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脊樑

第一百六十章 脊樑

第一百六十章脊樑

連接起來的五台要涉水的車,在人們的驚呼聲中,轟轟隆隆被又一次推進了越來越強勁的洪水裡,上漲的洪水果然聲勢浩大,氣焰囂張衝上油罐車頂,威脅著上面聚集著的軍人。毫不畏懼的油罐車劈波斬浪,勢不可擋前進著,就像真正地潛水艇一樣威風八面,世所罕見。

圍觀的人群從喜悅到驚愕,只是個轉身的瞬間,看到軍人們不顧死活強行渡河才明白,他們還缺失一位落水的英雄。人們又一次對他們一個都不能少的團隊精神所折服,更加為他們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感動。

腳底下逐浪滔天,軍人們視死如歸,氣魄和境界感天動地。河對岸的人群一陣騷動,突然間聚攏在公路上,發出一陣陣驚呼聲,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人間奇迹?顯得極其驚訝。

聚攏的人群,忽然間又倒退著讓開了一條路,只見一個光著身子,從頭到腳都流著泥水的泥人,瘸著一條腿,艱難的一瘸一拐向河邊走來。那條瘸著的大腿上撕裂了一道巨大口子,肌肉外翻,鮮血順著小腿流到腳上,他每走一步,公路上就有一個鮮紅的血印。

看著如此遭受磨難的人,每個人都噓唏不已,是人都有同情心,他們震撼的同時,也想為他減輕痛苦,唏噓著想扶他一把,可泥人倔強的拒絕了幫助,也許是害怕自己污濁不堪的身軀弄髒了別人,自己的痛苦自己受,與別人無關,怎麼能牽連無辜?

還在洪水裡拼搏的軍人們一看,那一瘸一拐污濁不堪的泥人,就是他們尋找的戰友。圍觀的人群自覺地排成兩列,在英雄走過的路上,情不自禁鼓起掌來,歡迎英雄歸來。

英雄走過的路上灑滿了鮮血,感動的人們為他流下了敬佩的淚水。油罐車頂上的羽隊長,看到自己的部下這幅尊容心痛疾首,淚水刷一下涌滿眼眶,泥人來到河邊上一看,滔天洪水就要淹沒油罐車,車頂上卻站滿了前來營救自己的戰友們,還有隊長也在其中,他的眼淚撲簌簌落下,臉上的泥水沖刷出了一道道溝壑,艱難的靠攏雙腿,挺起流淌著泥漿的胸膛,渾身顫抖舉手,敬禮報告到:「報——告——隊長,我——我請求歸隊。」

「歸隊——」羽隊長站在車頂上,哽咽著回答。

油罐車就要達到河岸,還在舉手敬禮的兵由於失血過多,搖搖欲墜就要倒下了,幾個兵一看從車頂上跳下來,撲到跟前扶住了他,隨即抬起來傳到車頂上,就像從戰場上搶救戰友一樣迅捷。

還沒有停穩的油罐車,羽隊長手臂一揮間,又衝進了洪流中。現在可比過來時的速度快多了,因為羽隊長在不斷地揮手加速。一長溜離開洪水的車,嘩啦啦到處淌水,尤其駕駛室成了養魚缸,打開車門子,洪流奔涌而出。

黑子打著噴嚏,腿腳麻木下不來車,在士兵們幫助下,跌跌撞撞下來后,渾身顫抖的說:「我——阿嚏……阿嚏,還還,還沒死?」。

「哈哈哈……」眾軍人哈哈大笑,為他清理泥水。韓老六也從後面趕來了,並且帶來了十幾個水袋,這都是常備不懈的救命水。長途行車,一路上又都是在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外,沒有充分準備,難免把車隊置於進退兩難的地步。

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這是羽隊長至死不渝的宗旨。每天出車前油滿水滿,是每一個人必須堅持的標準,現在可發揮作用了。食療專家韓老六確實不可小覷。

他來到河邊一看這陣勢,那些失去體溫的人,光用開水怎麼行?一時半會不能回復正常,就會影響車隊行程。他從車上取來蔥姜蒜,辣椒胡椒熬成了湯,又散了些麵粉,做成了麵糊糊,既驅寒又充饑。

等羽隊長從河對岸回來時,救護車裡的病人和家屬醫生,在他的照料下都行動正常了。精疲力竭,渾身泥漿的兵暈過去了,知道是失血失溫所致,戰友們給他清理乾淨,穿上軍裝捂了一陣后恢復了體溫,自己就醒過來了。

