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章:假話
司馬南跪在地上種花苗,一株花苗種下去,略抬頭髮現冷靜倚著欄杆坐在,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他垂下頭,繼續做他的事,彷彿這一眼根本就沒有看過。
又種完一株花苗,再抬頭,冷靜已經不在那裡,他下意識的扭頭去尋人。
冷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在你身後。」
司馬南身子震一震,沉默,低頭挖土。
「你今天怎麼不說一句話,怎麼不勸我要好好跟他過下去?」冷靜說道。
司馬南依舊沉默不語。
「我以前不聽你的,今天說不定就聽了呢,你為何不再勸勸試試?」冷靜說話的口氣有些顫抖。
司馬南抬頭望向她,嘴張了幾張,終於開口:「好好跟他過下去。」
「好。」
冷靜回道,眼淚滾珠一樣流下腮,砸到他種下的花苗上,抖幾下落了地,不見蹤跡。
司馬南怔一怔,瞳孔收縮,眼神里滿是痛苦。
「不要再任性,輔佐他治理好國家,夫唱婦隨,做一對恩愛夫妻。」司馬南嘶啞的聲音又說道。
「好。」
冷靜回道,抬袖拭乾淚,面色已經變的平靜如水。
「甚好,甚好,你能這樣,我這心思便了,可以放心走了。」司馬南嘴角綻開一抹微笑,不再傾國傾城,而是那樣獰猙可怖。
冷靜卻看痴了。
她等他的笑,似乎已經有一萬年。
如果這樣就能讓他笑,她怎麼覺得真的可以跟章過下去。
「你走吧,去塞外。」冷靜輕聲道。
「現在不行,總要待到夏天,喜兒還小,現在過去,怕受不了寒冷。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我的感受了。」司馬南低聲道。
冷靜消逝了眼淚又回到眼眶,咧了咧嘴,想笑,笑不出來,變成似笑非笑的怪神情:「要等我生了皇子才肯離開嗎?他現在很愛我,等你到了塞外,我的孩子也該降臨世上了,你不必擔心。」
「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喜兒。」司馬南垂著頭,儘力掩藏著自己的表情,說著言不由衷的假話。
「那就為了我,不要再進宮了,不安全,若被他發現,我便不能好好跟他過下去了。」冷靜道。
司馬南沉默半晌,默默點頭。
冷靜轉身朝外面走去。
她好想跟他說,要他記著夏減衣冬穿暖,要他記得少油膩多清淡,要他記得少熬夜多鍛煉。。。。。
可這些完全跟她沒關係了,就算她能說,可他怎麼做,她也看不到。
在她不能親自照顧他之前,她不會說這樣的廢話。
「冷靜——」司馬南在她身後嘶啞的喚她一聲,又喚出她的眼淚。
眼淚已經決堤,不能夠再回頭,不想讓他看出她的不舍。
她不會放棄,卻不想再讓他擔心。
她理解不了他的苦,唯一能做的就是聽他的話,讓他至少少一份痛苦。
皇宮內外,是兩個世界,就讓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以為自己已經放棄,豈不更好?
冷靜彷彿沒有聽到他這一聲呼喚,邁著慢騰騰的步伐回到了大殿。
錢忠莫的夫人柳氏正在正殿等著她,見她回來,伏身跪拜,口呼千歲千千歲。
冷靜拉她起來,命笑人斟茶。
兩人坐定后,冷靜屏退左右,直接開口:「錢夫人你只有懷雲皇后一個閨女罷?」
提起錢懷雲,柳氏一下子便掉起眼淚。
「就算你閨女不是皇后,只要生活的開心,你便也會開心是不是?」冷靜說道。
痛哭的柳氏一下子噎住,張大雙眼瞧著她。
冷靜朝內室方向打個了響指。
一個布衣荊釵的小婦人自內室走出來,走到柳氏面前,嗵一聲跪倒在地,抱住她的腿,失聲痛哭。
柳氏伸手揉了揉雙眼,捧起那小婦人的臉,盯了一會兒,無聲的流淚,忽而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從椅子上滑落下來,緊緊抱住小婦人不放手。
「娘,孩子不孝,讓娘擔心了。」錢懷雲哭道。
「傻孩子,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好好的會在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母女倆抱頭痛哭多時,方才分開,柳氏緊緊拽著閨女的雙手,哭天摸淚的問道。
