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賀紹廷明日對陣的是東狄的一員老將,也是東狄國曾經的護國大將軍,東狄國接連損兵折將,大齊軍隊漸漸帶近王都,朝中已無可用大將,故而不得不請出這員老將。
雖然對方早已歸隱多年,可賀紹廷卻不敢小瞧了他,也做好了這是一場硬仗的充足準備。
只不過讓他意外的是,翌日他騎著戰馬出現在陣前時,那位據說身上有著一半中原人血統,以『魯』為姓的老將在看到他時明顯愣了愣,而後策馬上前,高聲問:「這位將軍可是姓楚?」
賀紹廷愣住了,原以為他問的是自己身邊的某位將領,可發現對方望著的是自己,遂揚聲問答:「本將姓賀,並非姓楚!」
那魯將軍的表情明顯有幾分意外,雙唇動了動似是說了句什麼話,因離得遠,賀紹廷也沒有聽清楚,卻見對方忽地手一揚摒退了身邊的親衛,孤身策馬朝著己方而來。
「將軍,他想做什麼?難不成是想單人匹馬與咱們動手?」范廣皺眉道。
說話間,那魯將軍已經來到了兩軍陣前那塊空地正中央位置,勒住了韁繩揚聲道:「賀將軍能否上前說幾句?」
賀紹廷略思忖片刻,輕輕抖了抖韁繩便要上前,卻被曹勝一把拉住了:「將軍不可,小心有詐!」
「無妨,我心中有數。」賀紹廷低聲道。
他還要留著性命回去娶那個氣人的小騙子,自然惜命得很,可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方才他便留意到這位魯將軍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尤其是問起自己是否姓楚時,臉上的表情瞧來有幾分激動。
他確是姓賀,但是他的娘親卻是姓楚。
見他堅持,曹勝等將領也不好拂他之意,只是暗中命弓箭手準備好,其他將士則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陣前的那兩人。
「像,果然是像!你說你姓賀,那你家裡可有人姓楚?」那魯將軍見他上前,先是仔細盯著他的臉瞅了半晌,而後顫聲問。
「家母為楚姓。」賀紹廷倒也不瞞他。
「我就知道!你娘姓楚,閨名雲湘。當初你外祖父給她取名的時候,我也在場。」魯將軍愈發激動了,若非地點不對,便恨不得上前來拉著他的手再細細問個清楚明白。
賀紹廷皺眉,聽對方話中之意,彷彿是認得外祖父?或者又與外祖父有什麼關係?
不過他並不是好奇心旺盛之人,況且經歷過憑空多一位生身父親,又被唐松年嫌棄他身世複雜后,他更是對這些沒了半分興趣。
最重要的是,相比其他人,他更相信他的娘親。
娘親生前沒有向他提過半點關於生父之事,也沒有向他提過外祖父之事,不管娘親是忘記了還是不想說,他都尊重便是。
見他神情平淡,魯將軍心中不解,只是想到彼此立場又無奈地道:「你以為我在騙你?實不相瞞,我行兵布陣的本事,還是你外祖父教導的。只是沒有想到,事隔幾十年,有朝一日我會與他的外孫在戰場上刀槍相見!」
憶及故友,他的語氣有幾分悵然,長長地嘆了口氣,而後握著手中的紅纓槍策馬退了幾步,以槍指著他道:「賀將軍,拔刀吧!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賀紹廷握緊手中長刀,朗聲道:「不管你與先外祖有何關係,今日既是各為其主,我自不會手下留情,老將軍,請!」
說完,雙腿一夾馬肚子,揮著長刀便迎戰上去。
范廣曹勝等將領見兩人本是好好地說著話,突然便動起手來,可見對方似乎只是想與自家將軍單打獨鬥,並沒有讓他身後的將士參戰,故而便也暫時按兵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戰場上打得正激烈的那兩人。
