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指婚
大周一百七十五年夏，王上御駕親征率兵南下，以數十萬精兵攻克北燕，結束了中原腹地近十年的戰亂。
次年初春，班師回朝，大宴群臣。
筵席之上，載歌載舞，百官同樂。觥籌交錯間，一名俘虜掙脫禁錮，飛身而起，襲向王上。
「護駕！」
「王上小心！」
這一刻，萬籟俱寂。
危急之時，一道黑影推開王上迎面而上。刀劍落，俘虜頭顱被砍，血流一地。
震驚之餘，王上龍顏大悅，「吾兒英勇，為救孤，挺身而出，應重賞！」
眾臣附和。
順著王上的視線，只見那人寬肩窄腰，五官白皙，俊美異常。面對著眾人的稱讚，他站在原地，一臉木然。
王上撫了撫鬍子，笑的一臉慈祥，「說吧，子鈺想要什麼？」
「娶，娶媳婦兒。母妃說子鈺長大了，要娶大周最漂亮的女子做媳婦兒。」
眾人聽罷，忍俊不禁。
大周九皇子周子鈺，雖然長得俊俏，但痴傻成性，且喜怒無常，脾氣暴躁。就連在他明含苑裡當值的太監宮女都需異常謹慎，一不留神犯了錯，就有可能會被打死。一開始皇上也張羅著為他賜過兩次婚，可每次臨近婚期，被賜婚的女子不是被嚇瘋了就是自殺了。久而久之，謠言愈演愈烈，大家提起九皇子都避而遠之。更別提會有人家願意將女兒嫁給他了。
在周子鈺期待的眼神中，王上點頭笑道，「好！」
此言一出，但凡家中有女兒的大臣，都緊張了。
周子鈺仿若未見，扯著衣角再次強調，「兒臣要娶最漂亮的！」
「好好好，子鈺就娶最漂亮的，」王上大笑起來。
最漂亮的？世人皆知，燕家有女賽天仙！
果不其然，翌日，就有聖旨傳進了燕家。
——
血，遍地的血。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屍體。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她父皇死了，她母后也死了。北燕滅了！她再也沒有家了。不！燕凌月一個激靈，從噩夢中醒來。
「這都三天了，五小姐怎麼還昏迷著？」
「與其醒過來嫁給傻子皇子，還不如死了得了。你沒聽說嗎？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為了這婚事都打起來，誰也不願意嫁。」
傻子皇子？不願意嫁？
燕凌月一睜眼，就聽到耳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她們在討論什麼？坐起身，入目是素青的床幔。環顧一周，房內一桌一櫃兩椅，一個破舊的梳妝台。門口站著兩個丫鬟，正頭對頭嘀咕著。
看著陌生的一切，燕凌月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她沒死？這裡是哪裡？她怎麼在這裡？
「看樣子九皇子當真克妻，要不然五小姐怎麼就昏迷了這麼久呢？」
「噓，小點聲。」
燕凌月聽得正入神，門外傳來一道呵斥聲，「胡說八道什麼呢？竟敢編排九皇子，若是傳出去了，要掉腦袋的。還不趕緊打掃院子去！」
「哼，掃的再乾淨有什麼用，又沒有人會過來。」
「就是。」
眼瞅著那兩個丫鬟離開了房間，燕凌月一臉茫然地下了床，走向了銅鏡。看著鏡中那張精緻小巧的鵝蛋臉，她傻眼了。
鏡中的人根本不是她！
燕凌月摸了摸臉，後退了兩步，又往前走了兩步，發現鏡中的人就是她！只不過相貌變了。這一刻，燕凌月徹底被嚇著了，整個人都蒙了，一屁股坐到了銅鏡前。
怎麼回事？她不是死了嗎？和她父皇母后一起被亂箭射死！想到那滿地的屍首，燕凌月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小姐？」端著葯的李嬤嬤，一踏進房間，就聽到了燕凌月的抽泣聲。頓時心疼不已，「小姐哎，你怎麼一醒來就哭上了呢？」
李嬤嬤將葯碗往桌子上一放，抽出絲帕幫燕凌月擦拭著眼淚，「親事既然訂下來了，那咱們就應該往好處想。九皇子即便是個傻子，但好歹是皇上和皇後放在心間寵愛的。小姐嫁過去就是皇子妃了，總比在燕府里受氣強。」
淚眼朦朧的燕凌月，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嬤嬤，想到了為她擋箭的奶娘，心裡更加難受。北燕沒了，她所有的親人都死了！燕凌月心痛不已，最後眼前一黑，昏厥在了李嬤嬤的懷裡。
黑暗中，她感覺好像有人來到了她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我叫凌月，你也叫凌月，從今往後，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了。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你的亡國之恨，我的殺母之仇……」