救護車上的醫生,為他縫合傷口時沒有麻藥,只能生生忍受。圍觀的人群,把軍人們擁擠在狹窄的空間里噓寒問暖,讚不絕口。有些好心的師傅們取來車上攜帶的零食,一古腦塞給軍人們充饑壓驚,就連那個出言不遜的捲毛青年人,也拉著通訊員張亞夫的手,來來回回賠情道歉。

羽隊長卻像是放了氣的氣球,感到特別疲憊,遠遠坐在路邊溝沿上,擦拭發射過子彈的手槍,身邊的劉曉強噴嚏連連,鼻涕口水肆孽:「阿嚏——我我,我說隊長,阿阿,阿嚏……」

「哎呦呦——噁心不噁心?說什麼?」羽隊長一看他狼狽的樣子,趔著身子蹙著眉,就像躲瘟疫似的嗔怒道:「不知道感冒會傳染啊?離我遠點,想害死我啊?」

「我——我我——我是說,阿嚏——」劉曉強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狀態,幾個噴嚏后說:「我……阿嚏——這是受涼,不不不,不是感冒,阿嚏——不會傳染……阿——阿嚏——這這這,這把老槍真的有靈性,阿嚏,關鍵時刻能救人命。」

「阿嚏——哪哪,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瞎驢撞草垛巧遇,有有,有——阿嚏,什麼靈性?阿嚏——」黑子同樣打著噴嚏不服氣的說。

「我——我說——師傅,你你,你難道忘了?阿嚏——師傅——阿嚏……」劉曉強閉著眼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渾身抽搐,鼻涕口水到處飛濺,不遺餘力的說:「在在,在高原時,這把槍救過我的命,阿嚏——打打,打碎了老奸巨猾狼王的天靈蓋。」

「,哪哪,哪也是一回事,阿嚏。」黑子還是不服氣的說,話語中少不了故意的味道,這是他一貫的口吻。

師徒兩個一左一右圍在他身邊,把他淹沒在肆孽的鼻涕口水眼淚中爭執不下。想想剛剛浸泡在雪水裡的情景,還有些心有餘悸。羽隊長也是故意不提那茬,要不然,這兩個活寶就會打蛇上棍,蹬鼻子上臉,邀功求賞擺不平了。

懶得理,他只顧擦槍,一臉的凝重,好像有什麼心事解不開。兩個落水的兵包紮好傷口后,怯生生來到他跟前,解釋失利的原因,只講洪水的兇猛,不講自己的失誤。

羽隊長瞪了一眼,不耐煩的吼道:「哼哼,有什麼好解釋的?怎麼不找找自己的原因?自古道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這是起碼的道理,自己能吃幾碗乾飯都不知道嗎?當著這麼多人民群眾的面,你們兩個熊兵丟人現眼,連連失手,把我們軍人的臉面都丟盡了知道不?有什麼好說的啊?」

兩個兵本來想求得他的原諒,沒想到適得其反,一看隊長發火了,嚇得不敢吭聲,身體站的筆直,畢恭畢敬聆聽教誨:「哼哼,干這麼點活就讓我們流血,讓我們的媽媽流淚,再危險一點,是不是把我們的命也要搭上?值得嗎?有意義嗎?哼哼——平時我是怎麼培養你們的?到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你失手,就意味著把危險留給了後面的戰友們,讓他們替你去死,要你何用?你知道我的決心嗎?別說是你兩個人受傷,就是犧牲了我也不會收手,就是把這七八十條生命統統都塞進河裡去,我都在所不惜,知道為什麼嗎?如果拯救不了那台救護車,我們就沒臉活著,更不配穿這身軍裝,我們全體軍人就得為無能為力救助的死難者陪葬,誰叫我們徒有其表,濫竽充數,學藝不精?書到用時方恨少,吃著人民的飯,卻不能為人民解困濟危,國家養我們何用?能怪誰?」

此刻的他,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自責心理,他的話驚動了所有的軍人,一個個都默默圍攏過來接受教育,還有看熱鬧的地方群眾,他到底是在訓這兩個兵?還是包括在場的所有人?大家都不敢出聲。

軍人們是司空見慣了這種場面,實屬正常,地方群眾就有些膛目結舌了。拼死拼活去救人高風亮節,其情可嘉,雖然沒有成功,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嘛,更別說受傷了,也不能這麼不尊重他們的付出吧?這不是傷人自尊嗎?難以理解。

