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路迢迢
第三章路迢迢
羽隊長拿過水壺仰起頭灌了幾口,蓋上蓋子擰緊,放在一旁準備睡覺,就聽見黑暗中傳來了三班長邸世耀歇斯底里的叫喊聲:「哎呦呦——我的天老爺——這這這——這是什麼世道啊——我好命苦呀——隊長,酒瓶子到我這來就沒酒了,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東西,怎麼就沒有給我留一口?哎呦呦——隊長,你不是說一人一口嗎?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我怎麼辦嘛——」
羽隊長已經躺下了,一聽是邸世耀的聲音,就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逗他玩的心思陡然升起,是因為他是老鄉發小,當兵到現在一直沒有分開過,更何況是冤家路窄,棋逢對手將遇良材的患難兄弟,兩個人情投意合,划拳喝酒,摔跤打架不分勝負,是孤獨寂寞時的開心果,屬於見不得離不開的一對冤家,不見就找,見面就掐,沒輕沒重,沒高沒低開玩笑從不翻臉,真正是根知底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來勁了的羽隊長臉上飄過一絲詭秘,壞惺惺的說:「黑子,命苦不要怨政府,這就叫命,你就認命吧——我說——前面的弟兄們真不夠意思?沒酒了不要緊,口水總有吧?怎麼能讓三班長沒得喝啊——太不像話了——嗯——這個——沒有就沒有吧,一口酒不喝不會死人,就這樣吧——睡覺——」
這兩個人是栓不到一個槽上的叫驢,平時都無風三尺浪,有風還不得浪三丈呀——怎麼受得了羽隊長這樣的話?黑子也來了情緒,哈哈一笑說:「驢嘛人啥——沒有了就不喝也就算了,沒什麼大不了,幹嘛讓弟兄們吐口水讓我喝?你這是什麼意思?欺負人是不是?是你說的一人一口,身為隊長說話不算數,言而無信,當大不正,難道說你是放屁拉稀……」
「哈哈哈……」黑暗中哄堂大笑,羽隊長同樣大笑不止。
黑子是綽號,是因為人長得黑,像中亞人一樣是棕色皮膚,牙齒又特別白,身材高大像黑塔一樣,能吃能喝,渾身肌肉有楞有型,孔武有力。老鄉們都叫他黑子,久而久之其他人習慣了,他自己也習慣了,有人叫他黑子就答應,就是全連大會上,連長點名的時候都忘記了他的真名,同樣叫他黑子,他也樂呵呵的答應,惹得大家笑破肚子。
黑子比羽隊長大兩歲,憨大心直沒有心眼,小的時候家庭困難上不起學沒有文化,開車卻心有靈犀一點通,和羽隊長是同一個師傅培養出來的兵,兩個人開車技術一流,是新兵里的佼佼者。
羽隊長憑藉著文化優勢略勝一籌,也因為有文化進步神速被提拔起來了,成了領軍人物,而黑子沒文化面貌依舊,原地踏步了,成了羽隊長的左膀右臂,得力的一員大將。
沒文化的黑子憨厚老實沒脾氣,是人見人愛的老好人,和其他人吃虧佔便宜一笑了之,和羽隊長卻是針鋒相對的敵我矛盾,針尖對麥芒寸土必爭,互不相讓,尤其喝酒更是水火不容,魚死網破,像現在這樣的機會豈能錯過?自然是不甘罷休。
「叮叮咣咣」的火車在黑夜裡不知疲倦飛馳著,幾個小時后就會前走後退停下來,重新編組掛靠到到達目的地的火車上,火車掛鉤時巨大的撞擊力天搖地動,睡在原地都要來回漂移,孤獨寂寞的軍人們前途未卜忍受著,能有相互間取樂的機會,也會打發無聊的時光。
偷著樂的羽隊長吃定他了,黑子是炮仗一點就炸,知道他喝不上酒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為了給大家開心取樂,出難題難為他是必不可少,讓趙群里又取出來一瓶酒說:「呵呵——黑子,你那個烏鴉嘴說話也太狠了,放到平時我把你的屎打出來信不信?現在在火車上展不開手腳,我就饒了你娃,到地方下了車,咱們再慢慢計較,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手心,你可記住了……」