「咦?這老頭有些本事啊!居然可以和將軍戰成平手!」范廣驚訝地道。
曹勝沒有作聲,只是也看得出,單論武藝的話,賀將軍更勝一籌,可對方明顯對敵經驗更豐富,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招數,一時之間賀將軍也奈何他不得,故而才打成了平手。
賀紹廷越打便越是清楚,自己這一回確是遇到了難纏的對手,雖還沒有領教對方行兵布陣的本事,可心裡卻隱隱生出幾分期待來。
正這般想著,對方虛晃一槍便跳出了戰局,仰天哈哈大笑:「好,果然不愧是那個人的外孫,巴魯剋死在你的手上不冤。」
巴魯克便是繼他之後的東狄護國大將軍,在上一場戰事中死於賀紹廷的長刀之下,這才逼得朝中已無大將的東狄王不得不起用這位退隱的老將。
賀紹廷隨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見對方說完這番話后居然直接便鳴金收兵了,一時皺起了眉頭,只覺得今日這一仗著實是出乎意料。
而此時的京城,中書令唐松年之兄唐樟年,突然向朝廷捐出七成身家,以支援朝廷採購物質運往前線。天熙帝龍顏大悅,不但下旨冊封唐樟年為誠錦伯,且恩澤其子,賜其獨子唐淮勉進士出身,並賜婚唐淮勉和靜安五公主。
一時間,朝野一片嘩然,均覺得唐樟年這七成身家捐得再值得不過了。
七成身家換來一個爵位,雖然是虛銜,可到底還是爵位啊!多少人爭破頭也爭不來。除了爵位之外,還有兒子的前程和一個最得寵的公主為兒媳,這樁買賣怎麼算都是賺的。
更有不少人認為唐樟年此舉必是唐松年授意,有大膽的問到唐松年跟前,唐松年只是捊須而笑,既不肯定,也不否認。
邱仲從大殿出來的時候,正好便又看到有大臣正在探著唐松年的口風,而唐松年還是笑而不語,忍不住冷笑一聲。
這老狐狸真是狡猾又虛榮,此事明明不過是陛下尋的賜婚理由,與他根本無關,可他偏偏就是要往自己臉上貼金,整得神神秘秘的,彷彿有什麼通天的本事,可以讓兄長一家一步登天。
唐松年眼角餘光看到他的身影,笑著喚了聲:「邱大人。」
邱仲臉上同樣揚著笑容,回了聲:「唐大人。」
兩人的態度既親切又隨和,彷彿是關係親近的朋友,完成沒有方才在殿內時的針鋒相對毫不相讓。
爵位、賜婚這些倒還好,唐筠瑤也是意料之中,畢竟天熙帝不可能捨得將女兒嫁入布衣之家,故而肯定會給唐樟年一個恩典,如此才順理成章地賜婚。
她只是聽到那個賜進士出身時忍不住直笑。
「看來陛下也是知道以三哥的懶散,能中舉便已經是頂天了。」
唐淮勉被她笑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卻也嘻嘻地笑了幾聲:「陛下真是太體貼了,這樣一來,我爹也就沒有理由再整天逼我念書了。」
「出息!」唐淮周笑罵。
終於得償所願,唐淮勉心情極好,任憑他們兄妹二人如何取笑也是笑呵呵的,半點不惱。
五公主的嫁妝與一應嫁衣、首飾等物,皇後生前便已經給她準備好了。而唐樟年與林氏只得唐淮勉一個兒子,更是早早便備好了他娶親所需之物。
天熙帝本不願意太快便讓這兩人完婚,可是那日太醫院醫正循例前來為他把平安脈時,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他心中咯噔一下,隨即苦笑,也不待他開口便問:「朕還有多少日子?」
醫正低聲回答:「多則一年,快則半年。」
天熙帝長嘆一聲:「一年啊……」
壯志未酬而離世,到底心有不甘。且太子手段還稚嫩,他更是放心不下。
