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楊鳳剛被人押著出了審訊室,眼光迷離地走了,鄭朝陽和郝平川、白玲隨後從屋裡出來。
郝平川抱怨道:「這孫子已經快瘋了,這都說的什麼啊,亂七八糟。」
「也不是一點用沒有,我大概總結了一下:第一,他既不是黨通局的也不是保密局的,候鳥才是他真正的主人。但候鳥是誰,他確實不知道。第二,他是從郊外郵局的信箱中收到候鳥指令的。」相比於急躁的郝平川,白玲顯得十分冷靜。
鄭朝陽一邊思考,一邊嘀咕道:「郵局?信箱?」
這時,多門一路小跑著過來向鄭朝陽彙報,謝汕這老狐狸果真找不到了。鄭朝陽叫上郝平川、多門一起回到了辦公室。
「冼怡失蹤的那天晚上,她待的地方守衛嚴密,屋裡又沒有暗道機關,冼怡一個大活人是怎麼出去的?那天晚上僅有的外來人,就是兩個清洗地毯的工人。我們假設,這兩個清潔工人就是綁匪,把冼怡卷到地毯里運出院子,而他們竟然沒有人盤查,只有一個可能。」鄭朝陽對眾人說道。
郝平川搶答:「內鬼!」
鄭朝陽分析道:「至於這個內鬼是誰,傻子也能想出來。」
郝平川又搶著回答:「謝汕!」
鄭朝陽笑著說:「老郝你真是進步不小啊,怎麼一下就想到謝汕了呢?」
郝平川神氣地說道:「傻子都能想出來,那地方除了冼怡,謝汕最大,保鏢都是他派的。」
多門道:「您說這麼簡單的事冼登奎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鄭朝陽說道:「謝汕是冼登奎身邊的人,除了冼怡他最近,冼登奎當然想不到是謝汕搗鬼,這就叫燈下黑。」
多門若有所悟地說道:「那倒也是,我出去打聽了,底下的消息說,謝汕其實一直背著冼登奎在地下錢莊和賭場抽頭兒,冼登奎的買賣只要是他經手的他都吃一口。這老小子背地裡瞞著老大黑了不少銀子,這要是露了,按道上的規矩是要下油鍋的。」
郝平川不解地問道:「這就至於綁架東家的女兒?他跟冼登奎好幾十年了。」
多門說道:「這還用說嗎,傻子都知道,肯定是叫人揪住小辮子了,沒招兒了,只好先從了,然後想法兒把人宰了,再裝成是來解救大小姐,再把賬本什麼的一燒。救了小姐,去了禍根,一切照舊,這就是江湖之道。」
郝平川和鄭朝陽兩個人都盯著多門看。
多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怎麼了?我說錯了?」
鄭朝陽說道:「冼怡危險了?」
郝平川說道:「馬上把人都撒出去,一定要找到謝汕。」
齊拉拉和小東西在小飯館吃飯,齊拉拉吃鹵煮吃得熱火朝天。小東西一臉愛意地看著他說道:「都說了給你做蟹黃豆腐的,非要吃這個。」
齊拉拉說道:「能吃這個就不錯了,吃完我得趕緊走,這個謝汕比冼登奎都鬼,到處找不到人影兒。」
小東西說道:「慈善堂叫政府接管了,聽說原先在這裡幹活兒的人都能轉正,可我還是想去當工人。」
閑聊中,齊拉拉吃完了鹵煮,抬頭髮現小東西的那份一口沒動。小東西把自己的鹵煮推到齊拉拉面前,說道:「就知道你不夠,給你留著呢。」
旁邊一個大腦袋伸了過來,突然叫出了小東西的名字,原來是御香園的白胖子。
御香園封了,白胖子失業了,他人緣又次,眼瞧著就得要飯了。白胖子沒有了在御香園時的兇悍,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齊拉拉把小東西的那碗鹵煮給了白胖子。他風捲殘雲般幾口就下了肚,要再來一碗。小東西不樂意,拉著齊拉拉要走。
白胖子懇求道:「不白吃,我有情報,我知道謝汕在哪兒。」
齊拉拉轉回身又坐下,道:「夥計,加三碗鹵煮!」「說不出來老子撐死你。」
謝汕開著一輛別克車來到倉庫,保鏢過來打開車門。他下車問道:「東西都準備齊了?」