那位孕婦的婆婆被他訓斥聲音驚動了,她還穿著軍人的皮大衣,顫顫巍巍擠到他的面前,聲淚俱下的說:「吸吸吸,嗚嗚——解放軍首長,你就別罵這兩個娃了,他們還小,不易啊?這麼大的洪水,我活了幾十歲都沒有見過,更別說去救人了?你們解放軍太了不起啊——你你,你們就是神仙下凡的天兵天將啊——才敢在這麼大的洪水裡把我們救出來,老婆子我我,我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們?嗚嗚……」

老婆婆說著話就哭了起來,雙腿一彎跪了下去,慌了手腳的羽隊長急忙扶著她說:「老奶奶,別這樣,救你們是我們軍人的分內之事,用不著你感謝,要感謝就感謝我們的國家。只是我們從來沒有在洪水裡救過人,救你們不得其法,不知道怎麼就能多快好省,延誤了時間,讓你們遭受了更多的危險,吃苦了老奶奶,我們向您賠不是。」

「哎呀呀……」老奶奶感激涕零的說:「不不,不可這麼說啊——娃娃,誰誰,誰不知道這麼大的洪水裡會死人啊?不不,不是你們渾身是膽的解放軍,誰敢下到裡面去救人呀?你你,你們真的我們的大救星呀——娃娃,千萬不可這麼說……」

「哎咿呀……啊啊啊……」救護車裡傳來了她媳婦撕心裂肺的呼叫聲,老奶奶話沒有說完,吃驚的回過頭看了看,擦著淚離去了。

羽隊長卻怒氣未消看著兩個兵,表情嚴肅的說:「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樣淺顯的道理我天天給你們講,就是不往心裡去。作為軍人,就要像一枚精準的制導導彈,指哪打哪,彈無虛發解決問題,才能體現出我們沒有白吃國家的糧食,才能對得起這身軍裝,可你們兩個人的表現光有熱情,卻沒有一招斃命的絕學,讓所有人失望,有辱使命。回去后在全隊做檢查,要認識到軍人的價值觀,使命感,不然的話就去餵豬,通訊員——」

「到——」張亞夫就在身邊,他看著說:「他們兩個人從現在開始停車反省,通知其他人,去把救護車的機油汽油放掉,換上我們的油料,幫助把發動機啟動起來,讓他們趕快離開這裡去醫院,我們準備過河,時間不多了。」

「是——」通訊員轉過身就去安排去了,地方群眾一聽有些咋舌,壓抑的有些出不來氣。解放軍的隊長夠狠,士兵傷了身體不說,還要做檢查,弄不好就去餵豬,太有些不近人情,過分的邪乎了。

他們議論紛紛,抱打不平,豈不知嚴是愛,松是害。沒有高強的壓力,自來水是上不了高樓大廈。已經行動自如的黑子和劉曉強,陪同他來到河邊察看水情,洪水依然有增無減咆哮著我行我素。

現在不用擔心什麼了,用欣賞的心態觀看,這也是不多見的壯觀景象。藍天依舊萬里無雲,熾熱的太陽失去了威力,就要和遠處的山頭接吻了,已到了倦鳥歸巢的時刻。

羽隊長幽幽的說:「天黑前不能達到農場駐地,軍區又要為我們擔心了。」

「且——怎麼可能?」黑子滿不在乎的說:「這不是已經到了家門口了嗎?還剩下尿長一步路眨眼就到,把車連接起來過河,後面的車隊推前面的車過河,過了河的車拉後面的車隊,保證沒問題。」

「嗯——問題是沒有,就怕有些膽小的兵會嚇壞了,再不敢開車了,那可就麻煩了。」羽隊長擔憂地說。

「呦呦呦——沒沒,沒那麼嬌氣吧?」黑子還是不服氣的說:「讓他們在洪水裡經歷一番,以後就不怕了。」

「就是——」劉曉強也是大言不慚的說:「隊長,不害怕,沒有多大危險。我和師傅都過了幾趟了,屁股都凍木了,還不是好好地?」

羽隊長看著洶湧的洪水,一時下不了決心,回過頭看了看救護車說:「你去督促把救護車啟動起來,讓趕緊的去醫院,別讓孕婦把孩子生在這裡呀?」

劉曉強還沒有走到車跟前,「哇——」一聲嬰兒的啼哭,彷彿像滾滾春雷般傳來,讓每個人心頭一震,不知道是喜悅還是悲哀?春寒料峭的洪水河畔,一個稚嫩的生命哇哇誕生,是幸運還是苦難?

