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鄭朝陽騎著自行車在大街上飛奔,一路瘋狂地按車鈴。齊拉拉在他身後不遠處騎著車緊追。看到飛馳而來的兩輛自行車,路上行人紛紛躲避,生怕一不小心被掛倒。
上午十一點,楊懷恩率領保警總隊的士兵分別乘坐卡車和吉普車往公安局方向出發。代理總隊長坐在車裡不停地擦汗。
現在公安局裡的陷阱已經挖好,就等著楊懷恩跳進來了。
鄭朝陽騎到軍火庫的圍牆外,從車上跳下來,把車一扔,就急忙順著牆根兒找起來,很快就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冒起的白煙。鄭朝陽撲上去掐滅導火索,他剛要起身,身後一槍打來,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
不遠處,蒙著臉的宗向方正折一根導火索。聽到槍聲后他愣了一下,趕緊用打火機點燃了導火索。然後他又跑到百米之外的另一處導火索處準備點燃,但這次打火機怎麼也打不著。沒辦法,他只能從兜里掏出從金城咖啡館拿來的長柄火柴點火。
不遠處,齊拉拉騎車正向這邊飛馳而來。宗向方點著導火索后,趕緊站起來離開,不過沒幾步又停下來,他的大腦開始飛快地轉著。
趕過來的齊拉拉扔下自行車跑到牆根兒處查看,看到一處導火索正在冒煙,他急忙躥過去用牙齒咬斷導火索。他剛起身又看到不遠處也有白煙,急忙跑過去,結果迎面和宗向方撞到一起,兩人抱著頭摔倒在地。
齊拉拉大喊道:「煙,我看到有煙。」
宗向方順著齊拉拉手指的方向看到冒著白煙的導火索,趕緊翻身撲上去把導火索掐滅,手指頓時被燒起了大泡。
幾個警衛戰士沖了過來大喊:「不許動!」
齊拉拉急忙舉手解釋道:「我們是公安!」
鄭朝陽和蒙面人發生了槍戰。蒙面人邊打邊衝過了一片枯樹林,鄭朝陽著急找導火索,示意郝平川去追擊。郝平川帶人追到枯樹林后,發現地面上縱橫交叉的都是鋼絲,急忙大喊道:「大家別動!」由於排除手雷耽誤了追擊時間,而且枯樹林外面就是縱橫交錯的小衚衕,這工夫蒙面人早已不見了蹤跡。
齊拉拉上前把宗向方扶起來問道:「宗哥,你怎麼在這兒?」
「我和郝組長到這兒來出任務,結果鬧肚子,出來解手,沒想到看到有人在這兒搗鬼就過來看看。哎喲,不行了,我的肚子。」說著,他用手捂著肚子,幾步躥到枯草叢中,脫了褲子蹲下。
齊拉拉看到宗向方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但是笑著笑著,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齊拉拉聞聞自己掐過導火索的右手,有一股刺鼻的硫黃的味道。齊拉拉想起剛才撞到宗向方時,兩人一起摔倒,宗向方的手從自己的面前擦過時,也有股刺鼻的硫黃味。如果宗向方是在見到自己后才掐斷導火索的,那麼,那時他手上怎麼會有硫黃的味道?齊拉拉看著不遠處露出腦袋的宗向方,冷汗流了下來。
保警總隊的車在大街上整齊地行進。楊懷恩看看錶,等待著爆炸聲響起。十一點整,沒有爆炸聲響起。楊懷恩大喊:「停車!」
聽到命令后,車隊停了下來。楊懷恩再仔細聽,還是沒有聽到爆炸聲,於是他命令車隊開回保警總隊。
蒙面人停下疾走的腳步,側耳仔細聽,也沒聽到爆炸聲,他猛地撕下臉上的蒙布,段飛鵬的臉露了出來。
車隊開回保警總隊后,楊懷恩和代理總隊長汪孝城走進了辦公室。楊懷恩情緒十分激動,他急躁地扯開領帶:「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汪孝城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楊副官,我看還是算了吧,再折騰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楊懷恩恨恨道:「不折騰你就有好果子吃了?你說,這些年你抓過多少共產黨,殺過多少共產黨?他們會放過你嗎?」
汪孝城無奈地攤開雙手:「可我都是在執行上級的命令啊!」
「你現在也是在執行上級的命令!你要想清楚,到底誰是你的上級,南京,還是延安?」說著,他突然拿出手槍頂住汪孝城的腦門,「再敢動搖軍心,我現在就斃了你!」
汪孝城害怕地閉上了眼睛。楊懷恩稍微緩和了一下口氣道:「咱們為黨國拼了二十多年,手上沾滿了共產黨的血。他們不會放過你我的。聽我的,出去告訴大家馬上起事,咱們有兵有槍有炮,衝出去殺他個人仰馬翻。」汪孝城只能同意。
