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夫人,東西都準備好了,可要再清點一下?」藍淳拿著禮單走了進來,遞到她的跟前。
唐筠瑤接過細一看,而後又添了兩樣,這才吩咐:「就按這般準備,著人送過去便好。」
藍淳應下,忍不住問:「夫人,這位夫家姓葛的夫人是什麼人?山長水遠的為何要送這般厚的禮給她?」
唐筠瑤笑了笑:「這位可是自家人,你家將軍與我得喚她一聲姐姐。」
這葛娘子正是當年的芳姐兒,自當年尋了個理由離開葛家村后,賀紹廷每年都會託人送點東西回去,或是他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銀兩,或是在當地置下的土儀物產,為的也不過是不讓他唯一的親人擔心。
而自從被授了將軍之職后,他不是忙著差事,便是領兵出征,根本抽不得出空間時間回去探望她。
唐筠瑤如今細一想,她也有許多年不曾見過芳姐兒了,最後一回見她還是在四歲左右的時候,一眨眼這般多年過去了,也不知芳姐兒可還記得自己。
這日,被關在大牢里將近兩年的芳宜,終於等來了唐松年的身影。
「讓公主殿下久等了,我這便讓人幫公主殿下遷居。」唐松年臉上一片歉意。
被囚了這般久,又親眼看到侄兒的人頭,所有的追隨者無一不被誅殺殆盡,所有的希望被打破,芳宜恨不得一死了之。
尤其是這兩年一直沒有人對她用刑,也沒有人來審問過她,彷彿所有人都忘了她一般,更讓她生不如死。
「是你?你到底想做什麼?!」此刻一看到唐松年的出現,她心裡恨得要死,如利刃般的視線死死地往他身上刺去,恨不得把此人碎屍萬段。
「我說過了,讓給幫公主殿下遷入新居啊!」唐松年好脾氣地回答,手一揚,便走進兩名侍衛,二話不說便把一個黑布袋往她頭上一罩,而後架著渾身軟綿綿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的她,硬是把她給架了出去。
芳宜想要掙扎,想要大聲咒罵,可是卻沒有那個力氣,乾脆閉口不言。
反正她連死都不怕了,還能有什麼可以讓她懼怕的!
至於『新居』一說,她原以為不過是從一個大牢轉到另一個大牢,可當頭上的黑布袋被拿掉,她下意識地以手臂擋住明亮的光線,待眼睛適應之後緩緩睜眸,便看到身處之地竟是一間光線明亮的屋子。
屋裡的布置雖然簡單,可是卻應有盡有,只除了窗戶開得太高,以及鐵門厚實些之外。
她心口一緊,尤其是在從屋裡清晰地聽到外頭人群的說話聲,對,是人群,就好像外間有一大幫人聚集在一起一般,像是熙熙攘攘的鬧市裡的那種嘈雜聲。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她顫著雙唇問。
唐松年微微一笑,捊著短須回答道:「自然是個好地方,公主且靜待片刻便可知道。」
「你到底要做什麼?!」芳宜心中那股不安更加濃了,幾乎尖聲叫了起來。
唐松年卻乾脆閉嘴不言,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一副當真耐心地認真等待的模樣。
見他如此,芳宜心裡恨得要死,可卻奈何他不得,加之身體缺力,整個人一下子便癱軟在地,唯有靠著以吃人的目光瞪著他。
片刻之後,一陣『咚咚鏹鏹』,彷彿是唱戲的銅鼓之聲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她先是一怔,隨即皺起了眉,細一聽,外間便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以及觀眾不時的喝彩聲和鼓掌聲。
她緊抿著雙唇,此刻已經可以肯定外頭必定有一個大戲台,畢竟聽著觀眾如雷般的掌聲,便可以知道人數必定不少。
她望向微闔著雙眸,翹著腿,一邊手隨著曲調有節奏地輕拍著大腿,瞧來無比愜意自在的唐松年,心中不安與狐疑愈發濃了。
這個地方,雖不能看到外頭的情形,可卻能將外頭的動靜聽得分明,旦生的唱詞、觀眾的議論無一不是清清楚楚。
這老匹夫到底在打著什麼主意?到底有什麼目的?
她的眉頭愈擰愈緊,可見唐松年不理會自己,乾脆也闔上眼睛默默地留意著外頭的動靜,想要從中尋找逃生的機會。
可是慢慢地,她的臉色便開始變了,尤其是聽到青衣唱著——昏君!我夫為朝廷,為荀氏皇室四處征戰,屢立奇功,不思酬功,昏君無道,沉迷酒色,欺辱臣妻,不知死於何地!