保鏢回復道:「備齊了。」
謝汕進了倉庫,桌子上放著一個箱子。保鏢打開箱子,裡面是銀圓和美元,還有幾張證件、手槍、子彈等。
謝汕把證件揣進懷裡,檢查著手槍,然後往彈夾里裝子彈,吩咐道:「你們幾個馬上出發去熱河,在那兒等我,回頭我帶大小姐一起過去。」
「謝大哥……」保鏢顯得有些遲疑。
謝汕說道:「現在首先要保住大小姐。」
齊拉拉和代數理帶著兩個警察來到舊倉庫外。
齊拉拉叮囑道:「眼鏡,裡面情況不明,我先進去摸摸,你在這兒待著,十分鐘我要是不出來你再衝進去。」
代數理點頭說道:「小心啊。」
齊拉拉翻身上牆,悄悄摸進舊倉庫。倉庫周圍都是謝汕的打手,裡面堆積了很多雜物。謝汕的汽車就停在中間,他把幾個箱子裝進了汽車的後備廂。齊拉拉拔出手槍,慢慢地往謝汕身後靠近,謝汕的后腰上也別著一把手槍。
突然,保鏢走了進來,齊拉拉急忙轉身藏好。
「大哥,都準備好了。」
謝汕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吩咐道:「這個給兄弟們分了,叫大伙兒散了吧,拿錢去干點兒正當生意。以後在共產黨的紅旗下面,就沒有黑道了。」
「大哥,段飛鵬不是善茬兒,您得當心。」
謝汕冷笑著說:「沒有我的通道他走不成,我們現在是一個人字分撇捺,誰也離不開誰。」
齊拉拉在隱蔽處聽到段飛鵬的名字心裡一動。他從牆上跳了出來,對著代數理說道:「哎,裡面是大魚,好大的魚。」
代數理大喜:「真的啊,那咱沖。」
齊拉拉趕忙制止道:「不行,這裡的打手少說也有十來個。最重要的是,謝汕和段飛鵬有聯繫。你趕緊回去向鄭組長報告,我在這兒盯著,順著謝汕找到段飛鵬。」
「好,你小心。」說完,代數理準備離開。
代數理要走但被齊拉拉一把抓住,他對代數理說道:「萬一你們來了找不到我,就找一輛車號0369的黑色別克車,明白?」
「明白。」
代數理走後,齊拉拉翻身上牆再次偷偷溜進倉庫,謝汕正和另外幾個打手在旁邊吃飯喝酒。齊拉拉悄悄打開後備廂,拿出幾個箱子扔到隱蔽處,自己鑽進了後備廂,蓋上蓋子。
謝汕吃飽喝足開車來到客店。段飛鵬從店裡出來,手上拉著冼怡。冼怡穿著大披風,戴著口罩。段飛鵬把她推在車後座上,順手把手裡的箱子也扔進後座,自己坐到了副駕駛座上。謝汕回頭看了一眼冼怡。
段飛鵬對謝汕說道:「放心,人沒事。東西搞到了?」
謝汕拿出一張警備區的特別通行證遞給段飛鵬,說道:「琉璃廠張大半的手藝,一根兒大黃魚買的,絕對看不出來。」
段飛鵬把通行證還給謝汕,囑咐道:「走吧。」
謝汕開車出了城。
另一邊,電話鈴聲響起,城門處的警衛拿起電話應答道:「對,是有一輛黑色別克剛過關卡,車號?好像是0369。」
警衛看著剛剛開出去的別克汽車,確認是0369。
郝平川放下電話大聲說道:「段飛鵬出城了,不能叫他跑了,追!」
謝汕的車停了下來,他和段飛鵬下來在路邊小便。段飛鵬往回走,謝汕跟在後面,從腰間拔出手槍。沒想到段飛鵬突然轉身,一槍打中謝汕的腦門兒,謝汕倒在地上。段飛鵬看都沒看他一眼,開車走了。
看著窗外謝汕的屍體,冼怡口中焦急地嘟囔著,眼淚流了下來。
段飛鵬帶著她走到松樹林停下來,看著周圍的環境,看看手錶,摘下冼怡的口罩,取出堵在她口中的毛巾。
段飛鵬問道:「是這兒嗎?」
冼怡回答道:「是這兒,我爸每次走私軍火都走這條路,一會兒有輛馬車來,你說暗語,他就會帶咱們到下一個聯絡點。」
段飛鵬威脅道:「有冼怡大小姐在這兒,我還說什麼暗語。你最好給我老實點,我是跑路,不是劫道。只要我順利到了熱河,我保你平安無事。」
冼怡冷冷地說道:「我看見你怎麼保謝汕平安的了。」
段飛鵬笑著說道:「難道他不該死嗎?」
冼怡回應道:「好歹他也是從小把我帶大的。」
