自己開車,自己有文化聰明好學,在司訓排是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也因為如此,給師傅爭得了榮譽,上級首長發現了師傅的才能水平,師傅沾了徒弟的光鴻運當頭,鹹魚翻身被提拔起來當排長了。
幾年時間白駒過隙,日月如梭,新朝換舊府進步神速,現在是運輸連的連長了,自己也算是跟對了人水漲船高,節節攀升,步步緊逼當了排長,彼此之間感情深厚,親密無間,可以說是肝膽相照的生死聯盟。
從一個懵懵懂懂的無知學生,到現在能獨當一面的帶兵人,這期間一路走過來,也是充滿了成長的痛苦。當班長几年時間在司訓排培養新兵,可以說桃李芳菲,培養出來的兵,在運輸隊都是響噹噹的骨幹人物,周而復始當班長的都有好幾個,自己被提拔重用,同樣複製了師傅的老路,是成績斐然的新兵們簇擁著長大了,現在又帶領著他們走向未知。
未知充滿了企及夙願,更多的是不確定性,自然會擔驚受怕,想從師傅連長哪裡得到些許安慰,可他六親不認,閉口不談,只是說這次的任務是軍區下達的命令,抽調一部分技術過硬,政治立場堅定,對黨忠誠的兵,去完成一項特殊使命,從團到連異常重視,首要的是要有一個技術全面,臨危不亂,責任心強的帶頭人。
自古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一個好的帶頭人,就是軍隊的靈魂人物,他的好惡決定著一支部隊的好惡,一個人一群人是一個道理。經過層層選拔,嚴格賽選,司訓隊隊長羽虎佳成了最佳人選,確定了一隊之長,剩下的兵由他挑選,就是現在在蒙罐車皮里瑟瑟發抖的這群兵。
被挑選出來的隊長羽虎佳,自然感覺到了責任重大,不敢有絲毫懈怠,帶好兵就是完任務的基礎,可完成什麼樣的任務無從知道,瞎子摸象一片茫然,冥冥之中預感到非同尋常,一定是充滿了驚險。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要打勝仗先扎敗營,沒有最壞的打算怎麼行?難道說此一去就是不歸路?或者是……
羽隊長鬍思亂想中心神不寧,「嘎噠嘎嗒」的吵鬧聲越來越響,彷彿故意在腦門上開山放炮,振聾發聵,還有嘶鳴著的狂風,掠過車廂時咆哮著呼呼作響。越是睡不著,越發感覺到異常寒冷,身體不自主顫抖起來,懷裡的趙群里同樣渾身顫抖,一個勁哆嗦。
這樣下去還不得凍成冰棍了?不能束手待斃,得想辦法抵禦寒冷,他連搖帶喊的叫道:「小趙——小趙——你怎麼了?醒醒呀——」
渾身哆嗦的趙群里被叫醒了,睡意正濃得他迷迷糊糊的說:「幹嘛呀——隊長?怎麼啦……」
「你身體哆哆嗦嗦的這麼厲害,是不是太冷了……」「哦——就是太冷了,我的腿腳好像不是我的了,凍麻木了。咦——隊長,您還沒有睡嗎——」趙群里詫異道。
羽隊長一聽緊張起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凍壞了戰士們,怎麼給上級首長交代?還不知道是什麼任務的任務如何完成?得讓大家運動起來增加熱量,促進血液循環,就不會凍傷了。
可在這方寸之地,賓士的火車上怎麼個運動法?怎麼辦——怎麼辦——他腦子裡飛速旋轉,一下子從被窩裡坐起來,看了看什麼也看不清的車廂里黑咕隆咚,感覺到每個人都在發抖,全力抵抗寒冷,捅了捅身邊的趙群里說:「起來——」
趙群里一聽一骨碌翻起身,不知就裡的說:「隊長,有什麼事嗎……」
「吹哨子緊急集合……」「啊——緊急集合?這這這——這——蒙罐車皮里怎麼個緊急集合法……」「全體都有,每個人原地做五十個俯卧撐,五十個大蹲,五十個原地跳,這是命令……」「是——」
「啾啾啾……啾啾啾……」飛馳的蒙罐車皮里,兀突響起了刺耳的哨聲,嚇都嚇死人了,驚醒了所有的人,就聽見趙群里大聲地說:「隊長命令,每個人原地做五十個俯卧撐,五十個大蹲,五十個原地跳,五十個仰卧起坐,還有擒拿格鬥,一直到汗流出來,不夠自己加,聽清楚了沒有……」「聽清楚了——」
趙群里一聽得意地說:「隊長,你的命令傳遞下去了,請指示……」
「哦——你你——你小子夠狠,篡改聖旨加大力度,這可是假傳聖旨……」「嘻嘻——我是想讓大家好好的出一身汗,暖和暖和身體,剛才把我凍慘了,怎麼就想不起來你這種辦法?早知道我就運動起來了。哎呦呦——這種鬼天氣能凍死人,到什麼地方去還不知道,損兵折將就划不來了,隊長你說是不是……」「可不是嗎?你趕緊運動起來,我可要檢查你出汗了沒有哦——」「啊——是——隊長。」