楊懷恩拉著汪孝城一起來到保警總隊的軍官食堂,一進門,兩人都愣住了。保警總隊所有的中下層軍官都在食堂里,但是鴉雀無聲。他們都站著,只有一個人坐著,那就是鄭朝陽。
鄭朝陽面前是一個菜盆,裡面是白菜燉土豆,他正慢條斯理地就著白菜吃窩頭,他抬頭看了一眼愣神的楊懷恩道:「老楊啊,來來,過來吃點東西。汪總隊,來坐下一起吃嘛,你不吃大家都不好意思吃。」
楊懷恩和汪孝城坐在了鄭朝陽的面前,警覺地觀察四周。
楊懷恩厲聲問道:「鄭組長,你到底要幹什麼?」
鄭朝陽抬起眼皮看了眼楊懷恩,夾了一塊土豆放進嘴裡,慢條斯理地說:「請你們吃飯你們不去,只好我自己來啦。其實你們真該去,美國煉乳、牛肉罐頭和德國大香腸,我們都不捨得吃的。」
看到楊懷恩把手按在槍把上,鄭朝陽不屑地拍拍自己的腰道:「就我一個人,身上連個刀片都沒有。」楊懷恩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親信去查看外面的情況。
鄭朝陽高聲道:「我來就是跟大伙兒聊聊天兒,順道呢,再算筆賬。哎,可不是印子錢閻王債啊。這種賬我也不會算。算啥呢?就算人。民國十年中國共產黨成立,當時全國的黨員加趕來是五十多人;到了蔣介石『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之前,不到六萬人。國民黨呢,黨員七十萬。八一南昌起義,我們有了自己的軍隊,國民黨開始五次圍剿。紅軍幾大主力加起來十萬人,國民黨呢,僅第五次圍剿就出動上百萬軍隊。我們長徵到了陝北,整整兩萬五千里,中央紅軍剩下八千人。所有的紅軍加起來也就三萬上下。國民黨呢?兩百萬軍隊!我們連民兵和地方武裝算上一百多萬,國民黨要算上這些是八百萬。然後就是三大戰役。我有個統計表,政治部剛送來的。」
說著,鄭朝陽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字條,念道:「遼瀋、淮海、平津三大戰役,歷時一百四十二天,共殲滅(含起義、投誠、接受和平改編)國民黨正規軍一百四十四個師、非正規軍二十九個師,合計共一百五十四萬餘人。國民黨五大王牌主力,新一軍、第五軍、新六軍,第七十四師,第十八軍,都完了。新一軍軍長鄭洞國,投降;第五軍軍長邱清泉,陣亡;新六軍軍長廖耀湘,被俘;第七十四師師長張靈甫,陣亡;第十八軍軍長黃維,被俘。」
大多數人滿臉無奈,但仍然沒有人說話。楊懷恩的親信回來輕聲在楊懷恩的耳邊說著什麼,楊懷恩微微點頭。汪孝城則不停地擦汗,時不時瞟一眼楊懷恩。
鄭朝陽繼續道:「淮海戰役,我們,六十萬人,國民黨,八十萬人。八十萬人被六十萬打得丟盔棄甲。這單單是排兵布陣作戰指揮上的事嗎?你們知不知道,淮海戰役中我們後方支援前線的民工達到五百萬人!我們的陳毅司令員說淮海戰役就是民工的獨輪車推出來的。這是什麼?是人心,人心所向!」
在座的人面面相覷。
鄭朝陽繼續道:「都仔細算算。國民黨這個爛攤子還剩下什麼了?當年我們什麼都沒有,被打被追被抓被殺,現在我們什麼都有了;國民黨呢,什麼都沒了。我就想問一句,你們這些人,是想跟著國民黨這條小船破船漏船一塊兒沉到水底喂王八呢,還是坐上共產黨這條好船新船大船一起奔向新中國?!我說完了,楊副官,該你了。」
楊懷恩站起來將手槍掏出一把拍在桌子上,慷慨激昂地說:「弟兄們,國民黨百戰艱辛創建民國,今天時局艱危,但我們都是黨國的人,絕不能辜負黨國對我們的栽培和信任。我們是軍人,絕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要殺出北平。城外有我們的人接應,咱們一起去綏遠打游擊。走啊!」
現場鴉雀無聲,沒人響應。
鄭朝陽看看汪孝城,問道:「老汪,你也跟著去啊?」
汪孝城汗流浹背,喏喏道:「我……我聽大伙兒的。」
鄭朝陽看向大家,問道:「那大伙兒的意見呢?」現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之前和代數理談過話的警官中尉說道:「我爹娘老子老婆孩子一大堆都在北平,我還是算了吧。」
跟白玲談過話的警官少尉也附和道:「哪兒也沒有北平好啊,這身衣服不穿還能當個老百姓,炸醬麵照吃,我是哪兒也不去。」
又一警官笑道:「打游擊?就我們?您別逗了。」
一位警官中尉大聲道:「虱子再大也頂不起床單,都別裹亂啦!」