段飛鵬厲聲說道:「那就更該死,他想崩了我再帶你跑路,這點江湖道行我再不懂,真是白混了。江湖險惡,大小姐,慢慢學吧,你以為你爸爸是怎麼混成老大的。」
冼怡說道:「你放開我,我要解手。」
段飛鵬似乎看破了冼怡的伎倆,拒絕了她的要求。
冼怡繼續說道:「忍不住了,你快點,我要尿褲子了。」
段飛鵬看冼怡焦急的樣子,拿出鑰匙打開她一隻手的手銬,把一根細繩子拴在手銬上,對冼怡說:「老實點兒,別耍花樣。」
冼怡迅速跑到樹后,對段飛鵬大喊:「你要是想踏實叫我送你到熱河,就別偷看。」
他冷笑道:「我還真沒稀罕。」
段飛鵬轉過身,時不時地拉拉繩子,拉了幾下感覺不對勁,急忙轉到樹后,發現手銬掛在樹上,冼怡已經跑出去了幾十米遠。
段飛鵬猛追上去,打倒冼怡,重新把她銬了起來,厲聲說道:「你不打聽打聽,我段飛……」
話沒說完,段飛鵬的臉僵住了,一支手槍頂在他的太陽穴上。齊拉拉從樹後轉了出來,對段飛鵬說道:「你還真是個飛賊,這麼能跑,害得小爺追了你半宿。」
冼怡驚喜地喊道:「小齊。」
「冼姐,別害怕,有我呢,鄭大哥就在後邊。」
冼怡激動地向後看著。
「齊拉拉!」段飛鵬憤怒地說道,「沒想到我段飛鵬居然栽在一個小混混兒手裡。」
「喲,認識小爺啊。怎麼地,不服啊?甭廢話,把槍扔了。」
段飛鵬從腰間拔出手槍扔在地上。
齊拉拉說道:「你褲襠里還有一把。」
段飛鵬一愣,彎腰拔出一把袖珍手槍,扔在地上。
齊拉拉嘲諷道:「喲,還真有,我就是瞎猜,你真聽話啊。」
段飛鵬在下蹲的時候腳尖探入土中,突然抬腳踢起一個土塊砸向齊拉拉的腦袋。
齊拉拉一歪頭,手槍被段飛鵬搶走了。
段飛鵬舉槍對著齊拉拉扣動扳機,槍卻沒響。段飛鵬愣了,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槍為何沒響,齊拉拉就撲了上來,大喊著「冼姐快跑」,抱住段飛鵬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兩人滾到山坡下,段飛鵬掙扎著坐起來,齊拉拉撿起一塊石頭結結實實地拍在他的腦門兒上。段飛鵬頓時頭破血流,血遮住了眼睛。
段飛鵬頭昏眼花步履踉蹌,不住地用手抹著額頭上流出的血,結果被齊拉拉揪住連著兩個背摔。段飛鵬畢竟武藝高強,插空一腳踹開齊拉拉,拔出刀來,扯下衣襟迅速在頭上繞了兩圈。
齊拉拉撿起一根木棍,和段飛鵬搏鬥。段飛鵬一刀將木棍削斷,木棍變得十分鋒利。齊拉拉雙手舞動木棍又沖了上來,段飛鵬側身讓過,一刀扎進了齊拉拉的肋部,跟著刺中他的後背。
齊拉拉手中的木棍掉在了地上,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段飛鵬,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段飛鵬逼近,血順著褲子流到了地上,地上留下了一行血腳印。
段飛鵬從齊拉拉的眼神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他威脅道:「你個瘋子!你幹嗎這麼玩兒命啊,再過來我真攮死你了!」
段飛鵬用刀尖頂在齊拉拉的胸口,齊拉拉猛地往前一衝,匕首整個沒入,只剩下了刀柄。段飛鵬驚呆了,齊拉拉死死地抓住段飛鵬的手,銬上手銬,另一端銬在自己手上。
段飛鵬驚醒過來想要掙脫,卻被齊拉拉拼盡全力死死拽住。段飛鵬的刀拔不出來,只能使勁扭動。齊拉拉一口鮮血噴到他的眼睛上。段飛鵬頓時睜不開眼,變得更加慌亂。
齊拉拉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推動段飛鵬撞向尖利的木棍。木棍尖端刺進了他的後背,從胸前透出。
段飛鵬的眼睛里滿是不可思議的絕望,口中鮮血湧出。