飛馳的車廂里一片喧鬧,彼此之間看不見的戰士們一陣子就氣喘吁吁,出氣如牛,擒拿格鬥的喊殺聲彼此起伏,震得耳門隱隱的痛……
軍區司令部作戰室里燈火通明,溫暖宜人,作訓參謀楊凱元接電話,嘴裡面不斷的嗯嗯。身體發福,大腹便便的劉副司令劉寶志,身體陷在寬大的沙發裡面色凝重,一言不發,手裡面夾著的香煙自然著,長長地煙灰忘記了往煙灰缸里抖去,目不轉睛的看著接電話的楊參謀,嘴裡面也是不住的嗯,彷彿自己在接電話。
楊參謀的電話還沒有接完,劉副司令不斷地點頭嗯著,突然一陣鑽心疼從手指上傳來,驚得他一下子從沙發里跳起來,手一抖抖落了煙頭,抬起手伸出舌頭舔了舔被煙頭灼疼得指頭,嗔怒的看著楊參謀說:「一個電話這麼長時間?有完沒完了——」
楊參謀一聽渾身一顫,局促不安的看了看劉副司令,趕緊的說:「那好——那好——就這樣吧——完了再給我打電話,好——再見——」「喀嚓」一聲掛上電話,走上前來向劉副司令說:「劉副司令,二一八車隊已經出發了……」
「誰帶隊……」「羽虎佳,已經任命他是隊長了……」「哦——好——好好好——我想也會是他,不出我的意料。這是個優秀的兵,敢打敢拼,敢作敢為,由他去完成任務,我看好他,我的擔心就會少很多……」「哦——首長你認識他嗎……」楊參謀不解地說。
劉副司令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呼……」彷彿一下子回到了過去時,想了想說:「嗯嗯——我不但認識他,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去他們部隊檢查工作,路過一處河灘突遇山洪暴發,把我乘坐的車沖走了,就在這個千鈞一髮,命懸一線的時候,一輛教練車路過那裡,一看我的車危在旦夕,停下車下來一個兵一看,毫不猶豫的說:搶救首長的車。教練車上的幾個兵悍不畏死就要跳進洪水裡,他們的師傅一看我的車遠離岸邊,制止了新兵們,自己把鋼絲繩拴在了腰裡,跳進了滾滾洪流中,逐浪滔天的洪水把他沖的東倒西歪,艱難的靠近了我的車。
站在路上的新兵們一看要下來幫他,他回頭一看大聲的呵斥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下水,否則我開除你的學籍。學員們一聽不敢下水了,可他被洪水沖的扛不住,一陣一陣就淹沒了,我在車裡大聲的喊道:別過來,太危險,你會沒命的——可他壓根兒就置之不理,跌跌撞撞向我車靠攏,我車上四個人都已經浸泡在水裡,水已經淹到了脖子里逃無可逃,我們看著他無懼無畏的靠過來,心裏面充滿了希望,更多的是感激之情,他就像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危急時刻出現在受苦受難的人面前,伸出援助之手,搭救落難者脫離苦海……」
「啊——首長,你說的就是羽隊長嗎——」楊參謀問道。
「就是他,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一個巨浪蓋過頭頂不見了,驚呼一聲后,每個人的心裏面充滿了絕望的念頭,心裡想完蛋了,死亡的陰影立刻籠罩了我們,我們的生命定格在了這一刻,誰想到激浪過後,他又奇迹般出現了,已經接近了我們的車。我們的車頭淹沒在洪水裡,掛不上鋼絲繩,他憋了一口氣消失在洪水裡,等待他抬起頭來時泥水橫流,左一把右一把擦不凈臉上的泥水,睜不開眼睛,他抬起手一揮喊道:「拉——」
他的兵在河岸上已經準備好了,教練車學員們一齊使勁,我們的車硬生生從洪水裡拖出來。睜不開眼睛的羽隊長坐在車頭上出來了,上岸后,他的徒弟們一個個流著淚給他擦洗泥水,有拿軍裝的,有拿帽子的,有拿手絹的。他卻安慰道:不哭——不哭——沒事的,眼睛里全是沙子,睜不開眼睛。我上前去一看,他說話的時候,嘴裡面全是泥水沙子,我給他的兵下命令,趕緊把你們的師傅送去醫院,他的兵異口同聲回答我,把他扶上了教練車,可他卻說:去醫院一個人就夠了,其他人留下來幫助首長把車拾掇好,首長們很忙,時間寶貴,完了后你們原地待命,我會來接你們。