楊懷恩突然拿起手槍就對準那個警官中尉開槍,幸虧旁邊的代理總隊長汪孝城手疾眼快,一把托起了楊懷恩的手臂,子彈擦著中尉的頭皮飛了出去。中尉嚇得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楊懷恩怒道:「時局危矣,動搖軍心蓄意投共,殺無赦!兄弟們,外面沒有解放軍,就他一個人。抓他做人質,我們衝出北平!」
楊懷恩沖向鄭朝陽,卻被鄭朝陽一拳打在鼻子上,翻倒在地。鄭朝陽甩甩手道:「死螃蟹,油鹽不進啊。」
楊懷恩站起來,鼻子上都是血,用槍指著鄭朝陽,卻驚恐地發現鄭朝陽身邊的警官都已經掏出槍,幾十個槍口對準了自己,連身邊的親信也被制住不敢動彈,被繳了武器。
險些被楊懷恩擊中的警官中尉怒目圓睜,舉著手槍對著楊懷恩喊道:「姓楊的,你大爺的!我崩了你!!」
鄭朝陽按住警官中尉的槍口,對楊懷恩說道:「投降吧。」
走投無路的楊懷恩一把抓住代理總隊長,把槍頂在他後腦上,吼道:「不許動,誰動我就打死他。」
汪孝城急忙喊道:「哎,楊副官,我就是個代理,不值錢,真不值錢的啊。」楊懷恩喝道,「閉嘴!」說著,他挾持汪孝城慢慢挪出門去。
鄭朝陽帶著人慢慢地跟在後面。
眼見楊懷恩已經走到了庭院正中,鄭朝陽並沒有著急,因為他知道不遠處的屋頂上,郝平川正端著一支狙擊步槍,瞄準了楊懷恩。
一聲槍響,楊懷恩摔倒在地,郝平川從房頂下來,拎著狙擊步槍走了過來。鄭朝陽誇道:「好槍法!」
郝平川也豎起大拇指:「好膽量!」
鄭朝陽哈哈大笑:「那是因為有你在。」
郝平川問道:「他的傷怎麼樣?」
「傷在肩膀上,子彈穿過去了,不過沒大礙。」
郝平川說:「好,那一會兒就帶上他。」
鄭朝陽點頭,看了看牆上的表。
平西翠宮院所在的山下,鄭朝陽和郝平川帶著身穿保警總隊制服的戰士趕了過來,齊拉拉和宗向方押著楊懷恩坐在一輛吉普車裡。車隊在山腳下停了下來,戰士們紛紛下車。兩個解放軍從不遠處跑來,向郝平川敬禮。
郝平川向鄭朝陽介紹道:「這是李連長,這是王指導員。」
鄭朝陽跟他們邊握手邊問道:「情況怎麼樣?」李、王兩人相互看了一下,疑惑地說:「首長,不會是搞錯地方了吧,這兒根本就沒人。」
鄭朝陽大吃一驚,忙問:「你說什麼?!」李連長解釋道:「我們接到指示后連夜就在這裡設伏,但是一直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啊!」
郝平川喃喃自語道:「這怎麼可能?」說完他爬到高處用望遠鏡仔細觀察,只看到山莊里殘垣斷壁,確實是沒有人的樣子。他把望遠鏡交給鄭朝陽時說:「奇怪,真沒人。搞什麼鬼!」
說著,他向車上的楊懷恩走去,一把將他拉了下來,譏笑道:「不是說楊鳳剛的人在這兒接應你們嗎?人呢?!」
楊懷恩翻了一個白眼道:「我怎麼知道?給我們的命令是到這裡集合,沒見到人,你去問楊鳳剛啊。」
鄭朝陽笑了:「看來,你的那位鳳凰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楊鳳剛來接應你們。他知道你們所謂的嘩變根本就是鬼扯,就算是出了城,也會遭到城外大軍的圍剿,能不能走到這裡都難說。沒走到,是你們自己死,走到了,就是和楊鳳剛一起死。」
楊懷恩氣得臉色煞白,咬牙切齒道:「勝者王侯敗者寇。」
郝平川笑道:「怎麼的,你還不服啊?」說完,他又把楊懷恩塞回吉普車,「回去老實待著。」
郝平川的倔勁上來了,生氣地說:「我就不信了,我要去裡面看看,沒準能找到點線索。」說著,他就快步往廢棄的山莊里跑去,後面跟了幾十個戰士。
鄭朝陽對著宗向方和齊拉拉喊道:「你們倆看著他。」說完他也追著郝平川去了。宗向方和齊拉拉只能留在原地看著楊懷恩。齊拉拉看著宗向方,宗向方也看他,齊拉拉有些小心地避開了宗向方的眼神。
郝平川仔細在雜草叢生的園子里搜索著,很快,他在地上發現了一個煙頭兒,彎腰撿起來仔細察看。鄭朝陽接過煙頭看了一眼道:「已經幹了,起碼兩天了。看來他們知道我們要來,這裡不會有什麼線索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郝平川聽到身後傳來奇怪的響聲,急忙回頭沖鄭朝陽大喊:「別動!」原來鄭朝陽踩到了地雷,郝平川小心走過來,趴在地上看著鄭朝陽的腳下,吩咐道,「所有人後退!快!」士兵們迅速後撤卧倒。
郝平川輕輕用匕首撥開鄭朝陽腳下的土層,看到一枚法國的步兵雷:「是炸腿的步兵雷。」鄭朝陽開玩笑說:「老郝,看你的了,你不想讓我變成鐵拐李,一條腿蹦著走吧?」
「別廢話了。」郝平川一邊說一邊協助鄭朝陽排除了步兵雷。脫險后的鄭朝陽一身大汗,差點兒虛脫。
