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又現端倪
給張老太太和兩位錦然舅母哪裡也是分別有禮,多數都是些珍珠翡翠、赤金頭面之類,同往年一般,不過今年卻另外多了錦然鋪子里的上好脂膏一份。錦然鋪子上的東西現如今也經由家裡上進到宮裡給各位娘娘使用。
所以此次這份禮倒不會顯得單薄,反而因為它的新奇而頗得幾位舅母喜愛,大舅母更是直接把其中用青瓷小盒裝著的口脂塗在原本只是略加潤澤的唇上,莊重的正紅並不顯得刻板無趣,反而因其明艷的顏色而襯得大舅母原本寡淡的顏色加了幾分嬌媚。
而張老太太那裡也是各色首飾,並一根雕著許多吉祥花紋的沉香拐。這沉香柺柺頭並不與其他柺一樣,是個死心的實木疙瘩,而是雕成了個鏤空的渾圓型柺頭,其中放置許多冰片、薄荷之類的香料,在夏日裡卻能給人一陣涼意,張老夫人極喜歡,當下便命人取出來,立馬便用上了。
又有自西洋傳進來,有價無市的西洋參、茜素紗等等,一摞又一摞,統統堆砌在一起,紗帳是用柔軟的蠶絲混著孔雀翎毛織成,因為用的是新式織法,由織女一針針的逐根碼列,耗費極大地人力物力而成,一匹布料不過四兩重,輕透卻又閃著粼粼的艷光,在太陽下一照,直晃得眾人眼睛都花了。
張老夫人更是笑的合不攏嘴,她倒不是因為這些寶貝而笑,畢竟這位老夫人也是出身於豪富之家,而張家的底蘊也是極深的,她看的珍奇那也是海了去。她之所以高興是因為女兒備下的禮貴重,更顯示自己這個母親在她心裡的重要。
如此用心、珍稀的禮物此番也算是送到了張家眾人的心坎里。
錦然也在一旁挽著外祖母的手,繪聲繪色得學著自己母親籌辦禮物時著急的模樣,笑得張老夫人眼淚都出來了,她抹著眼睛對一旁的劉穎瑩道:「現在日頭也是到晌午了,給你姑母的院子收拾出來了沒?」
她轉頭又對張氏和顏悅色的笑著:「洛兒,這可賴你,原來說過幾天才到,我們也沒急著收拾屋子,這不,可委屈你了。」
這也是張老夫人為要現收拾解釋的原因了。張氏也是福了福身子:「這也不趕巧,不過嘛,隨便收拾收拾也就罷了,給我個馬棚我也是不挑的。」到了最後,張氏也開了句玩笑。
雖然張氏說不介意,張府也不能真說要隨便收拾收拾就讓回門的姑奶奶住進去,畢竟這也關係到盛府的臉面。
張老夫人凝神細想了一會,開口道:「那邊這樣吧,瑩兒,你命人將你姑母未嫁時住的院子收拾出來,弄得舒舒服服的給我這個姑娘住吧!」
還沒等張氏說話,一旁原本不言聲的錦然二舅母卻咣嘰一下竄了出來,她城府不深,此時更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母親您忘了?小姑子原來的院子早就讓您妹妹家的孫女白茉住了呀。」
她似乎很高興於張氏在家裡的住所被占,得意得瞥了一眼張氏,轉而對張老夫人笑道:「前段日子白姑娘到府上,您讓兒媳好生安排,不能委屈了人家,我左想右想,還是覺得小姑子原來的那所院子妥當些。」
張老夫人對自己二兒媳耍的手段心知肚明。張氏是每年都要回張府一趟的,每次也都住到原來院子裡頭,這次更不例外,而這老二家的今年卻忙不迭的將白茉安排到了那處院子里……
張老夫人心裡一陣氣悶,她雖然有意抬舉老二媳婦兒,卻不是要讓她站在自己女兒頭上的!張老夫人冷笑一聲,轉而對站在一旁規規矩矩不說話的劉穎瑩道:「瑩兒,那便把我院里的東廂房並其跨院花園子什麼的都收拾出來,你歷來是規矩最齊全的,祖母也放心。」
說完,她意味深長的看了錦然二舅母一眼。
劉穎瑩規矩齊全,那這二舅母呢?規矩便不齊全了吧?錦然在心裡饒有趣味的想著,她看著二舅母瞬間白下去的臉色,在心裡不禁暗嘆姜還是老的辣。
張老夫人又指使院里的大丫頭從內庫里搬來一對粉彩掐腰游春圖瓷瓶,一扇小巧精緻的蘇綉鑲著寒玉的小屏風並一件紫翡翠葡萄擺件,她慈祥得對錦然笑:「我的好兒,這幾件你先拿去擺屋子,不夠再來找外祖母要。」
一時間屋內其他人也是面色各異,可張老夫人卻偏又視若無睹,只顧著拉著錦然問些京都社交之事,一時間屋內竟然只剩下二人暖意融融的對答聲。
「祖母可曾睡下了?」正當兩人聊著天,屋外卻傳來了細聲細語的問話。張老夫人顯然是熟識問話之人,她高興地喚人將那聲音主人喚進來,又對錦然說:「然兒,這是我小妹的孫女白茉,她家家人都不在了,現如今來投奔我,算算年齡,她還大你三個月呢!」