「娘,女兒辜負了你和爹爹的期望,不能為錢家光宗瑤祖,求娘寬恕。」錢懷雲重重的磕頭。
「你個痴兒,我和你爹爹哪裡指望過你光宗耀祖,我們生你養你,只望你有個好的歸宿,過的幸福開心。」柳氏抱住她,痛哭道。
「娘,是孩兒不孝,自作主張,害了我們錢家。」錢懷雲哭道。
「夠啦,她不肯說,我替她說罷,你家懷雲進宮之前,已經有了意中人,兩人情到深處不能自持,有了肌膚之親。
懷雲進宮,那男人怕她非處子之身而遭殺戮之罪,冒死混進宮欲救她出去,結果錢夫人也知道了,鬧出了軒然大波,連累太后駕鶴歸西。
皇上如今是因為病體沉痾,無暇顧及這等小事,待他病癒,怕我這點膿血也保不住他們的性命。」
冷靜冷聲插言道。
柳氏瞧了女兒一眼,拉著她跪倒在地,叩謝冷靜的救命之恩。
「不用謝我,我的名聲不好,可是眾人皆知,怎麼可能做賠本的買賣,錢夫人,如今女兒你也看見了,安然無恙,回去跟錢將軍支會一聲兒,至於本宮想要什麼,我想錢將軍心中明白。」
冷靜道。
「娘娘的話,臣妾一定帶到,夫君他,他明白娘娘的心意。」柳氏叩頭下去,鄭重的說道。
「好啦,時候不早了,錢夫人請回,懷雲皇后也該回雲了。」冷靜起身,下逐客令。
「雲兒,你如今住在哪裡?可曾受苦?」柳氏拉著錢懷雲的手不肯放,哀哀欲絕的聲音問著。
「放心吧,娘,他是一家錢莊的管事,我現在過的很好,他也很疼我,待過了風聲,我帶他回家見你。」錢懷雲哽咽道。
柳氏將她抱進懷裡,壓抑的痛哭:「懷了身子,娘又不在身邊,事事要自己小心。」
錢懷雲不由也嚶嚶哭起來。
冷靜轉身走進內室,心中凄涼。
老天不給她孩子,是懲罰她做的壞事。
她這樣的壞人,真的不配有孩子。
至始至終,她利用的都是人最脆弱的一環,那就是感情,無論愛情還是親情。
她利用感情,將對手玩於股掌,翻雲覆雨。
而她,註定也因為感情而身心破碎,就算擁有了全世界,也不過是個孤家寡人,得不到幸福。
這是報應,她有被這樣報應的覺悟。
可她想不到,這報應卻會應在司馬南身上。
她現在後悔,後悔對區蓯的懲罰太輕,她應該把他五馬分屍,碎屍萬段才對!
「娘娘,周奶娘抱著小皇子來啦。」笑人在外面稟了一聲。
冷靜整整雲鬢走出去。
錢夫人母女已經離開,周奶娘抱著小皇子立在地中央,見了她,露出笑容。
章已經給小皇子取了名字,叫作煦,大約是希望這孩子有個光明燦爛的未來之意。
可因為冷靜,這孩子註定不會有什麼好的未來了。
「小王爺,貴妃娘娘看你啦。」周奶娘抱著小皇子,舉著他的小手朝冷靜搖著。
煦看見冷靜,露出明亮純潔的笑容,展開雙臂,要她抱。
冷靜從奶娘懷裡接過他,抱在懷裡,順手從桌子上的盤子里拿了塊點心逗他,煦不要點心,伸手去薅冷靜的頭髮,冷靜向後傾傾身子,煦肉乎乎的胳膊擎過來,小手準確的薅住了冷靜額前的劉海,將她的抹額拽了下來。
「啊呀,你這個小淘氣。」奶娘見狀,忙上前來接孩子。
煦卻不肯跟她去,縮進冷靜懷裡,手拿著抹額,咯咯笑的開心。
「小皇子跟我們娘娘可親,像親生一樣。」笑人拿著梳子上前,替冷靜整理下有些散亂的頭髮,笑道。
「是,是啊。」奶娘忙附合。
「我也挺喜歡這孩子,笑人,你說我若讓小王爺認本宮做個乾娘,以後就放在鳳棲宮養活,皇上他會不會答應?」冷靜在椅子上坐了,邊逗著孩子,邊笑道。
「那可是求之不得,是小王爺的福氣,自太后駕鶴歸西,皇上又病著,咱們小王爺便成了沒主的孤魂兒,要不是娘娘一直照拂,哪有現在這個樣子。」周奶娘忙著奉承。
大夏自開朝以來,後宮皇子寄養在非生母的妃嬪名下,也並不是特例,若生母早逝,常將皇子過繼到得寵的妃嬪名下,是歷來的做法,沒有異議。
因此,冷靜的提議也並無不妥之處,只是這夏煦是皇長子,以後是皇位的第一繼承人,本應過繼到皇后名下,才名正言順。
冷靜此舉,分明是明裡向皇上示威,她想要皇后這位置。
周奶娘不是傻子,焉能不知冷靜的意思。
可如今後宮之中,冷靜一人獨大,其它嬪妃都如擺設,封后是遲早的事,現在投靠,倒也是時機,日後還能以老人兒自居,為自己贏得不少好處。
「走吧,帶小皇子去御花園玩玩去。」冷靜抱著煦往外走。
今日是皇上宴請內閣諸臣之期。
皇上將宴席擺在御花園的御風亭。
她就是要讓廖占宇及內閣諸臣看到,煦離了她,不行,她有資格養這個皇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