緊接著便是觀眾此起彼伏的罵聲,當中還夾雜關老生高曠的一句唱詞——賤婦不識抬舉。
她氣得臉色鐵青,渾身更是顫抖不止,此時此刻終於明白唐松年把自己安置在此處的險惡用心,是要讓自己親耳聽著百姓對荀氏皇族的痛罵。
「你、你們信口雌黃!你們……」她雙目怒睜,指著好整以暇的唐松年氣得臉都有幾分猙獰了。
唐松年緩緩地睜開了眼眸,見狀輕捊著短須緩緩地道:「此套戲雖經過藝術加工,可對你荀氏皇室的刻畫卻是取材自真人,令尊在位期間,貪酒色、施、遠忠良,近小人,使得江山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所,戲中哪一句是罵錯了他?」
「常言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荀氏一族早就招至天怒人怨,氣數已盡,趙氏順天而為,平天下,撫萬民,乃屬天道。偏你們要逆天而行,如今淪落到此下場亦不過是咎由自取。」
「如今唐某不過是讓你多聽多回憶,想想你荀氏皇室曾經造下的那些罪孽!」唐松年冷笑一聲,輕拂了拂袍角,慢條斯理地又道,「公主殿下放心,此處可以清楚地聽到外頭一舉一動,卻不會把屋裡的半點聲響傳到外頭去。」
「你所居的此處,乃是朝廷在你朝康王府舊址新建的暢聽樓,匯聚民間最好的戲班子,每日向萬民免費上演一場好戲,年年月月永不落空。戲本通古今,以史為鑒,借史以此達到警示百官、教化萬民之目的,雅俗共賞,利於廣泛傳播,相信不出三個月,整個中原地區的百姓便會再度憶起你荀氏皇族。」
「你、你、你!」芳宜整張臉氣得扭曲,額上青筋都跳了起來,眼中含著刻骨的仇恨,只恨不得撲過來生啖其肉。
唐松年微微一笑,緩緩起身:「唐某另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擾公主殿下聽戲了!」
說完,背著手,踱著方步出了屋子,聽著身後鐵門落鎖的響聲,他捊了捊短須,暗道:「寶丫與勉哥兒合作的這齣戲本寫得極好,尤其是勉哥兒,讓他只在戶部虛掛個頭銜掙銀子有些可惜了,應該再讓他負責暢聽樓今後的戲本才是。」
正在書房認命地敲著算盤的唐淮勉突然覺得背脊一涼,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他揉了揉鼻子,並不在意,只美美地想著。
此番大賺了一筆,足以向陛下大舅子交待了,他也能趁機休息一陣子。嗯,這一回不如尋個合適的時間,帶著五公主到外頭散散心,增進增進夫妻感情。
他越想越美,敲著算盤的動作愈發快速了。
唐筠瑤坐在暢聽樓為達官貴人設置的小包間,望著台上正上演的一曲悲歡離合,聽著曲中人物一聲聲發人深省摧心肝的控訴,再聽著台下觀眾對戲中反派人物的句句咒罵,心情甚好,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此番試演的效果出乎她意料的好,也不枉她花了那般多心思挑選最好的戲班子,也不枉免談居士修稿數十回,更不枉戲班子日以繼夜地苦練。
「這便是岳父大人和你一直在計劃之事?」賀紹廷坐在她的身邊,好笑地問。
「不關我的事,是爹爹想的主意。」唐筠瑤沖他眨巴眨巴眼睛,表情看起來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賀紹廷低低地笑了起來。
主意或許是岳父大人想到的,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卻是身邊的小妻子。那位前朝的慶平長公主,一心一意想要光復荀氏江山,可日後她每日每夜聽到的都是荀氏皇族曾經作的惡事,百姓對荀氏皇族恨之入骨的痛罵,這樣的滋味,真真可謂生不如死。
「自古以來悲劇更能觸動人心,而男女間的悲歡離合卻能流傳更廣,百姓可能記不得哪個皇帝施行的,但他們一定記得哪一對苦命鴛鴦被無道昏君生生打散。」
唐筠瑤愈發得意地抿出了腮邊的小梨渦。
今日上演的便是這樣一出愛情悲劇,一對男女相識於微時,相互扶持著經歷無數風浪,男的胸懷天下,一心報效朝廷,而他最終也達成所願,成為一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驅外敵,平天下。可惜功成名就之時,等待著他的卻不是封妻蔭子,而是相知相許的妻子為保貞節自刎御前。
雖然她看到這戲本時總覺得有點刻意製造悲劇,不過這不要緊,免談居士的話本雖然罵者居多,可看的人也更多,相信他頭一回寫的戲本也免不得這個結局。
可那又怎樣呢?百姓可不懂這些彎彎道道,他們只知道無道昏君貪圖女主角美色,意圖,女主角貞烈自刎,生生讓恩愛夫妻天人永隔,一心報效朝廷的將軍竟然落得個妻離子散的下場,從中也進一步說明了追隨明主的重要性。
看著小妻子洋洋得意的小模樣,賀紹廷啞然失笑,輕戳了戳她臉上那甜蜜的小梨渦,引來對方一記嬌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