齊拉拉抬頭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視線變得模糊起來,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小東西向自己跑了過來,身後跟著郝平川。齊拉拉摔倒在地,他的手和段飛鵬的手還銬在一起。
衝到齊拉拉的面前後,小東西卻變成了冼怡。
郝平川一把抱住齊拉拉,大聲呼喊道:「小齊,小齊,我的好兄弟。」
代數理手忙腳亂地給齊拉拉包紮。齊拉拉看著郝平川已經說不出話,在他的懷裡停止了呼吸。
郝平川泣不成聲:「小齊,我的兄弟啊,不要走啊!」
郝平川眼前浮現出齊拉拉的音容笑貌,和自己多次對齊拉拉的懷疑,而齊拉拉永遠是一張笑臉。樹林里回蕩著郝平川聲嘶力竭的號哭聲。
鄭朝陽的桌子上擺著齊拉拉的工作證,還是裝在牛皮的皮套里。打開工作證,看到齊拉拉充滿陽光的笑臉,鄭朝陽忍不住壓抑地哭起來,痛苦至極。
多門呆坐在椅子上,身邊兒站著三兒。三兒沒了平日的嬉皮笑臉,罕見的一臉成熟。
多門的眼淚不住地流,他用袖子擦著眼淚,對三兒說道:「他才剛認我當爸爸的,可憐的孩兒啊,才十九啊!我啊,到底還是個絕戶命啊!」
三兒走到齊拉拉的辦公桌前,倒了一杯水,對著空氣說道:「小齊,喝水。」
齊拉拉桌子上的水杯冒著熱氣,宛如他還活著時一樣。
公安局會議室里,鄭朝陽、白玲、郝平川正在開會。
白玲舉著魏檣的鑰匙說道:「這個鑰匙我想應該是他和接頭人的聯絡暗號。接頭人見面的時候,會拿出相應的密碼,合併之後得到新的任務。人被抓了,這個鑰匙也就失效了。」
郝平川問道:「那魏檣不是白抓了?」
白玲回應道:「根據楊鳳剛的口供,我找了他收到指令的信箱。」
白玲拿出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個帶號碼的信箱。她繼續說道:「我又審問了最近我們抓獲的一批特務,其中有三人也是通過信箱接受的指令。這三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是一組人的負責人,而且自身所處的社會地位較高,一個是大學老師,一個是銀行的襄理,一個是電影公司的演員。這三個人是直接接受候鳥的喚醒的。」
鄭朝陽問道:「信箱?難道這個候鳥和郵局有關係?」
白玲回應道:「你猜得沒錯。」
她拿出幾個信封,繼續說道:「這就是那幾個特務從信箱中收到的喚醒信件。這幾個信封有個共同的特點,地址都是錯的,而且,沒有寄信的地址。」
郝平川拿起信來說道:「錯的地址,那不成了死信了?」
白玲應答道:「這幾個特務取信的信箱,也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主人都已經搬走但信箱暫時還沒有廢棄,能知道這一情況的只有郵局裡的人。」
鄭朝陽分析道:「我們假設一下,候鳥將喚醒的信件故意郵寄到假的地址,這些信就成了死信,返回到郵局存放,然後等待時機,再通知郵局郵寄到新的地址,也就是這些人搬走了但暫時還沒廢棄的信箱。這樣,候鳥從始至終都不需要出面,也不需要上線和下線。」
郝平川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都別嘮叨啦,去郵局。」
一個工作人員帶著鄭朝陽、白玲和郝平川來到郵局內的一個很偏僻的房間。
白玲說:「郵局的人說這個房間是用來存放死信的,北京城改天換地,很多人走了,也有很多人來了,地址不清的或者原地址人員變更的情況很多,死信也就很多。如果有寄信人地址的,郵局一般都給寄回去。寄不回去的就都存在這裡,以防寄信人或是收信人來郵局尋找。」
郵局人員打開房間,裡面是一排排書架,書架上是一個個紙盒子。
鄭朝陽問道:「一般存放多久?」
