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二)

前世番外(二)

前世番外(二)

唐淮周急匆匆地趕來,一看到床上緊閉雙眼,臉色青白的唐松年,大驚失色:「這是怎麼回事?!」

今日出門明明還好好的,不過半日時間,為何便會變得如此?

跟著唐松年出門的隨從,遂將在大牢里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回稟於他。

「……至於那個犯人跟老爺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末了,他誠惶誠恐地補充了一句。

唐淮周心中無比疑惑。只是此時卻不好追究,看到韋映竹端著盛了溫水的盆子進來,連忙接了過去,打濕布巾擰乾,親自替床上的爹爹擦臉擦脖子。

韋映竹站在一旁,臉上難掩憂色,忽地見床上的唐松年雙唇闔動,似乎在說著什麼,訝然地問:「夫君,爹他在說什麼?是不是需要些什麼?我去拿。」

下一刻,她便見唐淮周的神情明顯是愣了愣,良久,便聽到他低低地道:「爹爹在喚——寶丫。」

韋映竹怔了怔:「寶丫?寶丫是誰?」

唐淮周望著床上的爹爹,往日瞧著無比強大,彷彿天底下再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到他的男子,此刻卻脆弱得教人心中一陣隱隱作痛。

那一聲聲夢囈般的『寶丫』,就像是一根根針往他心裡扎,讓他的鼻子一陣酸澀。

「寶丫是妹妹的小名。」良久,他啞聲回答。

妹妹夭折的時候,他才不過四歲,對她並沒有什麼記憶,只知道自己有一個據聞是天底下最最可愛的妹妹,而爹娘對這個妹妹也是愛若珍寶。

實際上,小時候的他對這個爹娘口中的妹妹是有幾分討厭的。

因為娘親經常在和他說話的時候喚他寶丫,有時候會抱著妹妹的小衣物默默流淚,到後來更因為妹妹而拋下他和爹爹一病而去了。

妹妹的死擊潰了娘親,也幾乎壓倒了在他心中如同高山一般的爹爹。

韋映竹沉默須臾,暗地嘆息一聲,心中卻是無比的遺憾。

若是小姑可以平安地長大,有著這般疼愛她的爹娘,她一定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

翌日晌午時分,唐淮周不放心地又過來看望病中的爹爹,卻見原本應該躺在床上的唐松年不見了蹤跡,心口一緊,一把抓住正邁進來的侍女問:「老爺呢?」

「老爺、老爺出門去了,好像是去審訊什麼的……」那侍女被他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回答。

唐淮周一陣頭疼,恨恨地道:「身子還未全好,怎的……要做什麼吩咐別人去做便是!」

唐松年拖著病體回到大牢,二話不說便將抓獲的前朝餘孽一頓毒打,又讓人吊著折柳的命,既不再對她用刑,也沒有如她所願給她一個痛快。

周遭儘是此起彼伏的的慘叫聲,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他卻聽得一臉快意,眼中滿著瘋狂。

叫,再叫得大聲些、痛苦些!

他的寶丫不在了,你們也不能好過,不能好過!

大牢里如同人間煉獄般的情境,許汀若不得而知。

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緊緊地拉著許筠瑤魂體不放,也一直沒有離開碧秀宮。

「瑤瑤你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她伸出另一邊手想要為她撥開臉頰的髮絲,指尖觸及對方的臉時卻突然停了下來,眨巴眨巴眼睛,再用力眨了幾下,而後呼吸一窒。

「怎會這樣的?怎會這樣的?」她又慌又怕,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只因她發現,許筠瑤的魂體竟然在慢慢變淡。

「瑤瑤你不要嚇我,我膽子很小的,你不要嚇我……」她一邊哭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把她護在身前,為她擋去屋內一切光線。

「嗚嗚……瑤瑤你不要這樣,不要拋下我,我害怕,我害怕……」她哭著拉著依然無知無覺如同傀儡一般的魂體到牆角處,用力搓著對方的手,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力氣傳給她,又像是想要挽留她『離開的腳步』。

許淑妃死得突然,新皇后的冊封典禮久久無法舉行,有朝臣想要提醒皇帝陛下,卻又被許淑妃喪儀規格一事吸引了注意,皆因他們發現,許淑妃一切喪儀竟是以皇后規格!

朝臣們這下子不滿了,若是以貴妃之禮倒也說得過去,以皇后規格卻是完全不合禮制。

一時間,有不少朝臣摩拳擦掌,意欲和陛下據理力爭,卻又被陛下追封許淑妃為皇后的旨意打了個措手不及。

前頭沈皇后的冊封典禮尚未舉行,轉頭又要追封一個許皇后?