錦然對著二舅母拿來做筏子的白茉可是好奇的很,她細細往門外看去,先是一隻玉白的手,十指芊芊宛若蔥白,露出一節雪一樣的腕子,不戴什麼金手環銀鐲子的,僅僅環著一水頭極其通透的玉鐲,玉鐲綠的彷彿能擠出汁液,更襯得這手腕恍若無骨。
門帘被撩開,是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她長得與張家的姑娘有幾分相似,而氣勢卻截然不同,張家即使是那幾個庶女,也有一份明艷雍容的氣質,而這白依依,卻恍若空谷中一點幽蘭,她沒有蘭的傲骨,卻顯得格外的柔弱無助,想讓人好好地抱在懷裡呵護。
是個很惹男人喜歡的女子,錦然斷定。
這白茉進來時手上還小心翼翼得捧著一盅白瓷碗,這碗里雖然蓋著蓋子,香氣卻格外的濃郁撲鼻。
白茉將這白瓷碗放在桌子上,輕輕抿唇一笑,她向張氏的方向盈盈的俯下身子:「這位便是姑母了吧。姑母好,我是白依依。」
張氏因羅依的緣故,對這種長相的姑娘歷來沒有什麼好感。便只是淡淡得點頭示意罷了。
那白茉對張氏冷淡的態度也不惱,她仍是笑盈盈的:「祖母,茉兒帶了竹蓀仔雞老參湯來呢!您不是最愛喝這個了嗎?」說著,她便動手將湯盛到碗中,拿著勺子竟作勢要喂張老夫人。
張老夫人對於白茉的伺候也是十分受用,她笑著對坐在下首的張氏說道:「這孩子,端的是孝順的不得了,知道我喜歡這一口,日日做了送來,不是我說,論品貌風姿,這丫頭比我這幾個嫡親孫女還略好一些呢。」
錦然坐在張老夫人的一旁,敏感的看到了張家的姑娘都有些不服氣,張孜更是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而白茉,也沒說什麼推拒的話,只是微笑,倒是順理成章得將張老夫人的這句讚譽接了下來。
錦然眨了眨眼睛,只覺得這張府,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亂上許多。
張老夫人喝了幾口,便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想喝了。她慢條斯理的在白茉的伺候下把手洗乾淨,一旁的白茉則是有條不紊的將香露、花瓣等物調和成一盆溫溫的水,張老夫人雙手都浸到盆里,泡了一會後,才將濕淋淋的手拿出來,白依依又親手拿絲質的巾子替她擦凈手上的水珠。
白茉挖了一大塊珍珠茯苓霜,細細得為張老夫人按摩揉搓,絲毫不假他人之手。錦然在一旁真的是嘆為觀止,論這份細緻小心勁兒,她輕輕瞟一眼還跟呆木頭似的坐在下手的張家諸女,真是沒一個能比得了她。
張老夫人在白茉的服侍下擦乾手,對眾人笑道:「眼看著天也黑了,今個呀,你們就留到我老婆子的院子里吃飯吧!」
說完,便招呼人從廚房傳飯,自己也在一旁白茉的攙扶下在廳內一張八仙桌的主位上坐下。
張老夫人兩邊一邊是錦然大舅母,一邊是張氏,接下來依次是各位小輩,錦然也緊挨著母親坐下。
錦然想著母親來時叮囑自己所說的張府規矩極為森嚴,倒是對這種安排並不意外。
倒是一旁的白茉,儘管錦然大舅母不斷招呼她坐下,她也是笑著搖頭,仍是行雲流水一般把張老夫人照顧的極好。
晚上可能是因有客人要來,吃的極為豐盛,八寶鴨子、拳頭大的獅子頭、雞絲拌胡瓜、鳳尾魚翅四道大菜,再加上芝麻卷、棗泥糕兩道點心,各種小菜醬菜等等,把桌子擺了個滿滿當當。
張老夫人命人給張氏夾了一筷胡瓜,笑意滿滿:「來,快吃吧,你在閨中最愛吃這個了呢。」
錦然也跟著吃了幾筷子,確實鮮美清脆。
飯罷,錦然母女二人隨著張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到了要住的院子裡頭。這院子倒只是尋常,不大不小,卻也有其獨特清幽之處,奇的是院子後頭連著一座不高的小山,山上種滿了各色花朵、果樹,現在正逢夏季,各色鮮花爭奇鬥豔,開的正好。
現在雖是晚上,看不清楚,可花香卻鋪面而來,也給這處小院增了幾分甜美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