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討債

「珍珠點亮耳畔，等待你的白馬王子出現」。

公交車站旁巨大的廣告燈箱，好像在告訴所有灰姑娘，買下這對珍珠耳環就能遇到白馬王子。

可是，買得起的人又怎麼會是灰姑娘呢？安小溪笑了，笑這個廣告，也在笑自己。

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來到這個城市，卻頻頻遇到變故，似乎一切都在和她作對。昨天夜市第一天開張，總共收入三十一塊錢，其中七塊五還是賒賬。

以做生意為名，半年前男友從她這兒借走5000塊。雖然知道賭徒肯定沒有錢也不要臉，但為了生存，安小溪決定豁出去，找前男友討債。

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前男友的出租屋，準備敲門時發現門沒鎖，安小溪輕輕打開門，還沒問「陳漢聲在嗎？」就聽到裡面一群凶神惡煞的怒吼聲。

「今天就是找天王老子，你也得把錢還咯！」

「再不還錢，就把你的妞兒拿出去賣！」

前男友似乎被打倒在地，還發出一陣痛苦的喊叫。安小溪一聽，驚了，以為在說自己。

正準備關上門逃走，突然「嘭」的一聲，不知是誰把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推了出來，重重推到地面，陳漢聲還上去求情。

這個陳漢聲，才正式分手一天，就帶女人來家裡過夜。哼！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架勢肯定是拿不到錢了，如果讓那伙人知道安小溪是陳漢聲前女友，她肯定不會有好下場。安小溪準備把門關上，悄悄離開。誰知防盜門關門聲音特別大，被屋裡的人聽到。