白玲答道:「半年左右,據說最長的已經存了一年多。」
鄭朝陽和白玲仔細看著書架上的盒子,慢慢地他們盯住了最下層角落裡的一個紙盒。上面已經落了灰塵,標籤上寫著「38-1-22」。
鄭朝陽把紙盒子拿出來,放到桌子上,說道:「38-1-22,民國三十八年一月二十二日,傅作義所部守軍撤出北平的日子。」
鄭朝陽打開紙盒,裡面是空的。一個郵遞員走進來,身上背著一個郵包,看到鄭朝陽等人,問道:「哎,你們是誰啊?幹什麼的?」
郝平川詢問道:「公安局的,這裡的死信都是誰負責管理?」
郵遞員回答道:「是我啊,怎麼了?」
郝平川繼續追問道:「這兒的死信,你有沒有又寄出去的?」
郵遞員答道:「有信主自己找來的,有的是打電話告訴我新地址,我重新寄出去的。」
鄭朝陽指著信箱問道:「這個,去年一月的,有人來取嗎?」
郵遞員回憶了一下,回答道:「沒人來,倒是打過電話。」
鄭朝陽問道:「打過幾次?」
「有個三四次吧,我那兒有記錄。對了,今天上午我剛接電話寄出去最後四封。」
鄭朝陽說道:「你說你那兒有記錄,帶我去看看。」
鄭朝陽回頭沖郝平川說:「你們再仔細勘察下這裡。」
在一個小辦公室,郵遞員打開門鎖帶著鄭朝陽進門,嘮叨著把郵包掛在牆上,又脫下外衣,抱怨道:「現在這人啊都是稀奇古怪的,弄一堆死信,然後又打電話來叫我去送,這不是折騰人嗎?」
鄭朝陽看到地上有一個皮鞋的腳印,而郵遞員穿的是千層底的布鞋。
鄭朝陽問道:「你穿皮鞋?」
郵遞員回頭看一眼鄭朝陽應答道:「見天路上跑,穿皮鞋還不得累死。」
郵遞員說著拉開了抽屜。
鄭朝陽喊道:「別動!」
他聽到了清晰的手雷保險栓彈開的聲音。藏在抽屜里的手雷的保險栓彈了起來,在空中飛旋。
鄭朝陽大喊「閃開!」,飛身上去扯開郵遞員,順勢趴在他的身上。
手榴彈爆炸了,鄭朝陽感到身上一陣灼熱。郝平川和白玲從外面跑了進來。
郝平川抱著鄭朝陽大喊:「朝陽,朝陽,你醒醒啊!」
白玲過來給鄭朝陽包紮傷口,大聲呼喊道:「朝陽,鄭朝陽!」
鄭朝陽昏了過去。
警察在秦招娣曾經住過的小屋中,發現了白玲追蹤了很久的幽靈電台049,還有台灣行動組的委任狀以及武器等。鄭朝山面色陰沉地站在一邊和白玲對話,白玲拿著筆記錄。
鄭朝山說道:「我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會是保密局的特務,看來她是蓄謀已久,就是要利用我的民主人士身份,還有我弟弟鄭朝陽在公安局的特殊地位潛伏下來,把我們兄弟倆都當成她的保護傘。
白玲問道:「你是怎麼發現她的特務身份的?」
鄭朝山答道:「其實我早就懷疑她了……」
鄭朝陽肯定地說:「現在可以確定了,秦招娣就是保密局桃園行動組的成員之一,鳳凰。」
代數理對這一結論感到大為吃驚。
鄭朝陽進到小院,鄭朝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鄭朝陽幫著哥哥一起擰乾了床單。
鄭朝陽說道:「已經按照計劃公布了秦招娣就是鳳凰,這樣你的身份就洗白了。」
鄭朝山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鄭朝陽繼續說道:「哥,你考慮好了?這次的任務很危險,你面對的可不是一個神叨叨的魏檣,是候鳥,一個深不可測的強大對手。」
鄭朝山笑了,拍打拍打掛好的床單,說道:「我從來就不是面對魏檣,我從始至終面對的就是候鳥,他才是真正的幕後指揮,我們都是提線木偶。」
兄弟兩人進屋喝茶。
鄭朝陽說道:「通過最近候鳥的連續動作,我斷定他很快會進入靜默期,長時間不會有動作,可能半年,一年甚至幾年,等待時機。這對我們來說,找到他會很困難。所以,我們得在他實施靜默前找到他。」
鄭朝山說道:「或許是他找到我。」
