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的起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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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恆在總部的最後一天,季臨川訂了公司附近一家火鍋餐廳。
各地區長也都在,大家常年待在國外,丁一恆雖習慣西餐,但其他幾位是地地道道的中國胃,每次回來都惦記著這一口。
季臨川往年都是作陪,今年也不能破例,經過陳副總這一鬧,梵森元氣大傷,季總兩個月來連番調整,資金正在穩步回籠,局面有了扭轉。
當然,這頭號功臣當屬他家裡的女人。
歐陽妤攸以第一股東身份把騰遠的項目資金周轉進梵森財務,還了銀行貸款,換回季臨川先前被抵押掉的股份。
想起兩個月前,那個女人還在醫院養傷,拿到項目抵押書,大筆一揮簽了字。
淡定得不像話。
解決完梵森的困境,她反過來有點惱他,怪他在緬甸時隱瞞了這件事,害寶寶跟她吃了苦。
對,都怪他!
季臨川想到這兒,嘴角上揚,覺得自己現在已經魔怔了,像懶惰的打工仔,總盼著下班回家。
這不,今天剛到五點,季臨川就帶著區長們過來了,爭取吃完早散。
華燈初上,城市漸漸開始流光溢彩,遙遠的天邊依稀還有一道落日的微光。
平時穩重老沉的一幫人,唯獨到了這頓飯時,每個人都放得開,沒有虛頭巴腦的廢話,喝著茅台酒吃一口刷羊肉,著實過癮。
只有丁一恆對火鍋無感,回去之後一身臭味,他實在有點厭煩,但他拗不過季臨川,必須得來,飯吃了大半,他想去陽台上抽煙。
可今天這包間的陽台被另一個男人霸著。
季臨川這通電話打了有二十多分鐘了,起初是小艾接的,說季太太還睡著呢。
季臨川知道她犯彆扭,最近這起床氣也有點重,估計小艾也不敢叫她。
他一看都這個點了,就讓小艾把電話開了免提,放在她床頭,他嘮嘮叨叨,喊她起來吃點東西。
歐陽妤攸閉著眼抬手就把手機推了下去,剛好掉在了地毯上,聲音小了許多,她這才滿意地扭頭繼續睡。
季臨川聽到啪打聲,只好掛斷,轉而打小艾的手機。
這一回小艾是站在季先生這邊的,畢竟自己按照食譜做好的營養餐,這都熱了一遍又一遍,季太太就是不願意起來吃,她也很為難啊。
歐陽妤攸重新接了電話說,想吃合元鋪的糖炒栗子。
季臨川想著她多少年沒惦記這個了,以前歐陽騰遠順路會買些乾果回家,那家鋪子開了十幾年,後來被人做成連鎖店,開得滿街都是。
而他曾在她去美國的時候,無意間買來嘗過,味道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只有老店的那家做得最好吃。
季臨川看了看手錶,商量似的口吻說:\"你起來好好吃飯,再過兩個小時,我就買回去,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答應:\"那我再睡兩個小時,等你買回來啊。\"說罷她就要掛電話。
季臨川忙攔著:\"不要睡了,小心把我孩子都給睡傻了。\"這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早上和中午吃飯的那兩個小時是醒著的,其餘的時間她都在睡覺。
已經近八個月的身孕,醫生也建議她要適當運動,以免生產時太吃力。
她不依不饒,\"季臨川,我就想吃那個,吃不到,我就去睡覺,至於孩子……\"她停頓了片刻,緊接著說:\"傻就傻吧。\"
\"你……\"他氣得直搖頭,這邊丁一恆實在扛不住煙癮,跑到陽台上點了根煙,季臨川匆匆說道:\"你不準睡!一個小時,我去給你買完就回家!\"
掛了電話,丁一恆趴在黑色的鐵欄杆上歪著頭笑,\"怎麼?歐陽還在生你的氣?\"