郝平川繼續用匕首輕輕地在附近試探著,很快又發現一枚地雷,接著又發現了第二枚、第三枚。他退了出來,說道:「這是個地雷陣。得把這裡封鎖了,叫工兵來。」
鄭朝陽看著四周的荒山野嶺點點頭,說道:「他們知道我們要來,起碼兩天前就先行布下這個地雷陣,等咱們上鉤。幸虧有你這個老兵,不然我們都危險了。這裡不會有什麼線索了,還是先回去吧。」
說完,鄭朝陽和郝平川一起往山下走。鄭朝陽突然問道:「你說,他們會不會就在不遠的什麼地方看著我們?」
郝平川四處觀察了一下:「嗯,要是我,我會把觀察地點選在那兒。」說著,他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山崗。
在不遠處的山上,一個人正趴在地上,身上蓋著灰色雨衣,用望遠鏡觀察著鄭朝陽和郝平川等人。突然望遠鏡鏡頭中郝平川沖著自己指點,那人一驚,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於是慢慢後撤。
天色大亮時,鄭朝陽和郝平川正往下走,突然聽到一聲槍響。兩人迅速拔槍沖了下去,迎面看到楊懷恩躺在地上,後腦勺中了一槍,已經死了。鄭朝陽看了看楊懷恩的屍體。
郝平川問道:「怎麼回事?!」宗向方和齊拉拉跑了過來。
宗向方拿著手槍,解釋道:「組長,我本來想打他的腿的,但腳下沒站穩,打偏了。」
郝平川沉聲道:「我問你,他是怎麼跑的?」齊拉拉和宗向方面面相覷。
齊拉拉解釋道:「楊懷恩坐在車上,我和宗哥就在吉普車邊上抽煙閑聊。聊了好一會兒,宗哥要抽煙,可打火機怎麼也打不著,我伸手在兜里掏火柴,才發現口袋破了,能伸進半個手掌。心想,『壞了,手銬鑰匙呢?』我急忙轉身拉開吉普車的門,吉普車裡沒人,另一側的門開著,楊懷恩戴的手銬扔在地上。宗哥扔了煙掏出手槍來,我們連喊帶追,看到楊懷恩已經跑出百十米,宗哥抬手一槍,楊懷恩就一頭栽倒在地。」
齊拉拉說完看著倒在地上的楊懷恩,害怕地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我這口袋一直都好好的啊,怎麼就破啦?」
郝平川氣急敗壞,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豈有此理!這下,線索全斷了。」
宗向方很內疚地說:「組長,是我不好,一槍打偏了。」
郝平川譏笑道:「頭上腳底,你這一槍也差得太遠啦,你們倆回去關禁閉,好好反省!」
鄭朝陽站在郝平川身後眉頭緊皺,看著宗向方問道:「向方,你雖說算不上神槍手,可也算出類拔萃。這才幾十米的距離,怎麼會差這麼多?」
「我從昨晚上鬧肚子鬧到現在了,渾身哆嗦,我估摸著,沒準兒是傷寒。」
齊拉拉附和道:「是呢,剛才軍火庫拆炸藥包的時候,就看您還鑽林子里拉屎呢。」
鄭朝陽走過來摸了摸宗向方的額頭:「是有點燒,回去趕緊休息,找醫生看看吧。」宗向方點頭,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吉普車開回了公安局的院子。鄭朝陽和郝平川剛從車上跳下來,老孟就迎出來,告訴他們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組織讓自己回上海去。於是鄭朝陽、郝平川與老孟熱烈話別,目送老孟離去。
白玲走過來說:「保警總隊的繳械行動已經開始,這是武器清單。」
鄭朝陽接過清單邊看邊隨口問道:「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就是有些人說怪話,說什麼這麼好的武器就這麼交出去了,可惜,應該談談條件。」
鄭朝陽微微一笑沒說什麼,郝平川卻笑道:「談條件?蔣介石把整個中國都快交出來了,還談什麼條件?」
「還有其他留用警手裡的武器,也要儘快收繳。」鄭朝陽邊在物資清單上簽字,邊交代道。
白玲高興地說:「還有一個好消息。總部來電了,明天,大軍就要進城,這是大軍進城的路線,要我們做好保衛工作。」
鄭朝陽看著路線圖,滿臉興奮,開心地說:「好啊,這一天總算是來了。老郝,明天所有人上街執勤!」
他們都發自內心地高興。
1949年2月3日,北平舉行了盛大的解放軍入城儀式,威武雄壯的解放軍浩浩蕩蕩開進了北京城。北平真正地回到了人民手中,中國的歷史在這一天掀開新的一頁。