鄭朝陽疑惑地問道:「你覺得他會主動聯繫你?」
鄭朝山顯得很有自信:「很可能。他費盡心機叫魏檣搞這麼大的動作,還殺了招娣,當然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我。說得好聽一點兒,我也應該在他的保護名單里。所以,他早晚會聯繫我,給我分派任務。」
鄭朝陽說道:「這樣最好,我們就能順藤摸瓜地找到他了。我有個計劃,我們可以分兩步走……」
齊拉拉的葬禮正在舉行,埋葬地點是在王忠和徐小山的旁邊。
鄭朝陽、郝平川、白玲、多門、代數理等人都來參加,然而現場沒有發現小東西。軍樂隊號聲響起,鳴槍三響。
冼怡向齊拉拉的墓地獻花,她默默地流著眼淚,撫摩著墓碑,回想著齊拉拉兩次救下自己的情景。
郝平川看著齊拉拉的墓碑說道:「咱們以後都走了,誰來看他啊。」
白玲說道:「會有人來的,而且,有戰友陪著他。」
「但有警徽護佑京華,勿忘烈士鮮血滿地!」鄭朝陽高喊,「敬禮!」
警隊返回京城。鄭朝陽回眸,看到冼怡也在望著自己。
鄭朝陽問道:「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冼怡答道:「我表姐在甘肅,那個地方教育很落後,我是師範畢業的,去那裡能幫上忙。」
「這麼遠啊。」
冼怡下定決心地說道:「從小到大,我的命運都是掌握在別人手裡,這次是我自己做的決定。」
看著她憔悴的樣子,鄭朝陽很是心疼。
冼怡繼續說道:「我爸爸去世了,突發性心臟病。我把他全部的家產和買賣都捐獻給國家了,算是贖他這一生的罪孽。」
「冼怡,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不起。」
冼怡走出幾步,回頭笑著說道:「如果有來世,也叫我對你說聲對不起。」
那一瞬間,鄭朝陽又看到了原來陽光的冼怡。
大家離開后,穿著工人制服的小東西來到墓地前,看著墓碑上的字:齊大壯烈士之墓。
她擺上供果,其中有一碗蟹黃豆腐。小東西微微一笑,眼淚流了下來,對著墓碑說道:「哥,你最喜歡的蟹黃豆腐。這次我真是用螃蟹黃給你做的,我就想,你能再罵我一句敗家老娘兒們該有多好啊!」
鄭朝山騎車在衚衕里走著,後面有人喊了聲:「朝山兄。」
鄭朝山下車回頭笑著說道:「喲,是您啊。」
那人答道:「今日晴空萬里。」
鄭朝山愣了一下后應道:「先生不虛此行。」
那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遞給鄭朝山之後騎車走了。鑰匙上帶著一個寫著號碼的牌子,看著鑰匙,鄭朝山露出微笑。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天上瑞雪飄飄。白玲騎車行駛在大街上,車筐里放著一個用棉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裹。
旁邊傳來廣播電台的播報聲:我北京人民公安一舉破獲蔣介石匪幫潛伏在北京的桃園特別行動組。行動組主要成員尚春芝被擊斃,魏檣、段飛鵬、楊鳳剛、冼登奎等人被全部抓獲。這是公安戰線在打擊敵特上的又一重大勝利……
白玲的車騎進了煙袋斜街。此刻的煙袋斜街張燈結綵,一派新年氣象。她在鄭朝山家的門口停下,推門走了進去。
白玲進了屋,鄭朝陽正坐在一個躺椅上搖啊搖,還有一個收拾好的皮箱。
她把小包裹放到桌子上,對鄭朝陽說:「我餃子包不好,給你做了罐燜牛肉,嘗嘗吧。」
鄭朝陽像個大爺似的從搖椅上站了起來,到桌邊坐下,十分瀟洒地抖開一個白色的大號餐巾圍在脖子上,拿起刀叉,看得白玲都呆了。
白玲把包裹打開,露出裡面的黑色小罈子,打開是熱氣騰騰的罐燜牛肉。
鄭朝陽聞了聞,說道:「嗯,味兒不錯。吃你一頓是真不容易,每吃一次都得挨回打。」