我們的車一陣子就收拾好了,要走的時候才想起來問他的名字,知道了他叫羽虎佳,第二年的兵就已經是班長了,年齡十九歲。我想把他的徒弟們送回到駐地去,他們死活都不願意,說班長讓我們原地待命,我們哪裡都不能去,要不然,班長回來找不到我們就急死了,首長們你們走,我們在這裡等待。沒辦法,我的命令他的兵不執行,說明他是一個用情感帶兵的人,我感到非常欣慰。
第二天我到了他所在的二一八團,向團長反應了他的事,併到醫院去看他,他已經出院了,打電話到連隊問,他又出去訓練去了,要回來也是晚上了,我沒有時間等他就走了。從此以後,再沒有時間見到他,也沒有機會向他表示感謝。我母親知道了更是不依不饒地責怪我忘恩負義,有恩不報非君子。人家豁出命救了我,我卻不能說一聲謝謝,實在是有悖於做人的原則。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讓我很內疚。」劉副司令的眼睛里涌滿了淚水。
楊參謀一看,動情地說:「劉副司令,你有這份情就不易了,羽隊長是我的老鄉,我們是同年兵,我告訴他就是了……」
「哦——你你——你們原來是一個部隊?呵呵——那就好——嗯——這樣不妥,一眨眼好幾年了,我真的很想見他一面,他們乘坐的火車什麼時候才能到省城……」「預計凌晨三點鐘,首長,你還有什麼指示?」楊參謀既是回答,也在請示。
「哦——凌晨三點鐘?我想去看看他們,你安排好,多準備些慰問品。嗯——他們吃什麼安排好了嗎……」「報告首長,我已經給軍供站打過電話了,要求他們準備好五十個人的飯,說是吃麵條,首長你看行嗎……」「嗯——吃麵條?今天天氣寒冷,吃麵條扛不住餓,給他們準備些高熱量的食物抗冷。嗯嗯——楊參謀,你通知軍供站,讓他們準備好手抓羊肉,每個人三斤份量,年輕小夥子吃飽了就不害怕凍壞了。還有,明天後天沿途各站的吃飯問題安排好了沒有……」「報告首長,明天安排好了,早上九點鐘一次,下午五點鐘一次,後天沿途各站沒有駐軍,不好解決。」楊參謀拿著筆記本彙報到。
劉副司令認真的聽取彙報,目光看著楊參謀,手中香煙自然著,雙唇緊閉,面色凝重,彷彿忘記了似得。
楊參謀筆直站在原地,等待首長指示,劉副司令一言不發,辦公室里靜得出奇,唯有極大的落地自鳴鐘,搖晃著巴掌大小的鐘擺,從容不迫,不緊不慢的永不停息,時間隨著它的擺動,不管任何人什麼事,「嘀嗒嗒嗒」流逝了,不偏不倚、
「楊參謀,」劉副司令緩緩地說:「人是鐵飯是鋼,這麼寒冷的天氣里,吃不好就扛不住冷,會影響他們的身體健康,更何況他們是從內地去高原,身體還有個適應過程,弄不好有些體質弱的戰士們就會有高原反應,造成非戰鬥減員,影響戰鬥力,那可就不好了。嗯——這樣吧——沿途各站沒有駐軍的地方,讓當地軍分區武裝部想辦法,保證二一八車隊的吃飯問題,如果有困難,提前告訴我,我另想辦法……」
「是——我這就去安排聯繫。」楊參謀認肅然的說。
疾風知勁草。不畏風高夜黑疾馳的火車,穿行在沒完沒了的峽谷溝壑中頂風逆行,燈光里的景物一閃而過,怒吼道的狂風沒脾氣了見好就收,逐漸偃旗息鼓,緊隨而來的是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時間天地間迷迷濛蒙雪花飛舞,溝壑縱橫的漫山遍野,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素裝。
飛馳的車廂里瀰漫著戰士們鼓動起來的灰塵,蹦蹦跳跳過後,每個人血流加速,感覺不到寒冷了。
羽隊長害怕有賴蟲偷懶,拿著手燈逐個檢查,嘴裡面叮嚀道:「弟兄們,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再美好的理想和光榮的任務,要靠良好的身體素質才能實現,所以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定要呵護好自己,照顧好身邊的兄弟,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遠。獨木難支的道理大家都知道,一棵樹是樹,許多的樹連成片叫森林,唯有你我他精誠團結,擰成一股繩,就能戰天鬥地,創造輝煌。誰有什麼身體不適的話就告訴我,我們共同想辦法,千萬不要死扛,到你扛不住的時候就遲了,神仙都救不了你。我這裡感冒消炎之類的葯,是團部衛生隊準備好的,如果需要的話儘管吭聲,再過幾個小時就要經過省城了,有什麼事情還可以求助,現在睡覺。」