圍觀的人群瞬間沸騰了喜氣洋洋,奔走相告,嘖嘖稱奇。激動的人群傳誦著,若不是解放軍拚死相救,別說是嬰兒能看見燦爛的太陽,就連救護車裡所有人,都看不到此時此刻的落日餘暉了。

人間奇迹無處不在。有人,就會創造無窮的奇迹,不是嗎?

經過洪水浸泡的救護車發動機不好啟動,在軍人們好幾把噴燈烘烤下增加溫度,極不情願「突突啦啦」啟動起來,儘管運轉不正常,有了適應的溫度就會正常起來。開車的師傅五十歲左右,鬍子拉碴臉無血色,渾身濕漉漉,沒有衣服可換。

恐懼讓他心有餘悸,眼睛里含著熱淚,和每一個軍人握手告別,重複著一句話:「嗯嗯,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你你,你們救了我的命,我拿什麼報答親人解放軍?你們的人情,我一輩子都還不完啊?這可怎麼好……」

在如此條件下生孩子,相對於醫生護士來說那可是不小的挑戰,多虧有軍人們帶著清水爐具,熱水源源不斷供給,不然的話,真不知道如何應付?醫生和護士的感激不言其表。

初為人父的嬰兒父親更是喜極而泣,滿眼的淚水就像洪水一樣流淌著,向軍人們表達著無以言表的激動之情。就在救護車啟程時,老奶奶慌慌張張來到羽隊長跟前,虔誠的要讓他給剛剛出生的孩子起個名,紀念解放軍的救命之恩。

羽隊長推辭不過,看了看呼嘯的洪水說:「就叫水生吧。」

老奶奶一聽,渾身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心有餘悸地說:「不不,不行,洪水把我的魂都嚇掉了,水生這個名字讓人忘不了洪水,太可怕了,不中聽,不中聽。」老奶奶連連搖頭。

羽隊長又說了幾個名字,她還是不滿意,她說一定要有「軍」字,才能感念解放軍的好。是軍人給了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機會,就不能忘了軍人的好,值得一生感恩,無奈的他只好投其所好,說:「那就叫軍生吧?」

「好好——好——就叫軍生,」老奶奶高興地說道:「小名叫軍軍,官名就軍生,讓娃一輩子記住解放軍的好。娃娃們,你們豁上命救了我們一家子,讓我拿什麼感謝你們哩?我的家離這裡還有不少的路,想請你們去我家……」

「老奶奶,別這樣,」羽隊長一看救護車在等待,打斷她的話說:「我們是子弟兵,救困扶危是我們應當應分的事,你不用這樣感激,趕緊上路吧?孩子要緊。」

一說孩子,老奶奶立刻來了精神,千恩萬謝上了車,在軍人們和群眾的一片歡送聲中,流著淚絕塵而去。

劉曉強動作夠快,整個車隊都連接在一起準備過河,油罐車打頭。地方上的人們驚駭不已,從來沒有見過把汽車串成糖葫蘆一樣的奇聞異事,大開眼界,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聞所未聞。在他們膛目結舌下,車隊浩浩蕩蕩前呼後擁,義無反顧在洪水裡劈波斬浪,堅不可摧,眨眼功夫就安全渡過了河,令人稱奇。

河岸兩邊的人群發出了一陣陣驚呼聲,解放軍真的非同凡響,與眾不同,令人匪夷所思。羽隊長向人們揮了揮手,就要絕塵而去,一個脖子里掛個照相機的記者跑過來堵住了他,神情激動的採訪起來。

你們是什麼部隊……洪水裡救人出於什麼動機……你們就不怕死嗎……當時是怎麼想的……英雄氣概從哪裡來……一連串的問題,一看就是一個資深的記者,水平不低。

羽隊長既不能拒絕,也不能實話實說,只是淺淺的一笑說:「對不起記者同志,軍事秘密,無可奉告,請你原諒,再見——」

這個記者在軍人們涉險時就拍了不少照片,記錄了每一個驚險的瞬間,就差採訪這一環就功德圓滿了,沒想到讓他輕描淡寫化解了,望著遠去的滾滾塵埃,他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慨:軍人,無愧於國家脊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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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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