「哈哈哈……誰怕誰呀?只要讓我喝酒,其他的事好說,不怕死就放馬過來,誰把誰的屎打出來還不一定呢……」「哈哈哈……有魄力,你就把屁股搓熱了侯著。嗯——酒的事情好說,不過,這可是茅台酒,幾十塊錢一瓶子酒有些血淋淋,從你開始就是有去無回的羊入虎口,我有些放心不下,你哪個酒鬼不會口下留情地。嗯嗯——這樣吧——我就豁出去了,只要你給我們大家來一段家鄉花兒,這瓶酒就是你的了,要不然就睡覺,困死了……」
「啊——你——你這不是成心難為我嗎?你你——你知道我……」「呵呵——我知道你會唱,不想唱拉雞巴倒,睡覺……」「呔——別別——別價呀——不就是唱歌嗎?茅台酒這麼難得,幾十塊錢一瓶子酒,頂我幾個月的津貼,我我——我就是豁出命來也不能錯過是不是——你可得說話算數,不能反悔……」「啊——你……」羽隊長驚駭的說不出來了。
黑子平時話語不多,沒文化就沒有文化底蘊,唱歌跳舞與他無緣,現在怎麼會敢當著大家的面唱歌了?真正地有些出乎意料,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本想是詐他一下,讓他知難而退就此罷休,沒想到他兵不厭詐,打蛇上棍,反其道而逆行?已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只能忍痛割愛放血,要不然,在大家面前可就不好收場了。
羽隊長順其自然的說:「呵呵——弟兄們,想不想聽三班長來一段我們家鄉花兒與少年……」
「想——想……」大家歡呼雀躍,一片沸騰,已經躺下了睡覺的人都坐起來洗耳恭聽。
羽隊長一看大家情緒高昂,為了防止黑子敷衍了事,蜻蜓點水糊弄大家,警告道:「我說黑子,本隊長言必信行必果,說話算數,絕不賴賬,你也不能投機取巧,矇混過關,唱歌唱的好不好,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大家說了算,同志們說好不好……」
「好——好好好……」大家歡聲雷動。
黑子一看也是騎虎難下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咳嗽了一聲說:「這個——隊長,能不能讓我先喝一口潤潤嗓子?我會唱的更好……」「呵呵——你去死吧——想什麼吶?不想唱歌門都沒有,都是老中醫,你就死了哪條心,大家說是不是……」「是——三班長,一瓶酒呀——你要是不想唱歌,我可就……」「啊——滾一邊去,臭小子敢跟我搶食吃?不想活了——大家聽好了,老漢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在人面前唱歌,也算是破處了。哎呦呦——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就豁出去了,咳咳咳……」黑子咳嗽了一聲唱起來:「站在者高山望平川,平川里有一顆牡丹,我有心想把牡丹采,害怕尕妹妹她爹大打斷我的腿。騎馬挎槍走邊關,尕妹妹綉荷包纏腰間,站在村口揮揮手,尕妹妹哭成了淚人。告別家鄉好幾年,想起尕妹妹心發慌,有朝一日回家轉,郎情妹意比蜜甜。」
悠揚高亢的花兒與少年,是流行在西部地區的獨有文化,就像陝北的信天游一樣,千百年來傳唱不朽,生活在這裡的人們閑暇之餘,都會以歌抒情,尤其戀愛中的男女,用歌聲表達愛慕之情,那可是令人身心蕩漾的開心一刻。
黑子唱完了歌,蒙罐車裡寂靜無聲,大家沉浸在優美的意境中。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男女之情是人生大欲,孔聖人說:食色性也,沒有了男女之情,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什麼?世上無色路人稀,還能有生生不息的飲食男女嗎?