黑咕隆咚的蒙罐車皮里,不知道黑咕隆咚的黑夜裡已經下雪了,狂風雖說是沒有了,疾馳的火車依然風聲鶴唳,密封不嚴的縫隙里噝噝冒寒氣,寒冷依舊。
羽隊長樓著趙群里睡下后,年輕的趙群里不一會就睡著了,他卻無法入眠,火車的雜訊震耳發聵,越聽越響,戰士們的打鼾聲此起彼伏,讓他覺得有些欣慰。
他們是都是自己當司訓隊長培養出來的兵,對每一個人都很了解,多少人已經超期服役了,到年底,他們如果沒有機遇提拔起來,就會離開軍營複員回家了。每一年的老兵退伍,都有無法割捨的情節,難分難捨中年年如此,撕心裂肺,有什麼辦法呢?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也是自然規律。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羽隊長心中縈繞著揮之不去的反常現象,就這次執行任務中發生的怪異現象,就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當兵這麼多年來,執行任務不計其數,跑遍了祖國大江南北,即便是幾個月不回來,也沒有把組織關係伙食費轉走,完成任務就回來了,而這次卻不同於以往,反常的把組織關係伙食費帶走,還有自己的私人物品,帶不走的寄回家,連隊里不允許存留這些東西,他想不通詢問過連長師傅好幾回,連長師傅閉口不談,只說是上級指示就打發了,還警告說不許打聽,服從命令聽指揮。
還有最邪乎的傳聞是裁軍,大家議論紛紛,難道說要把老部隊裁撤了不成?依據不正常的現象分析,每一年的這個時候是老兵退伍,新兵入伍的時候,可今年到現在也不見一個新兵到來,就有些不正常了。更可疑的是自己是司訓隊長,這次派自己出來,難道說以後不培養新駕駛員了?或者說自己的才能水平不夠格?放眼連隊比較,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自己是鶴立雞群的佼佼者,無論文化水平,理論水平,業務素質,軍事素質,人緣關係,哪一方面都是左右逢源的旗幟人物,低調一點說位居第二,就沒有第一存在的空間,誰敢與之爭鋒?
如果不是的話,以後要到哪裡去?老部隊裁撤了的話,那麼多的老首長老戰友就見不到了,更為痛心的是連長師傅,當兵學車的第一天就和他一見如故,情投意合,在他的呵護下如魚得水,八面玲瓏,近水樓台先得月,入黨提干步步高升,他高升一步,自己就緊跟著補充空缺,兩個人親如兄弟,感情貼切,不分彼此。
沒有別人的時候,像小孩子一樣打打鬧鬧,無話不談,你胳肢我,我胳肢你搔痒痒,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何等的快意人生?記得在新兵的時候,想家了就會哭鼻子,師傅每一次都陪在身邊擦眼淚,擦鼻涕,買罐頭糖果哄自己不哭。後來長大了進步神速,惹得別人羨慕嫉妒恨,流言蜚語不絕於耳,各種各樣的傳聞滿天飛,師傅不管別人怎麼說,依然如故的我行我素,即便是工作中有重大失誤,也毫不猶豫的站出來擋風遮雨,保駕護航,把不服氣的人鼻子都氣歪了,真正地是知遇之恩的知己呀——現在一別,難道說就成了此刻隆隆作響的鐵軌平行線?再沒有交匯的時候了?
士為知己者死,風風雨雨這麼多年了,怎麼能就這麼輕飄飄的揮手告別?火車站台上淚流成河,告別的一幕歷歷在目,連長師傅裝出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徒弟——好好活,好好乾,不許死,把兵帶好,呵護好他們。」說完後轉過身就走了,沒走幾步就抬起手擦臉,一定是哭了。
火車的汽笛聲嘶鳴著,「咣當咣當」排氣聲傳過來,站台上的工作人員大聲疾呼火車就要開了,烏泱泱的軍人群情激奮,呼喊著哭訴著,此情此景沒有人能矜持,自己雖說是身為隊長,裝出來的淡定還是土崩瓦解了,噴涌而出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像決堤的大壩泛濫成災,打濕了領章,看到連長師傅遠遠的立正敬禮,才想起來敬禮,大聲地說;「全體都有——敬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