季臨川默認。
丁一恆落井下石:\"你活該。我那時候就說了吧,只要你們復婚,騰遠還不是你的,拿地產項目抵押多好,你非不同意。人家歐陽為你的事沒少遭罪,氣你兩天也應該。\"
季臨川臉上掛著捉摸不透的笑意,拍拍丁一恆的肩膀說:\"可不是,我得回去哄哄,你替我擋著點,我先撤。\"
說罷季臨川去酒桌上敬了一圈酒,借去洗手間的由頭,把剩下的一攤子交給了丁一恆。
陽台的吹風的人,不滿地直咒眉頭,看著滿桌子的酒鬼,沖電話里罵道:\"等我下次回來,你得單獨招待我!\"
司機開車門,季臨川側身坐進去,笑著答應:\"行啊,等你下次回來,準備一份大禮,到時候你就算不想讓我招待都不行。\"
丁一恆大叫:\"什麼大禮!\"
季臨川說:\"我孩子的見面禮,怎麼著,你打算賴著不給?\"
丁一恆想想也對:\"自然要給!少不了我大侄子的紅包。\"
季臨川笑容掛在嘴角:\"說不定是女兒。\"
車子啟動,季臨川對司機說,\"先去西布路的合元鋪,買點東西。\"
二十分鐘后,司機緩緩停了車,回頭問他要買什麼?季臨川解開安全帶:\"不用,我去就好。\"
推開車門,大步一邁,朝著那家老舊的鋪子走去,店門口排著隊,生意紅火,季臨川站在隊尾,從正裝外套里掏出手機。
前面排隊的幾個女孩子,不經意間回頭,看到身後高個子的英俊男人,通身剪裁高端的西裝,他那雙微挑的眼睛望向別處,正專註地打著電話。
店家給客人裝乾果,上稱,收錢,等到下一個時,不見有人,一抬頭才看見幾個女孩子依然在看後面的男人,不禁朝她們吆喝:\"嗨,到你們了,還買不買啊?\"
季臨川因為打不通電話,格外惱火,等排到他時,指了指糖炒栗子,又看著眼前的碧根果,核桃,腰果,松子……從前這些都是她愛吃的,於是大手一掃:\"每樣都要大份的量。\"
店家樂呵,叫了兩個店員幫忙,二十多包乾果,收到一起了滿滿當當一大袋,拎在手上也有二十多斤重,季臨川把東西放在後備箱。
回到家時,人還在門外,便聽到屋子裡有窸窣的說話聲,他拎著大袋子走進去,鑰匙往櫥柜上一放,走下客廳的台階,望見戴著貝雷帽的阿點妹盤腿坐在地毯上。
這丫頭,怎麼又來了……
她每個月都從雲南過來探望陳嘉棠,回回都要賴在這兒兩天,歐陽妤攸也樂意招待。
只見阿點妹臉面前擺著的全是歐陽妤攸日常吃的水果和甜點,兩米長的大理石玻璃面低矮茶几,從這端擺到了那一端,她是恨不得把家裡能吃的東西全拿出來招待那個討人煩的小丫頭。
\"你晚了二十分鐘。\"歐陽妤攸手撐在臉旁,聲音婉轉,正回頭看他。
只短短那麼一兩秒鐘,他就察覺到她狀態很好,至少不像電話里那樣散發著那麼大的起床氣。
季臨川確定這女人就是雙標無疑,對他記仇又小肚雞腸,便對旁人心寬得很。
\"去老店給你買的,有點遠。」季臨川剛把乾果放在桌上,阿點妹立刻就撲了上來,兩手扒拉著,一袋袋翻出來,看見喜歡吃的,就拆開往嘴裡丟,碰上殼硬咬不動,起來就滿屋子找工具,找不到,她就去門邊,眼看著她要用家裡的木門去夾核桃。
季臨川吼她,\"喂!這裡。\"他從袋子里拿出核桃夾,扔在桌上。
阿點妹氣鼓鼓地瞪著眼:\"不就吃你兩個核桃么,凶什麼凶!\"
\"你別總跟她撒氣。\"歐陽妤攸知道他不待見玉琴崖母女,因為兩個多月前在雲南,她們攔著她回來,她還添了傷,在醫院住了好多天才恢復過來,季臨川為此一直怨念很深。
歐陽妤攸招手讓阿點妹過來,拿起夾子打算給她開了兩個核桃,季臨川從她手裡奪過去,很輕鬆地夾開,取出果仁給阿點妹:\"丫頭,吃完趕緊回去睡,礙眼。\"
\"我就不!\"阿點妹咬得咯吱咯吱響,狗鼻子似的,問道:\"你吃火鍋了吧,臭死了。\"
歐陽妤攸往他身上湊近聞了聞,嫌棄道:\"還真是一身的味,去換衣服。\"
換上身居家的衣服,季臨川洗洗手,拿一個玻璃盤子,開始給她撥栗子,歐陽妤攸說餐桌上有熱的魚湯,問他喝不喝?