旌旗如林,鑼鼓震天,秧歌隊伍甩著紅綢起舞,解放軍整齊的隊伍從大街上經過。耿三、蘑菇頭張超等市民笑容滿面、歡呼雀躍,沉浸在歡樂幸福里;冼怡帶領腰鼓隊走在遊行隊伍的前面;鄭朝陽和宗向方、齊拉拉、郝平川等人都在維護治安的隊伍當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鄭朝山手裡拎著剛買的蔬菜,迎著漫天揮舞的紅旗和人潮走了過去。衚衕里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每家門口都掛上了五星紅旗和紅燈籠。看起來他心事重重,並且還有點煩躁,途中遇到街坊鄰居和他打招呼,他罕見地沒有回應。
鄭家門口,秦招娣已經將紅旗掛好了,正踩著凳子準備掛紅燈籠。鄭朝山看到后急忙喊道:「你這是幹嗎?趕緊下來,當心摔倒。」
就在鄭朝山踏進院門時,秦招娣腳下一滑,尖叫著從凳子上摔了下來。鄭朝山敏捷地向後一閃,一把接住了她。秦招娣感到鄭朝山攏住了自己的腰,一時有些失神。
鄭朝山滿臉不悅地將秦招娣放下:「叫你來幫著做做飯,不是叫你當泥瓦匠,登高爬寨。」說著,他回到屋裡。
看著鄭朝山反常的表現,秦招娣跟著進了屋,關心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不高興了呢?」
「沒什麼。你沒事吧?」
秦招娣羞澀地笑道:「有你在,我能有什麼事啊!等著,我給你做飯去。我還帶了老家的燒酒呢。」
「還帶什麼酒,我和朝陽都不喝酒。」
「今天不一樣啊。大軍進城,天下太平了。」說著,她趕緊繫上圍裙到廚房切菜做飯去了。秦招娣切菜的手法十分熟練,不過回想起剛才那一幕,自己摔倒時鄭朝山無意中表現出來的敏捷身手,她切菜的速度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鄭朝陽回到家后,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兒,進屋看到堂屋的桌子上擺著幾樣菜肴,滿心歡喜,再回頭看到秦招娣端著一個瓦罐進來,他笑道:「我說大哥叫我回家吃飯呢,原來請了廚師了。」
秦招娣靦腆地說:「農家菜,做得不好。」
鄭朝山從裡屋走了出來,說道:「來,快嘗嘗招娣的手藝。前天我在老秦那兒蹭了頓餃子吃,饞得我啊——那就是招娣的手藝。所以我請招娣來給我做頓飯,我可是給工錢的啊。」
鄭朝陽俯在鄭朝山的耳邊,笑問道:「就只是做一頓嗎?」
秦招娣感覺兄弟倆是在說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站起來說:「還有個湯,我去看看。馬上就好。」
鄭朝陽打趣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經》里的,我就記下這一句。」
鄭朝山嘆息道:「我算看出來了,你啊就不是念書的料。」
「還真是。以前爸一叫我背《論語》我就鬧肚子,那時候也想不起別的招兒來,就只能鬧肚子。」說完鄭朝陽哈哈大笑起來。
「你還說,別的孩子是裝病,你倒好,你是真病。只要是能鬧肚子,你什麼都敢往嘴裡塞,每回都是我背你上醫院。」
鄭朝陽小聲懇求道:「別,哥,我這點醜事可別叫外人知道啊。」
鄭朝山笑著調侃:「我想我後來學醫,八成就是帶你醫院去多了,去出感情來了。」
「還有這事啊。」
「送給你的。」鄭朝陽從皮包中拿出一個鞋盒遞給鄭朝山。
「回力球鞋?你幹嗎,這鞋你知道多貴嗎?」
「多貴也得買啊,你的寶貝球鞋因為我踩上狗屎扔了,我能不買雙新的賠你。」
鄭朝山拿出球鞋仔細看著,裝出很喜愛的樣子。鄭朝陽絮叨著:「我尋思著去垃圾堆找找,那垃圾堆得和小山一樣,哪兒找去啊。我還叫多門去找打鼓收破爛的問,是不是他給撿走了。你猜怎麼的?」
鄭朝山穿上新鞋試了試說:「很合腳。」
秦招娣拿著酒走進屋來,招呼道:「吃飯啦,菜都要涼啦。」三人吃菜喝酒閑聊。鄭朝山和鄭朝陽都不善飲酒。兄弟二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喝了一口。鄭朝山隨口問道:「聽說你剛破了一個大案子,把保警總隊連鍋端了。」
鄭朝陽臉色已經泛紅,他吃下一口菜,說:「小菜一碟,保警總隊的那幾個特務笨死了,你弟弟略施小計,他們就繳槍投降了。為首的幾個一個沒跑得了。這仗打的,沒勁!」
秦招娣忙問道:「那都抓到了?哦,我是怕有跑了的回頭找你報復。」
鄭朝陽放下酒杯,說:「沒事。領導說了,要從氣勢上藐視他們。其實我們領導也是想多了,兵
一個,將