白玲納悶兒地說道:「挨打?!」
說完,她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笑著說道:「還真是,上次是你去平西打楊鳳剛,救了冼怡回來,我給你做了一次。這次是你挨了顆手雷。不過你也真是命大,刀扎不死,手雷也炸不死。」
鄭朝陽苦笑道:「都快有心理障礙了,得多吃幾口,再想吃不定要到什麼時候了。」
白玲問道:「都收拾好了?」
「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我的東西本就不多,主要是我爸的遺物。房子我交給局裡處理了,這次調到上海,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北京。」
鄭朝陽大口吃著牛肉,白玲看著他吃飯,飽含深情地說道:「領導說了,以後咱們這些人會陸續到全國的其他地區參加公安隊伍的建設。」
鄭朝陽感慨道:「是啊,老羅已經調到武漢去了。革命者四海為家。這樣也好,到哪兒都有戰友。你調哪兒了?」
白玲說道:「還不是很清楚,領導找我談了,估計是廣州吧,也可能是長沙。」
她把自己的契卡胸章拿出來遞給鄭朝陽道:「這個給你,留個紀念。」
「用非常手段對非常之敵,這可是你的寶貝。」
「所以才要送給你啊,省得你將來想起我的時候都是罐燜牛肉。」白玲笑著說道。
鄭朝陽吃完牛肉抹抹嘴,對白玲說道:「唱個歌兒吧,就來那個蘇聯民歌。」
除夕之夜,白玲唱歌,鄭朝陽合唱,外面鞭炮齊鳴禮花升空。
鄭朝陽拿著行李,郝平川和白玲給他送行。三人來到天安門廣場前。廣場上人來人往,幾個穿著綠色制服的公安從身邊走過的時候沖三人敬禮,三人回禮示意。
耳邊浮現毛澤東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高呼的聲音: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看著身邊走過的人群,郝平川說道:「朝陽,你說他們知道我們都做了些什麼嗎?」
鄭朝陽問道:「這很重要嗎?」
郝平川的嘴角浮現出微笑。
白玲對二人說:「一個城市可以沒有士兵,但是絕不能沒有警察,這是我們的使命。」
郝平川說道:「朝陽去上海了,我們不久以後也要分開到全國各地去。以後天各一方,再見就不容易了。」
白玲叮囑道:「不管海角天涯,都別忘了,咱們一起待過的北京,這座城市,這個時代……」
鄭朝陽登上南下的火車,到上海參與公安局的建設。三個月後,郝平川被調往成都公安局,白玲則前往廣州。
冼怡離開北京到甘肅支教,再也沒有回北京。
小東西當上工人,后成家立業,一直生活在北京。
多門在公安局干到退休。
三兒成了公安局最年輕的刑警,多次立功受獎。
火車飛馳,一個穿黑色大衣戴禮帽的人拎著皮箱穿過硬座車廂,來到一個包廂門口,敲門后打開門。鄭朝山正在包廂里看書,喝咖啡。
「黑大衣」進門坐在鄭朝山的對面,把箱子打開,裡面是一個小的密碼箱。他把密碼箱放到桌子上,拿出一個帶著號牌的鑰匙。
鄭朝山拿出魏檣的鑰匙,兩個號牌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號碼。
「黑大衣」按照號碼打開了密碼箱,裡面是一個信封:「這是你下一步的計劃,鳳凰。」
鄭朝山則說道:「想不到候鳥是如此的……平凡。」
「黑大衣」繼續說道:「我是候鳥,但也不是候鳥,你們都以為候鳥是一個人,其實你們都錯了,路很長,我可以慢慢給你講。」
另一個包廂里,鄭朝陽正悠閑地躺在床上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