「朕知道了,此事莫要讓太子知道。」他定定神,沉聲吩咐道。
醫正應喏,又低聲囑咐了一番。若是以往,天熙帝估計只是聽聽便罷了,可這一回卻聽得極其認真,牢牢地把每一句醫囑記在心上。
不管怎樣,他都要想法子讓自己活得更久些,至少可以看到太子能夠獨擋一面,東征的朝廷大軍得勝回朝。
他心中有所擔憂,故而在欽天監問他關於五公主的婚期時,便選了最近的那個日子。
巧合的是,他定下的這個日子,居然比唐淮周與韋映竹完婚的日子只早一個月。
對天熙帝肯這般早便讓他與五公主完婚,唐淮勉樂得繞著園子跑了兩圈,愈發逗得唐筠瑤等人笑到不行。
便是唐樟年與唐松年也是一臉忍俊不禁,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那個愣頭小子。
林氏雖然也在笑,可眉宇間的幾分憂色,卻讓唐筠瑤瞧了個分明。
唐筠瑤稍想一想便明白了。
三嬸這是擔心五公主進門后婆媳之間相處不好呢!兒媳婦出身太高,當婆母的壓力自然大。
再一層,五公主出嫁后還會有自己的公主府,到時若是連兒子都搬過去,母子間想要見一面也不方便,這樣一想,又怎會不憂慮。
唐筠瑤知道這些事外人再怎麼勸也沒有用,一切還得等到五公主進門后婆媳真正相處過,是好是歹,三嬸自然就會分得清了。
二房得了爵位,又得了一個公主兒媳,消息傳到病床上的唐柏年耳中時,他歪著嘴『啊啊啊』地亂叫一通,通紅的雙目瞪得老圓,還能正常左邊手腳不停地踢打著。
被李氏強硬指來侍候他的英姨娘見他這副模樣著實嚇人,也不敢走上前,只縮在一旁候著。
李氏邁步進來,對他望向自己時的憤怒目光視如不見,只是淡淡地道:「明日淮勉大婚,我整個白日都不在家中。放心,二弟和三弟他們可不像你,你可以無情,他們卻不會無義,該有的……」
「不、不、不準、准去!」唐柏年死死地盯著她,艱難地喉嚨里擠出一句。
李氏毫不意外他的反應,聞言也只是輕笑一聲,語氣略帶著幾分嘲諷:「不準去?事到如今,你還想著給他們添堵呢!」
她頓了頓,語氣難掩惡意:「可我偏不如你所願,我不但會去,還愈發體面地去,風風光光與有榮焉地去,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拿大房作筏攻擊他們!」
「賤、賤……」唐柏年被她氣得青筋爆跳,還能動的左手左腳極力掙扎著想要去打她,卻是連她的衣角也觸碰不到。
李氏居高臨下地睨著他,輕蔑地勾了勾嘴角,轉身冷漠地吩咐縮在一旁的英姨娘:「好生侍候老爺!」
英姨娘低聲應了聲是,半句反駁的話也不敢說。
李氏走出門,便看到唐淮興一臉複雜的臉色,隨即又聽他低聲問:「淮勉果真要當駙馬了?」
自斷腿后,他一直把自己關到屋裡不肯見人,自然不知道二房之事。
「不但淮勉要娶公主,你二叔還成了誠錦伯爺。」李氏平靜地道。
「是、是么……」唐淮興白著臉,喃喃地道。
他一直瞧不上的二房父子,原來已經到了他觸不到的高度了么?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如今這地步的呢?明明他的學問要比淮勉好,甚至比淮周也要好,怎麼他就越混越差,連淮勉都比不上了呢?
唐淮勉與五公主成婚半個月後,前線傳來了東狄投降的消息,讓正幫著阮氏準備即將到來的兄長婚禮的唐筠瑤愣住了。
投降?這輩子東狄竟是投降?
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只知道戰事結束的話,廷哥兒就可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