立即便有朝臣上前跪請陛下收回旨意,可趙元祐這回卻是鐵了心,不管朝臣們怎麼勸說都不為所動。

曾經不滿許淑妃的朝臣們不樂意見她死後也能得此殊榮,而曾經追隨她的那些人,也不願再為一個死人多費唇舌,但也不願和敵手共同進退,故而選擇閉口不言袖手旁觀。

左勸右勸都勸不下陛下的朝臣們無奈,唯有將視線齊唰唰地投向唐松年。

唐大人向來不滿許氏,想必一定會勸服陛下。

可是他們卻左等右等,一直到退朝,追封一事已成定局,都不見唐松年說半句反對的話。

許淑妃被追封為皇后的旨意迅速傳遍了後宮,自然也傳入了許汀若的耳中,她握緊越來越淡幾近透明的許筠瑤魂體的手,哭著道:「瑤瑤你聽到了么?你如今是皇后了,你是皇后了!」

可回應她的,卻只有自己的回聲。

她再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同樣身為魂體,她當然很清楚消失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天上地下今生來世,再不會有她的存在。

更讓她恐慌的是,隨著許皇后的棺槨被抬離碧秀宮,她也竟然不知不覺地被牽引著離開。

那一刻,她才猛然醒悟,許皇后的身體是她的,在世人眼裡,她才是許皇后。

「許皇后」是現世之人,死了是可以過奈何橋、喝孟婆湯,重新步入輪迴轉世,開始新的人生的。

可是她的瑤瑤卻不行,因為現世的瑤瑤早就已經死了,身體也早就化作塵土。留下的這道魂體,卻只是無主之魂,不容天地。

「我不要,不要離開,瑤瑤!」她雙手緊緊地抱住許筠瑤的魂體不放,拚命往宮人抬著棺槨離開的相反方向發力,想要阻止自己跟著靈柩而去的動作。

儘管如此,她還是發現自己一點一點地跟著靈柩移動,愈發急得她大叫。

尤其是她突然發現,離開碧秀宮后,許筠瑤的魂體又淡了幾分,並且越來越淡,在光線透明的地方乍一望去,幾乎要發現不了她的存在。

她急得快要哭了,卻仍是身不由己地跟著棺槨而去,眼看著抬著棺槨的宮人越走越遠,一直被她緊緊地抱著不散手的許筠瑤魂體,雙腿已經徹底消失,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斷地變淡。

「瑤瑤!」她哭叫著,愈發拚命把她抱緊,想要挽往她消失的速度。

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力度似乎要將許筠瑤的魂體從她懷裡拉開,她嚇得愈發死命地抱緊不敢散手。

前方的許皇后棺槨牽引著她,那奇怪的力度牽引著她懷裡的許筠瑤魂體,兩股力度就像是在拔河一般。

許汀若只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鬆手,甚至也朝著那股奇怪的力度所在方向發力,終於,在抬棺槨的宮人停下腳步時,那奇怪的力度『嗖』的一下牽引著她們快速從宮中離開。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是下意識地閉緊雙眼。

待耳邊的風聲漸歇,她緩緩睜眸,卻發現身處一處陌生的屋裡,而一個身著靛藍衣袍的男子正背對著她。

她看了看依然被她緊緊地抱著的魂體,變淡的速度雖然明顯減緩,魂體腰部以下卻已經瞧不見了。

「瑤瑤……」

「寶丫……」

她嗚咽著喚,卻聽到那男人發生一陣低喃。

她抬頭望去,認出他不是別人,正正便是瑤瑤最討厭的唐大人,而唐大人面前的長桌上則擺放著兩個靈位。

她大略掃了一眼,分別看到兩個靈位上有著『唐門阮氏』、『筠瑤』幾個字。

等等,筠瑤?她瞪大了眼睛,定睛再細一看有『筠瑤』二字的靈位,卻在靈位的背後看到了這個『筠瑤』的生卒年。

並且,她驚訝地發現,這一位『筠瑤』的生辰竟與自己的相當接近,卒年竟然有兩個,其中的一個赫然便是許皇后薨的日子。

「……寶丫,你放心,爹爹一定不會放過害了你之人,一定不會……」

她臉色大變,此時此刻終於可以確定,靈位上的『筠瑤』正是她的瑤瑤,眼前這位唐大人竟然是瑤瑤的生身之父!

唐大人是瑤瑤的父親,唐大人是瑤瑤的父親……

她的腦子裡不斷地迴響著這麼一句話,一直看到唐松年神情柔和地把妻女的靈位擦拭得一塵不染,又上了香,這才轉身離開。

她突然心口一陣絞痛。

瑤瑤原本有一個很疼她的爹爹,一個很幸福的家,可是,一切都毀了。

她的瑤瑤甚至沒有來生,沒有來生!

她大哭出聲:「瑤瑤,對不住,對不住!」

痛哭聲中,透過朦朧的淚眼,她還是可以看到,懷裡的魂體胸口以下已經瞧不見了。

她終於徹底崩潰:「我不要來世,不要皇后之位,我什麼也不要!如果上蒼當真有靈,那便把一切罪責都降到我身上!瑤瑤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

絕望而悲慟的哭聲中,她緊緊地握著許筠瑤魂體也開始變淡的手,悲憤地控訴:「話本不是說人死也可以還陽的么?我不求什麼還陽,我只想把她帶回她爹娘身邊,把她還給她的爹娘!為什麼不可以?!我什麼也不要,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出!」

景昌帝趙元祐拿起御筆,蘸上墨,一筆一畫,親自把皇后許氏的名諱寫入皇家玉牒,寫在他名字的旁邊。

明日,他的許皇后便會正式歸葬皇陵,長埋黃土,等待他百年之後團聚。

在趙元祐在玉牒上寫下最後一筆的時候,誰也不會瞧見,有一道夾雜著紫色的金光衝破皇宮,照入唐府某間擺放著兩塊靈位的屋子,很快便徹底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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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是上輩子的死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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