大家忘了給黑子鼓掌認可,他自己沉不住氣的叫喚起來:「哎呦呦——同志們哪——我唱完了,行不行說句話嘛——給點鼓勵好不好?讓不讓我喝酒了?」
羽隊長想不到黑子唱歌唱的這麼好?一時之間也忘記了拍手鼓掌,舉起雙手帶起頭,其他的人一聽熱烈鼓掌,還讚許道:「唱得好——唱得好——三班長是深藏不露呀——你這是啞巴不說話,開口說話就是石破驚天,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大家歡呼雀躍的一片歡騰。
「還還——還要再來一個啊——同志們,弟兄們,饒了我吧?我就會這麼一點點,我……」「哈哈哈——就這一點點就不得了,唱得好,小趙,給他酒。」羽隊長不想再難為他了。
黑子很好面子,如果讓他下不來台,豈不是適得其反了?他可是猛張飛,自己的撒手鐧,能唱一首歌就破天荒了,要不是他好一口杯中之物,打死他不會丟人現眼。
黑子如願以償得到了一瓶酒,心花怒發狂喜不已,一口氣半瓶子酒就下肚了,美滋滋地說:「好酒——好酒——哈哈哈——我的老天爺——真不容易,剩下這點酒留到明天喝,饞死你們不開玩笑,哈哈哈……」
過了黃河就進入高原,天氣越來越寒冷,什麼時候天亮了不知道,霧蒙蒙的雪花飛揚,遠處的山籠罩在霧氣中看不清楚,近處的山,山連著山永無窮盡,除了萬年不化的石頭,光禿禿的山寸草不生,也許是這個季節萬木枯榮,毫無生機的緣故,看起來荒涼的讓人心悸。
九點鐘火車到站了,停靠在一個繁華都市,大家以為達了目的地,拾掇好行囊準備下車,都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誰想到只是吃飯。陌生的戰友們抬來了兩個保溫桶,一桶臊子一桶面,就在蒙罐車裡用餐,十幾分鐘后就出發了,放眼望去,還是無窮無盡的山連著山,滿目蒼涼,了無情趣。
下午的時候太陽出來了,特別耀眼,天藍藍風輕雲淡,遠山高低各不同,奇形怪狀各有千秋。山頂上都是白茫茫的積雪,山溝里狼牙交錯的石頭形狀各異,一切景物一閃而過,倒在了疾馳的火車後面,無聊的軍人們感覺到越來越胸悶氣短,一個個面目猙獰眼睛充血,嘴唇發紫。
眼看著天要黑下來,飢腸轆轆頭暈眼花,火車停靠在了一個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孤零零一個不起眼的火車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就像大海中的孤島,不是兩頭的鐵路連著,彷彿就要消失在荒漠中。
早就等候在這裡的陌生戰友們,十幾個人抬著好幾個大筐子,裡面是滿滿當當的燒餅,油餅子,還有一大筐牛肉,放進車皮里火車就開了,大家看了看如此龐大的陣勢,足夠五六天吃了,難道說還要走五六天的路?五六天的路可不是小數目,要去哪裡呀——是不是出國了?
每個人都心生疑惑,憂心忡忡,羽隊長卻裝出一副游山觀景的淡定心態,傾其所有給大家講故事,講高原是怎麼回事?從幾百萬年前的大陸漂移,擠壓在一起形成了現在的世界屋脊喜馬拉雅山脈,還有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
幾天下來,搜腸刮肚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胡編亂造的講完了,火車依然永不停息的賓士不休。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真正地體驗到了坐火車可比高強度訓練苦多了,一個個腰酸背痛,呲牙咧嘴,面目青紫,血管膨脹,就像內地與人打架一樣,面目猙獰的難看死了。
沒完沒了的山,一山未過一山迎,千里全無半里平,沒完沒了的溝壑,沒完沒了的無言荒原,這是去哪裡呀——從來沒有到過高原的戰士們,心中充滿了疑惑,唯有火車頭喘著粗氣不知疲倦,爬高走低毫無怨言,「咣當咣當」毫不氣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人類的智慧和創造發明太偉大了,能在這麼險惡的地方貫通鐵路,所付出的代價匪夷所思,坐火車都這麼難,修鐵路的時候就不可想象了。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中創造奇迹,感動著這群生死未卜的年輕軍人,鼓足勇氣堅持到底。
有人煙了,蹦出來千溝萬壑的火車,淹沒在一片廣闊無垠的戈壁灘上,戈壁灘上鋪滿了大大小小,風格迥異的鵝卵石,一直延續到天盡頭。零零星星的幾蓬枯草,星羅棋布矗立在光禿禿的戈壁灘上,預示著這裡曾經也是有生命,並不是寸草不生,也有生機盎然的那一刻。
戈壁灘上同樣溝壑縱橫,無規則的彷彿耄耋老人臉上的皺紋,橫七豎八隨意布局,看樣子是地面徑流雨水的傑作。乾渴的土地,看起來八百年都沒有下過雨了,誰知道呢……
戈壁灘的盡頭處,兀突的出現了幾個高大煙囪,還有青煙扶搖直上,直衝霄漢,怎麼看不見房屋呀?就像大海中看到遠處的船,只見桅杆不見船身,原來地球是圓地緣故。
不遺餘力的火車高歌猛進,歡快的一路飈車,遠處的景色越來越清晰,高大煙囪下下出現了模模糊糊的小鎮,錯落有致的展現著有人居住的氣息,該到目的地了吧?把一輩子再不想坐火車的軍人們坐瘋了,如果這裡還不得終點站,還能有什麼心情活下去?可就不好說了。
一個簡陋的火車站終於出現了,火車就像到家了似得放慢腳步,火車頭上的出氣口,「嗤嗤嗤嗤」冒著熱氣,就像在嘆口氣似得泄氣了,剎車聲吱吱扭扭響起了,乘坐了幾天幾夜的蒙罐車,風塵僕僕的停在了陌生地域。
鐵路邊一顆纖弱的芨芨草迎風招展,揮舞著枯黃的身軀,興高采烈的歡迎遠道而來的過客,也預示著它曾經是多麼不可一世,在這麼嚴酷的環境中不僅僅活著,還活的不同凡響,待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依然會英姿勃發的展現在這裡,不信嗎?走著瞧!