季臨川見她臉上的笑容異常溫柔和氣,不等他回答,她主動起身盛了一碗端過來給他。
季臨川手上動作沒停,扭頭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
那魚湯,一嘗就很熟悉。季臨川抬頭問她:\"誰帶來的?\"
\"媽晚上來了一趟。\"
\"她沒安好心吧?\"
阿點妹接話:\"你媽想讓她回去住。\"
季臨川看著那個已經吃了半袋栗子的阿點,他不斷地從她手裡搶走乾果,剝開放在玻璃盤裡,\"她怎麼還不死心,我說了多少遍了,這事沒得商量。\"
歐陽妤攸拿來一個小碟,上面倒著蜂蜜,她拿起一個栗子,沾著上橙黃的蜜汁,塞進阿點的嘴巴里,\"我也沒答應啊。\"
阿點扶著頭上的貝雷帽,一臉的滿足。
季臨川見栗子剝滿了一盤,拍拍手,沖阿點妹說:\"吃飽喝足趕緊滾去睡覺,明天的機票對吧,我讓人送你去機場。\"
\"哼。\"阿點妹端著盤子打算回房間吃,忽然想起什麼,狡黠的眼神回頭問季臨川:\"喂,聽說你賭石很厲害,雲南最近有個大公盤,熱鬧得很,要不要去?\"
季臨川瞪向她,這丫頭挑撥人很有一套,眼看歐陽妤攸要變臉,他吼道:\"賭個屁,老子早戒了。\"
\"呵呵。\"
季臨川第二天準時讓人把這個討人煩的電燈泡送去機場。
歐陽妤攸早上起來有點鼻塞,她懷疑感冒了,沒敢告訴季臨川。
趁他還在睡,她一個人去浴室泡熱水澡,想出出汗就好了。
她洗完澡,拿著電吹風想要吹頭髮,不知是不是因為浴室里太悶,沒過一會兒,就上氣不接下氣,心口一陣堵,額上滿頭大汗,手也無力地抬不起來。
頂著濕答答的頭髮,她趴在客廳矮桌上緩神。
\"啞巴了,怎麼不說話?\"
電吹風呼呼地吹著,季臨川手撩起她肩上的頭髮,一下下往熱風裡送。
歐陽妤攸自顧自喝水,因為鼻音太重,怕他聽出來,死活不敢吭聲。
季臨川吹著吹著摸到她脖子,有些燙,再轉手掌心往她額上一摸,憂心道:\"有點燒啊。\"
他去拿體溫計。
果然有點低燒,難怪她蔫了吧唧的,話也不想說。
孕婦體熱,她晚上總蹬被子,季臨川想罵她來著,又忍住了,問:\"難受嗎?\"
她搖頭。
季臨川先給她吹頭髮,這女人有段日子沒碰剪刀給自己剪頭髮了,轉眼已經長到腰際,吹得他手都酸了,還是半干半濕的樣子。
擔心她的體溫再升上來,季臨川從醫藥盒裡拿出一張散熱貼,先給她啪腦門上,再繼續吹。
歐陽妤攸濃密煙灰色的微捲髮整齊地散在肩上,季臨川收了吹風機,見她托著下巴,望著那一碗營養粥,依然沒有要吃的意思,他把勺遞到她手裡,說道,\"不會還要我掰開嘴喂你吧?\"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
季臨川好像知道是誰來,一點沒有意外地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