「不，不是的！」燕凌月尖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入眼，一片漆黑。只有不遠處一盞煤油燈閃爍著微弱的亮光。
她腦海里依舊重複著夢中的聲音，「好好活下去。你的亡國之恨，我的殺母之仇……」
燕凌月只感覺頭疼劇烈，重重地又躺回到了床上。
出去換水的李嬤嬤，聽到動靜，急忙端著凈水，回到了房間，「小姐醒了？要不要喝點熱水？」
看著李嬤嬤將盆放下，又倒了熱水送到床邊，燕凌月徹底清醒了。
她，真的重生了！
李嬤嬤見燕凌月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忙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不燙，這才鬆了口氣，「來，小姐，喝水。」
燕凌月傻傻地就著李嬤嬤的手喝了好幾口水，才找到了聲音，「嬤嬤，這裡是哪一年？」
「大周一百七十五年啊。怎麼了，小姐？」李嬤嬤有些不明所以了。
大周？這裡真的是大周？
想到北燕就是被大周的鐵騎踏平，想到她和她的父皇母后就是被大周的利箭射死，燕凌月痛恨不已。命，也許這就是命！她不但重生了，還來到了大周，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讓她報仇雪恨！
燕凌月精神一振，聯想到白日里聽到消息，問，「我是府中的五小姐？被賜了婚，要嫁給大周的九皇子？」
李嬤嬤意識到了不對勁，忙抓住了燕凌月的手，「小姐，小姐你……」
感覺到了李嬤嬤的關心，燕凌月心中一暖，「也不知道怎麼了，腦子昏昏沉沉的，連記憶都跟著模糊了。」
李嬤嬤聽罷，開始抹淚了，「天殺的呦，我們家小姐怎麼這麼命苦啊！」
……
從李嬤嬤的口中，燕凌月得知，她是燕府的五小姐，她爹爹燕毅然是大周的丞相。她娘親李芸是燕府的正室夫人，因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死，她自小就被冠上了克母的名聲，在這府邸之中並不受待見。再加上身子骨弱，甚至連丫鬟都敢欺負她。
前幾日，她失足落入了湖中，被救上來后，高燒昏迷不醒。偌大的燕府沒有一個人過來探望，直到皇上的聖旨下來，為秦家小姐和九皇子賜婚。因未點名是誰，府中的幾位小姐你推我我推你，都不願意嫁。她爹爹愁眉不展之際，二姨娘提到了她！
時隔十五年，她爹爹終於再一次踏進了聽雨閣，還請來了郎中給她治病。餵過葯后，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一聽說要嫁給傻子九皇子，死活不同意，還非說她娘親當年是被二姨娘害死的，她爹爹氣急打了她一巴掌，她哭著哭著再次昏厥了過去，這一昏睡就是三天。
「幸好小姐醒了，要不然老婆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李嬤嬤幫燕凌月掩了掩被角，勸道，「小姐可不能再哭了，若實在不想嫁給九皇子，咱們明天一早就去找老爺。老婆子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阻止這場親事的。」
阻止？阻止得了嗎？燕凌月嘴角溢出了一絲冷笑。燕府真正的五小姐早已經被他們逼得絕望而死了，現如今的她，是北燕的嫡公主，燕凌月！北燕已亡，她這個亡國公主若能夠嫁給大周的皇子，就可以接近大周的王上了！此乃千載難逢的機會，為什麼要阻止？
她不但要嫁，而且要開開心心的嫁！
即便固若金湯的大周，她無法撼動，那她也要竭盡所能將大周皇室攪得天翻地覆，以慰她父皇母后的在天之靈。
「小姐？」李嬤嬤見自家小姐沉默不語，有些著急了，「小姐可不能再犯傻了，若真出點什麼事，老婆子就是死了，也沒法向夫人交代啊。」
見李嬤嬤急的又在抹淚，燕凌月連忙道，「月兒已經想通了，願意嫁給九皇子。」
李嬤嬤一怔。
燕凌月握住了李嬤嬤的手，「都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與其在這府中受排擠，還不如嫁給九皇子。到時候成了親，我就是皇后的親兒媳了，還有誰會敢欺負我們？」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聲嗤笑，「呵，先活著和九皇子成了親，再說吧。」
伴隨著「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一個年紀和她相仿的丫鬟，端著托盤，趾高氣揚地走進了房間，「這是咱們二姨娘讓送過來的衣服，明天九皇子會過來，到時候收拾像樣些，不要丟了咱們燕府的臉。」
那丫頭說完，將托盤將桌子上隨意一放，又十分嫌棄的瞥了燕凌月一眼，扭頭離開了，連房門都沒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