火車停穩后,幾個軍官走上前來,立正敬禮后自報家門,查驗手續,羽隊長確認無疑后,才知道總算是到達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目的地,告訴大家后,大家一片歡騰,背起行囊,把僵硬的腿放下蒙罐車落地了,身體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幾天幾夜在火車上搖晃,身體的平衡似乎忘了,此刻站在地上,彷彿還在飛馳的火車上一樣搖搖晃晃,一時之間找不到平衡,還在飄飄然然。羽隊長讓大家活動身體,找回站立的靈感,又乘坐在了一台汽車上,向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地方進發了。
汽車使出來火車站,看到了稀疏的幾個陌生人,戰士們高興的就像看到了外星人似得,還有錯落有致的商店飯館,旅館停車場,馬牛羊也在其中,有一種重返人間的感覺,才確鑿無疑的相信到達了目的地,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落到實處,再不會坐火車了。
汽車拐來拐去幾十分鐘后,來到了一個有軍人站崗放哨的大門口,持槍站崗的哨兵看到后持槍敬禮,羽隊長習慣性的抬起手還禮,汽車呼嘯著進去了,停在了數不清有多少平房的平房跟前,自稱是高原基地司令部的陳參謀說:「隊長同志,這一排房子共八間,房子里床鋪爐子一應俱全,你自己單獨一間,宿舍兼辦公室,其餘的都是宿舍,你自己安排。」
陳參謀年紀二十齣頭,精明強幹,幾句話就顯示著他的幹練,羽隊長從駕駛室里下來后看了看,由衷地說:「謝謝陳參謀,還能有房子住?呵呵——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哦——你以為會怎麼樣……」「呵呵——我以為要露宿野外,天當被地當床,與星星為伍月亮為伴……」「哈哈哈——隊長你是個幽默風趣的人,這裡是高原基地,生活設施不比內地差,離開這裡那可就是你說的露宿野外,與星星為伍月亮為伴了。抓緊時間拾掇好,洗澡吃飯……」「是——謝謝陳參謀。」
羽隊長回過頭向車廂里一揮手,高興的說:「呵呵——弟兄們,下車吧,我們到家了。」
大家一聽興高采烈,不管不顧從車廂里往下跳,「咕咚咕咚」幾聲響過後,從車上跳下來的幾個兵栽倒在地上,大口喘氣爬不起來,就聽見黑子吃驚的吼道:「起來呀——睡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讓開地方我們下。」
羽隊長一聽心生疑惑,跳下來起來就完了,幹嘛睡在這裡?趕緊跑過去一看就是一個趔趄,幾個兵癱在地上爬不起來,嚇得他扶起來問道:「賈宏利,裝神弄鬼的出什麼洋相?是不是從車上跳下來腿骨折了……」
「沒——有——骨折,隊——長,出不來氣,沒——沒力氣站起來。」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陳參謀跑過來一看說:「隊長同志,不要緊,這就是高原反應,跳下來氧氣不夠用,暫時性的缺氧,休息一會就好了,沒事的。」
羽隊長一聽就覺得有些詭異,高原反應原來是這個樣?趕緊對還沒有下來的人大聲地說:「不許跳車,動作輕柔慢慢下,跳下來就爬不起來了,聽到了沒有……」「聽到了——」