一窩。仗打得不好,主要是當官的太廢物。這次背後指揮的沒抓到,但耗子尾巴上的膿包,他能有多大膿水。對這種蠢驢笨蛋,我是沒興趣。」
鄭朝山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臉色有些發白。秦招娣關切地看著他問道:「沒事吧,看你臉上的汗。喝不了就別喝了。」鄭朝山沒說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舉著空杯子無聲地看著鄭朝陽。
鄭朝陽笑道:「嗯,好啊,來。」說著,他把酒杯斟滿,作勢要喝,但他最後卻把酒灑在了地上。
「你幹嗎?」
鄭朝陽一臉賴皮相,笑道:「一會兒還得跟領導去保警總隊訓話,喝多了該挨罵了。」
「賴皮。」
「對啊,就是賴皮。」
「在哥哥面前可以賴皮,工作上可別大意啊,甭管它是中統還是軍統。」
鄭朝陽糾正道:「保密局和黨通局。」
鄭朝山不放心地說:「這些人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抗戰的時候也戰功赫赫,你這麼粗粗拉拉的,別叫人家摸到你面前你還不知道。」
鄭朝陽傻笑道:「不可能啊,除非……哥你是特務!」
「胡鬧。」
「又或者,嫂子你是特務!」
「喝點兒就滿嘴胡唚。」
秦招娣的酒杯差點兒掉在地上,她感到鄭朝陽的眼神十分犀利,忙解釋道:「還不是嫂子呢。」
鄭朝陽趴在桌子上嘟囔著:「或者呢,我自己就是特務。呵呵呵。」
鄭朝山和秦招娣無奈地把鄭朝陽攙扶到南屋睡下。
多門推著自行車進了自家院子。耿三娘子上來打招呼,多門跟她講了街上的熱鬧景象。耿三走過來給多門、張超等幾個鄰居送毛主席畫像。
多門接過主席像奇怪地說:「新鮮啊,你這鐵公雞也知道往下拔毛啦?」
耿三驕傲地說:「咱現在是三輪車工會的副主席了,大小也是幹部啊。可能還會進那個什麼北平友好人士團體,以後給公安局上課去!」
張超甩袍袖作揖,恭恭敬敬地把畫像接了過來。耿三大聲提醒道:「掛在最顯眼的地方。」「這,我們家那口子掛著老母像呢。這這這——」張超面露難色。耿三說道:「什麼這個那個的,跟你家娘子說,老母是假的,毛主席是真的。」
張超走進自己家屋裡,看到杜十娘正在南天老母畫像前虔誠禱告。杜十娘唉聲嘆氣,張超趕緊說:「大嘟嚕說了,再敢去天橋就砸斷我的腿。」
耿三娘子端著一盆雜和面,敲門走了進來,看了眼杜十娘,沒有說話,把面遞給張超,說道:「先吃著!」
張超嘆道:「不管哪朝哪代,我們做藝人的都是下九流。我看還是算了,忍忍吧。」
王八爺站在衚衕里,身後跟著烤鴨店的跑堂劉海。原來王八爺吃了兩隻烤鴨總也不給錢,劉海邊走邊跟王八爺訴苦,自己要是再要不回,錢掌柜就要扒了他的皮。
多門正好從邊上路過,打趣王八爺又吃霸王餐,王八爺不能不給多門面子,只得結了劉海的賬。
突然院里吵嚷起來,多門飛快地躥進院子,這才得知張超媳婦杜十娘昏倒在地人事不知,臉色煞白。張超在一旁不停地抹淚,耿三娘子趕緊過來掐人中,耿三趕緊出門去找鄭朝山。
眾人紛紛議論,肯定又是太平道鬧的,白羽真人說是斷食供奉,十天不吃飯,把飯錢供奉給老母,老母就會給賜福。信老母多年,杜十娘戲台也不上了,以前她可是很好的角兒呢。
耿三帶著鄭朝山走進了院子,秦招娣跟在倆人身後。鄭朝山給杜十娘用聽診器作檢查,然後打開藥箱拿出針管給她打了一針,片刻后,杜十娘悠悠醒了過來。
張超舒了一口氣,趕緊安撫杜十娘。鄭朝山說:「沒什麼,只是嚴重的營養不良。她幾天沒吃飯了?」張超回道:「有三四天了吧。」
多門長出一口氣,罵道:「你還看什麼,趕緊給你媳婦弄點兒吃的啊。」張超起身去拿窩頭,一個大窩頭直接往杜十娘嘴裡送。看到張超這樣,耿三娘子罵道:「笨死你算了。她都這樣啦,你就不會掰碎了喂她嗎?」說著,她從張超手裡拿過窩頭掰碎了往杜十娘的嘴裡送。
張超有些為難地對鄭朝山說:「鄭醫生,我謝謝您了。這出診費……」鄭朝山忙說:「街里街坊的,算啦。不過我告訴你,長期營養不良會引發很多疾病,不能馬虎。」
多門提醒道:「聽到沒有,鄭醫生髮話了,不能馬虎。三娘子,去給十娘包頓餃子,錢我出。」耿三娘子答應一聲就出去了。多門又說:「鄭醫生,我送您。」
多門和鄭朝山、秦招娣、耿三從屋裡出來后,鄭朝山順便問多門這院還有沒有閑房,因為秦招娣是剛從外地來的醫院同事,想幫她租間房子。多門忙說有,並且馬上帶他們去看了房。因為房間多年沒人住,顯得有些髒亂,看著堆滿雜物但洋溢著濃郁生活氣息的院子,秦招娣非常滿意。
郝平川和白玲敲門進來時,鄭朝陽坐在辦公室裏手里正把玩一個膠捲,看著黑板上鳳凰的畫像發獃。