「誰？！」裡面某個大漢一聲大吼，嚇得安小溪逃命似的離開陳漢聲家。

可眼下她要怎樣渡過難關？

昨天下暴雨夜市沒人查，今天再不交攤位費就要被趕出市場。揣著沉重的心事，安小溪在市場里晃了一圈又一圈。

養父母家對她差極了，根本不會給錢。

打開微信，才發現真正的朋友沒幾個。所有消息發出去，都是石沉大海。

自從和陳漢聲一起「創業」，以前的好朋友都和她自動疏遠。尤其是陳漢聲染上賭博惡習名聲掃地后，朋友們都躲著安小溪，生怕她會來借錢。

屋漏偏逢連夜雨，安小溪腳步沉重地推著餐車，才發現這個城市沒有可去的地方。只能一圈又一圈繞著市場轉，像一顆孤獨的衛星。

大雨忽至，路上的行人紛紛進屋避雨，只有安小溪一個人推著車。

淋雨也是好的，起碼可以盡情哭。不知哪個不長眼的司機一個加速衝過來，差點濺了安小溪一身髒水。

為了躲過髒水，安小溪趕緊拉車迴避，一腳踩到長了青苔的台階上，哐當一聲連人連車重重摔到地上，飛起的叉子劃到安小溪額頭，滲出血來，伴著雨水，刺痛。

安小溪索性就這麼躺著，閉著眼睛，任憑雨水拍打在臉上。

「嗯？雨停了？」安小溪睜開眼，一個高大的男人正俯視著她。

「七塊五，大姐。」

男人一手撐傘，一手拿錢，蹲在安小溪旁邊，把她的狼狽看了個遍。

安小溪站起身來，趕緊抹了一把掛著雨滴的臉。接過錢，想擦擦臉上的血水，身上卻連一片乾的布都找不到。

男人拿出一張絲巾手帕，帶著好聞的男士香水味道，遞給安小溪。

安小溪看都沒看就把錢揣進了圍裙口袋裡，拿著男子愛馬仕的方巾擦臉，或許是香水尾調有檀木的成分，方巾上的氣息有種讓她安心的神秘力量。

安小溪淡淡地道謝，把方巾遞給男子就要推車往前走。

「小心！！！」男子用力一拉，把安小溪拉到身前。

一輛大卡車快速駛過，濺起一地的髒水，結果全潑到了安小溪的身上，頭髮、衣服、褲子，全都弄髒了，狼狽不堪。

而男子在安小溪身後反倒幸免於難。

安小溪被氣懵了，這是什麼男人！關鍵時刻竟然讓自己幫他擋髒水。

男子又把方巾拿出，想親自幫她擦一擦臉上的水滴。安小溪用力一擋，把方巾一把抓過來，用力扔到在地上的水塘里，跺腳猛踩。

安小溪怒目圓睜，這時一片枯葉從她臉頰滑落下來，男子看到又在抿嘴笑。

「有什麼好笑的！」

安小溪一腳把水裡的方巾踢了出去。

「Sorry。」

嘴上說著道歉，眼裡卻是強忍住的沒心沒肺的笑意。

「真是無語！」

安小溪推車要走，沒時間和這公子哥兒瞎耗。

「大姐!」

男人拿著地上撿的一個大勺追上了安小溪，這一句「大姐」終於成功把安小溪身上的炸藥包全部點燃。

完全不顧什麼形象，安小溪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男子好像鐵人一樣，也不擋，也不躲，依舊帶笑。安小溪聽著那個笑聲就火大，下手更狠了！

「看我把你打到親媽都認不出！」安小溪一大腳朝著男子下盤攻去，男子立刻退後幾米。

安小溪還沒解氣，左顧右盼尋找「兵器」。拿起身旁的垃圾箱就要朝男子扔去。

男人驚呆了，一個女孩子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那麼大一箱垃圾，少說也有五六十斤。

安小溪準備用力一扔，誰知垃圾箱里掉出幾塊香蕉皮。突然就被滑倒，整箱垃圾像天女散花一樣掉下來，加上垃圾桶，全都落在安小溪的身上。

對面的男人完全看傻了，掛著看馬戲表演的滿意笑容，淡淡鼓了鼓掌。

安小溪掩埋在垃圾箱，一言不發。

男子悄悄走上去，拿著大勺子戳了戳安小溪的手臂。以為安小溪被垃圾桶砸傷了，趕緊用勺子扒開垃圾，才發現安小溪正閉著眼睛，哭。

他想把安小溪從地上抱起，可安小溪是個倔脾氣，雙腳一蹬，身體用力扭動，就不讓男人抱她，躺在垃圾堆里慪氣流淚就是不肯起來。

那男人只好從餐車找來筷子和鏟子，一點點把安小溪身上的垃圾清除乾淨，然後把垃圾整整齊齊圍成一圈，環繞著安小溪。

好巧不巧，還在垃圾堆找到幾個香薰蠟燭，點亮了放到了安小溪腳那頭的垃圾旁。

「哎喲，年紀輕輕真可憐……」

「小夥子，去殯儀館吧，別把人擱這兒，瘮得慌！」

路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議論起來。安小溪聽了這些話「噌」地一下坐起來，把圍觀群眾嚇得大叫著跑開了。

「喂！」安小溪勾了勾手指，示意讓那男人靠過來。

可那男人是個傲嬌，死活不過去。不知怎麼還突然沉下臉來，嚴肅的面孔生出不容抗拒的威儀。安小溪這個「受害者」反倒心虛了，自己屁顛屁顛走過去。

「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的債?」

「也許。」

「也許？……不管怎樣，今天謝謝你。」安小溪一通亂拳之後終於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謝我什麼？」

「謝你讓我打罵，這裡很痛快。」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心。

「那這裡打算怎麼報答？」男子指了指安小溪的心。

身上就幾十塊錢的流浪客，拿什麼報答啊，安小溪被這個提問弄笑了。

想了想，安小溪讓男子伸出手。安小溪滿是老繭的手拉起那隻纖纖玉手，掌心朝上，在上面慢慢寫了一個字。

指尖觸碰掌心，曖昧的氣息包圍了兩人。

「億?」男子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沒錯，你手上現在有一個『億』，我沒錢，只能給你這個口頭報答。」

男子的嘴角微微挑了一下。

「笑屁啊。」

「這是我收過最有趣的一個億。」

男子輕輕歪著頭，看著這個有些粗野的姑娘，覺得可愛至極。

「小心！！！」男人突然一把拉過安小溪，摟在懷中，轉過身去。

又是車開過，又濺起髒水，為什麼這倆人總喜歡在這一片是非之地待著？大概真是緣分。

髒水潑了過來，男子的大手把安小溪的後腦勺牢牢護住，安小溪整個人被男子寬大的臂膀包裹，男人自己則被髒水淋了個遍。

砰砰砰，安小溪好像聽到一陣急促的心跳聲，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那個男人的。

她的臉貼著柔軟的羊絨大衣，離這男人的心臟只有幾公分的距離。

她覺得臉上一陣滾燙灼熱，不敢抬頭，生怕觸及這張英俊的臉龐上的溫柔目光。不怕被他嘲諷，就怕陷入那份該死的溫柔。

她是誰啊，他又是誰啊，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