年輕小夥子在內地從車上跳上跳下身輕如燕,根本就不算是一回事,在這裡怎麼會變得如此脆弱不堪?看著一個個戰士們目赤嘴紫,脖子里血管暴起,摸了摸自己脖子里的血管同樣有指頭粗,腦袋膨脹,耳朵里嗡嗡作響,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就像走在棉花上一樣,身體的重心掌握不住,就像喝醉了酒一樣走不直路了。
高原反應?身體不適?他自己給診斷了一會,沒有什麼大礙,安排工作要緊,就說道:「三個班長到我這裡來。」
三個班長到來后,他長長地吸了一口說:「你們幾個人把戰士們安排好住宿,等待命令,我去基地司令部報到,看看有沒有什麼指示……」
「是——」他們三個人回答道。
趙群里一個人背著兩個人行李,手裡面提包網兜一大堆,看著羽隊長說:「師傅,搭把手,我一個人拿不了這麼多東西?放哪裡呀——你想把我累死呀……」
「切——一個大小夥子拿不動那麼點東西,還能幹什麼?吱吱哇哇的叫喚啥哩?把車上的東西放到一個單間里,我還有事……」「哦——單間?我怎麼辦?你一個人住又不會拾掇,還得我操心,不如我和你住在一起,我也好照顧你不是……」「就這麼辦,把我的東西拾掇好,丟了小心我找你麻煩……」「呵呵——怎麼會?不知道我也是破馬張飛,立馬橫刀的厲害人物嗎?誰敢老虎嘴裡拔牙——你就放心吧——多此一舉不是?」趙群里自不量力表白著。
羽隊長一聽瞪了一眼,嗔怒道說:「話就多得很?趕緊拾掇清楚,再叨叨小心我收拾你……」
「呵呵——知道了,一會就得。」他嘻嘻哈哈跑走了。
基地大院非常巨大,目測有幾百畝地,中心地帶有一橦二層樓青磚灰瓦,還有飛檐斗拱,猛一看像天安門造型,古樸典雅,是這裡最高的建築,也是基地司令部所在地。
羽隊長無暇顧及觀察地形,督促大家安頓好后,趙群里跑過來拉著他,到拾掇好的辦公室里去看一看。一進門就看到一個黃色的臉盆里,一盆子清亮亮的水,這可是這幾天看見最多的水了。幾天了沒有洗臉刷牙,嘴裡面有一股餿臭味,臉上落滿塵土,彷彿糊了一層糨糊,制約了臉部肌肉的自由活動,有些僵硬,好不難受。
呵呵——多大的享受啊?顧不得別的事,先盥洗一番再說,把幾天不用,已經凍得硬梆梆的毛巾用熱水化開,「噗噗嚕嚕」一陣子水花四濺,又聞到了香皂氣味,拿起刮鬍刀,把稀疏沒有多少的鬍子刮乾淨,連日的疲勞,隨著刮鬍刀上下飛舞,一同颳去了,露出來原本就白皙清秀的潘安貌。
如箭的雙眉直逼鬢角,兩眉之間也有汗毛相連,天庭飽滿,挺直的瓊鼻下是稜角分明,能說會道的一張嘴,大耳闊腮,虎背熊腰,個頭一米八,站似一棵松,行似一股風,真正是人中翹楚。
照著鏡子臭美了一番感覺不錯,泡了一杯茶,點了一根煙,拿煙得手有些顫抖,感覺到渾身肌肉也在顫慄,這是怎麼回事?仔細體會了一番身體的各個部位沒有疼痛,就感覺是一些胸悶氣短腦袋大,其他沒有什麼,也許是長途旅行的後遺症吧?管它呢,還活著。
抽了一口煙才打量起房子來,對直門口的牆上掛著一副毛主席畫像,下面一行紅色的字是: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側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副中國地圖,屋子中央的地上是一個北京產的鑄鐵爐子,體積不大爐火正旺,白鐵皮煙筒里呼呼作響,屋子裡暖烘烘愜意舒適。
兩張床鋪已經拾掇的乾淨整潔,隨身攜帶的行李物品,井然有序排列整齊,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個竹編的暖水瓶,兩把椅子,門背後一把高粱秸稈笤把,旁邊一個白鐵皮簸箕,就這些家當,除此之外一無所有,這就是到這裡來工作生活的地方?