鄭朝陽將一堆材料遞給郝平川和白玲,說道:「鳳凰正在招兵買馬,都看看吧,這是羅局親自去抓的。」
白玲問:「傅作義的上將參議張銀武?」
郝平川答道:「我知道他,原來是一個雜牌軍的軍長,外號叫『摩擦將軍』,抗戰期間和八路軍搞摩擦,一次就殺了我們四五百人。結果沒過幾天就叫我們包了餃子,他只帶著幾個衛兵跑了。蔣介石就給了他一個中將參議的空頭。」
鄭朝陽拿起一張委任狀,上面寫著:茲委任張銀武為華北挺進軍司令。落款正是蔣中正。鄭朝陽道:「這是從他家裡搜出來的,還有能裝備一個團的武器和軍火。據張銀武交代,這是北平保密局桃園行動組派人送來的,要他以後接受桃園行動組的領導,負責人代號是鳳凰。」
「也真是飢不擇食,張銀武這幫蝦兵蟹將能有什麼用?」郝平川嘲笑道。鄭朝陽轉身做著京劇大武生的姿勢,問郝平川:「你看過京戲吧?就是大角兒站中央,旁邊跟著一群龍套,這樣打起來才花哨,才夠熱鬧。最重要的是,丟車保帥的時候,你得有的丟才行。」
郝平川恍然大悟:「看來他是想來一場大戲。有法場,有砍頭,看著才過癮。」
「張銀武見過鳳凰,不過是在晚上,而且對方坐在燈影里。外貌,和小東西看到的差不多,不過他倒是說了一個細節。他聞到這個人身上有股香水味。我記得,小東西也說有香水的味道。你們分析下,這個鳳凰,會不會是個女人?」
「光憑香水味還不能說明鳳凰就是個女人,男人用香水的有的是。」白玲來到畫像前。
郝平川笑得十分誇張:「男人噴香水?笑死我了。」
「那是你少見多怪。」白玲白了郝平川一眼,指著畫像中的眉毛道,「你們注意到嗎?畫像上的眉毛很重。而且經過了明顯的描畫修飾,形成一個標準但略微有些誇張的劍眉。中國人常說:『鐵面劍眉,兵權萬里。』劍眉俗稱『鬼見怕』,在古代『劍眉星目』一詞也大多用來形容將軍的相貌。有劍眉的人一般行事光明磊落,有威嚴,也頗有紳士風度。作為一個特工,最忌諱的就是自己相貌和形體上的特點被人知道。他用一張假臉來偽裝,卻又在假臉上精雕細琢。再看鼻子,是鷹嘴鼻,這種鼻子給人的感覺是陰險狡詐霸道、報復心強。還有這道疤痕,很重,在整張臉上非常明顯。劍眉、鷹鼻、刀疤,劍眉代表陽剛,鷹鼻代表陰險,刀疤代表的是兇悍。他是在用這張臉來警告外人:『別惹我』。」
「白玲,你啥時候成相面的了?咱共產黨人從來不信這個。」郝平川嬉笑道。
白玲氣憤地說:「這是科學,什麼相面。」
「那你覺得,這是他刻意做給我們看的嗎?」鄭朝陽問道。
白玲戲謔道:「不一定,每個人的行為都會受到性格和外部環境的影響,比如郝平川同志,戰將出身,個性勇武,但是因為對新生的科學不了解,所以剛才帶著不屑的表情發出了譏諷的笑聲。」
「這算是誇我嗎?」郝平川謹慎地問。
白玲不理郝平川,繼續說:「我倒是認為,這不是他刻意為之,是他出自本能的一種行為。所以,我猜測,這個人有戲劇功底,懂得舞台妝。他表面上儒雅有紳士風度,實際上內心強悍甚至暴烈。他應該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是個運動健將。他高度自信,不容別人質疑,有領導者的氣質。」
郝平川詫異地說:「光從兩條眉毛就能看出這麼多的內容啊?這都是你在蘇聯學的?」
「蘇聯的契卡就專註於對人的行為分析。美國的中央情報局也把行為分析列為情報學的重要科目。」
鄭朝陽沉思道:「有意思!所有的特工都是千方百計地掩飾自己,叫自己埋在人堆里不被發覺。這個人倒是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白玲讚歎道:「這也是他的高明之處,不偽裝,就是最好的偽裝。」
秦招娣下班出門,正巧遇到鄭朝山也下班,兩人邊走邊聊。鄭朝山叮囑她以後別再醫生教授地叫,叫五哥就行,還說晚上要請她看戲,再選個日子幫她搬家。秦招娣很開心,回到宿舍后她取出幾件衣服在鏡子前比畫著,突然覺得臉上發熱,內心也很激動。看著鏡中的自己,秦招娣感覺自己臉上已經沒有當初做特工時的殺氣,而是有了家庭主婦的感覺。
看完戲后,鄭朝山和秦招娣一起走在回家路上,慢慢地秦招娣挽住了鄭朝山的胳膊。
鄭朝山意有所指地問:「招娣,你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嗎?」
秦招娣一愣:「什麼?」
鄭朝山微笑著解釋:「我是說,你這麼喜歡北平這個大城市裡的生活嗎?」
秦招娣放鬆下來,輕快地答道:「是呀。這裡真好,什麼都是新的、大的、有意思的。我來投奔我叔叔,這個決定做對了!」