「報告——」門外面突然響起了報告聲,把細細打量新家的羽隊長驚了一跳,隨口說道:「進來——」
「咣當」一聲門打開,一個眉清目秀,小巧玲瓏的軍人走進來,立正敬禮后說:「報告隊長,我是基地司令員的通信員王鋼,司令員讓你到他那裡去一趟,報告完畢……」
「知道了,謝謝……」「不客氣隊長,這是我的工作。」通信員王鋼客氣地說。
羽隊長不敢怠慢,從床頭誇著的挎包里取出來一沓子材料,跟著通信員王鋼而去,趙群里還在拾掇屋子,不一會門口又響起了報告聲,他隨口答道:「進來——」
開門進來的三班長黑子,他進來后打量了一番,神情焦急地說;「隊長哪裡去了……」
「哦——出去不大一會,基地司令員的通信員來叫隊長,說是司令員找他。咦——你怎麼啦三班長?慌慌張張的有什麼事嗎……」「我班裡的三個兵病了,兩個人上吐下瀉,一個人發高燒,急死我了……」「哦——怎麼剛剛到就有病了?你別著急,回去照顧好,我想隊長很快會回來,他一回來我就彙報,你看行不行?」趙群里誠懇地說。
黑子一聽只能如此,跺了一腳說:「隊長到了就趕緊的讓過來看看怎麼辦?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你可聽清楚了?我先回去了……」
「放心吧三班長,我知道輕重緩急,你等著就是了。」趙群里肯定的說。
黑子急急忙忙離去了,趙群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切——邪了門了?隊長在的時候風平浪靜,平安無事,前腳走後腳就……」
「報告——」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口有傳來了報告聲。
「進來——」這次進來的是一班長和二班長兩個人,還沒有等他們開口說話,趙群里就急急地說:「你們那裡是不是也有上吐下瀉?發高燒的病號了……」
「咦——你怎麼知道……」「我——我能掐會算呀——你們兩個人一進門我就知道了,錯不了吧——」趙群里自作聰明的說。
一班長一看他自鳴得意的樣子,惡狠狠地說:「你能掐會算個屁——人急的火上房狗跳牆,你他媽在這裡裝神弄鬼,欠揍是不是?隊長哪裡去了——」
趙群里一看一班長發火了,再不敢胡言亂語冒怪聲了,趕緊的說:「隊長到基地司令部去了,一班長你別生氣,剛剛三班長過來說他們班有三個人病了,你們到這裡來,我猜是不是也有病號了……」
「啊——三班也有病號了——咦——這就奇了怪了?一個個都好好兒的,怎麼會一下子病倒了這麼多?」一班長質疑道。
二班長站在一旁,眉頭緊鎖不吭聲,趙群里一看說:「二位班長不著急,你們先回去,隊長一到我就告訴他好不好……」
「嗯——也好,你小子油嘴滑舍可說清楚了,以後再給我里格棱胡說八道?小心讓你滿地找牙——」一班長馬百善是火爆脾氣,咬牙切齒的警告道。
兩個人出去后,趙群里長出了一口氣,趕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拍了拍胸脯,又自己說起話來:「哎呦呦——我地媽呀——這個隊長可不好當,要是換了我就愁死了,幸虧不是我,隊長你趕緊回來吧——我可受不了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住在一起了,這可怎麼好……」
羽隊長跟著通信員一路走一路看,打量起這個陌生的地方。地方遼闊卻不顯得空曠,規劃整齊的房屋錯落有致,道路四通八達,都是砂石路面,路面上乾淨平整,沒有垃圾雜草,影影綽綽的軍人們都急匆匆忙碌著,大車小車在道路上疾馳,車屁股後面帶起來一團灰塵,不離不棄緊隨其後。
拐過幾個彎,中心地帶的小二樓都在視野之內,來到跟前,通信員王鋼說:「隊長同志,就是這裡。」
羽隊長仰起頭看了看,二層樓青磚灰瓦顯得滄桑,看樣子不是古老建築,年代不是很久遠,沒有古老建築的雕樑畫棟,也沒有氣勢恢宏的高大屋脊,只是大漠的風沙侵蝕下,也許把原有的風貌改變了,是近現代的建築。
小二樓四周都有樹木,樹榦沒有多粗,也就是幾十年樹齡,光禿禿的樹枝指向天空,彷彿在申訴著什麼?小二樓前面的廣場里卻是水泥地面,很寬闊,水泥地面的盡頭是觀賞的樹木花草,並不高大的松柏落滿了塵土,灰蓬蓬的沒有生機,花壇里全是枯萎了的枯枝敗葉,一派蕭條。
大門口有哨兵,通信員王鋼前去說了幾句放行了,進去裡面還有崗哨,羽隊長看到哨兵敬禮,他只是回敬著禮,一聲不吭上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