雖然鄭朝山臉上在微笑,他的眼神中卻藏著說不清的心思。
突然兩人身邊響起車鈴聲,烤鴨店的夥計劉海騎著一輛三輪車從兩人身邊閃過。劉海將車騎到一個偏僻的小院,把烤鴨遞給了一個中年女人。送完烤鴨后,劉海來到一個小酒館,他剛進門後面就閃出一個人,正是段飛鵬。
酒館里已經沒什麼人了,多門獨坐桌前飲酒,把燒酒倒進他的酒壺裡,對著壺嘴喝。劉海過來告訴多門:「謝衛氏回來了。」多門又問劉海謝衛氏要了哪些菜,就趕緊結賬走了。
打探到消息的多門急忙趕到鄭朝陽的辦公室,高興地說:「找到瞎貓了。」鄭朝陽一聽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段飛鵬來到金城咖啡館,發現店裡沒人,只有經理喬杉和服務生在,便徑直走進了密室。見鄭朝山正在密室里轉圈,他便問道:「什麼事這麼急著叫我來?」
「有件事你必須跟我一起去辦一下。剛剛『025』發來消息說瞎貓回來了,就躲在他相好的家裡。」
段飛鵬輕鬆地說:「回來了就好,晚上我去放把火。」
「晚上恐怕來不及了。『025』說,警察已經盯上他們了,必須馬上行動。」段飛鵬看著鄭朝山,有些吃驚地問:「你不會想自己去吧?」
穿著便服的鄭朝陽和郝平川在謝寡婦家門口慢慢溜達。
郝平川邊走邊小聲說:「都布置好了,前門、後門,還有房上。」
鄭朝陽看到前門的樹下放著一個貨郎挑子,齊拉拉坐在上面;兩邊的屋檐上,也有便衣的身影。鄭朝陽焦急地看了看錶。
郝平川罵道:「這次一定要謹慎,這小子比真貓都鬼。」
鄭朝陽點點頭:「等烤鴨店的夥計回去取盤子的時候,我們就動手。人吃飽了飯都會犯困,警惕性最差,那個時候動手最好。」
「好。老規矩,你指揮,我衝鋒。」
鄭朝陽吩咐道:「都聽好了,等我的手勢和信號,一起往裡沖!」
段飛鵬化裝成一個三輪車夫,拉著鄭朝山,快速來到衚衕口。看到前面的警察,段飛鵬趕緊一捏閘,對後面的鄭朝山說:「壞了,警察。」
鄭朝山掀開帘子,看到謝寡婦家門口附近已經埋伏了很多警察,焦急地說道:「寧肯讓這小子跑了,也不能叫他們抓去。二郎,我去拖住他們,你去弄點響動出來。」段飛鵬點點頭,一個箭步就躥上了房。
劉海騎著三輪車來到謝寡婦家外,他走上前去敲門,準備取回餐盤。
鄭朝陽已經舉起右臂,盯著劉海,就等謝寡婦開門發出抓捕的信號。突然身後有人大聲叫道:「朝陽。」
鄭朝陽回身一看原來是鄭朝山,驚訝地問道:「哥,你怎麼在這兒?」
「去一個老朋友家借書,正好路過。」鄭朝山晃了晃手裡的書,問道,「你在這兒幹嗎呢?」
「哥,你趕緊走,我這兒有任務。」鄭朝陽焦急地說。
在旁邊監視的警察看到謝寡婦開了門送出餐盤,忙問郝平川:「沖嗎?」
郝平川回道:「等等老鄭的信號。」說著,他回頭向鄭朝陽的方向看過來。
鄭朝山裝著有些擔心地問道:「抓特務?危不危險啊?!」
鄭朝陽雖然很著急,但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安慰道:「哥,沒事,你快走吧。」
「那你注意安全,一定注意啊。」說完,鄭朝山便走了。
等鄭朝陽打發走哥哥,回頭卻發現謝寡婦家的大門已經關上,頓時著急起來。
躲在不遠處房樑上的段飛鵬,掏出一個大號的彈弓,沖著瞎貓住的房子發射,一下擊碎了瞎貓家的窗戶,嚇得正走在院中的謝寡婦一聲尖叫。聽到響聲的瞎貓馬上從窗戶中躥了出來,身手靈活地拋出飛虎爪上了牆頭。這時,大門被郝平川一下撞開了,謝寡婦暈倒在地,窗戶敞開著。
瞎貓在牆頭上快跑,段飛鵬在後面緊追。齊拉拉正坐在貨郎挑子上等消息,突然發現牆上出現一個人影,仔細一看正是瞎貓。瞎貓赤身裸體,敏捷地躥過牆頭,正好落在齊拉拉面前。齊拉拉剛想去追,發現瞎貓後面還跟著一個人,雖然沒看清楚是誰,但他還是嚇了一跳。他急忙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兩邊都沒人,於是咬了咬牙,追了過去。
鄭朝陽和郝平川隨後也上了房頂,沖著遠遠的人影,追了過去。站在不遠處的鄭朝山看到這一幕,咬了咬牙。
瞎貓找到一個機會鑽進了人群,段飛鵬緊跟著也鑽進了人群,後面還跟著鄭朝陽、郝平川。另外一邊只有齊拉拉獨自一個人追趕著。三組人穿過大街小巷,穿過藥鋪、綢緞莊,最後在一個死胡同里,瞎貓不見了。
在一所公廁里,瞎貓喘著粗氣隱蔽著。他伸頭望了望,發現沒人,就走了出去。但他剛出來就被閃出的人攔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