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許筠瑤皺了皺小鼻子,眼不見為凈地又舔了舔下一顆的糖衣,待她舔得幾口,唐松年又一口把它給咬掉了。
她控訴般瞪他,唐松年只當沒看到,趁她沒留意,『啊嗚啊嗚』幾下,將餘下的幾顆山楂悉數咬了去。
噝,好酸好酸!酸溜溜的滋味充斥口腔,他倒抽一口冷氣,用力揉著腮幫子,勉強把果肉給吞了下去。
許筠瑤看著他這副狼狽的模樣咯咯直笑。
該!叫你搶本宮的東西吃!
唐松年聽著她清脆的笑聲,又好笑又好氣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壞蛋,就愛看爹爹笑話!」
許筠瑤愈發笑得開心了。
上輩子每回看到老匹夫倒霉時,她都能多吃半碗飯。
父女二人難得和樂地在街上這裡看看那裡瞧瞧,看到有賣藝的,還鑽進人群跟著大伙兒一起喝彩;看見街邊有捏糖人的老漢,不等小丫頭出聲,唐松年便抱著她過去,讓老漢照著小丫頭的模樣捏一個。
「不要,要爹爹,要爹爹!」哪知道小丫頭又是搖頭又是擺手。
唐松年愣了一下,隨即欣慰地大笑:「好,捏一個爹爹。」
哎呀,小丫頭終於主動說要爹爹了!
他就說嘛,他的小閨女最喜歡的就是爹爹,雖然小丫頭的性子有點兒彆扭,不過那份喜歡親近爹爹的心思他明白就好。
許筠瑤眼巴巴地看著那老漢捏了片刻,不經意間,視線卻被離唐松年身後不遠的一個身影吸引了,待她細一看清對方的容貌,眼睛頓時一亮,又驚又喜。
芳宜姑姑!是她,是年輕時的芳宜姑姑!
可是下一刻,她便看到那女子抬頭朝她回望過來,那雙單鳳眼裡充滿了掩飾不住的怨毒。
她僵住了。
她很想告訴自己,對方那怨毒的眼神針對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老匹夫唐松年,可對方那視線直直地望入她的眼中,四目交接間,她甚至感受到那雙陰狠的眼眸中飽含著的殺意。
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承認,對方看的就是自己!
可是,為什麼?她不過是一個未滿兩歲的稚齡孩童,能與人有什麼深仇大恨?竟會招來如此怨毒的視線!
更讓她震驚的是,緊接著,她又看到一名個子稍矮的女子行至那芳宜旁邊,態度恭敬地對她說了什麼話,那女子轉過臉時,她呼吸一窒。
圖衣,是她!她們竟是這般早便認識的么?而且瞧著似乎是主僕關係?她視如母親般敬重的芳宜姑姑,和那個處處針對她們的圖衣……
可是,明明上輩子這兩人並沒有表現出半分一早便相識的可能,而如今瞧著明顯處於『仆』地位的圖衣,在上輩子可是用盡了一切惡毒的手段來對侍她與芳宜姑姑。
她的腦子有些混亂,只看到那芳宜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後帶著圖衣離開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曾經根深蒂固的認知出了差錯。只是,她愈是覺得腦子裡一團亂,整個人便愈發的冷靜。
不管這兩人是何關係,曾經的種種是真是假,終有一日她必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那廂捏糖人的老漢已經將『唐大人』捏好了,唐松年痛快地付了款,把捏得惟妙惟肖的糖人遞給女兒,笑著道:「寶丫看,這是你要的『爹爹』。」
話音剛落,他便見懷中的女兒『啊嗚』一口,就將『爹爹』的腦袋給咬了去。
他的笑容頓時便僵住了,看著那個沒了腦袋的『唐大人』,久久說不出話來。
突然覺得背脊有點兒冷是怎麼回事?
因答應了阮氏晚膳前必會趕回去,故而唐松年也不敢在外頭逗留太久,只抱著許筠瑤在街上轉了不到一個時辰,再給她買了好些孩子喜歡的小玩意便打道回府了。
當晚,唐松年親吻著懷裡的溫香軟玉,看著氣息紊亂,媚眼如絲的女,心中激蕩。
「你在做什麼?」阮氏睜開氤氳著水霧的雙眸,氣息不穩地問。
「我在聽女兒的動靜,看她還會不會再醒來哭叫娘。」唐松年在她唇邊親了親,倒也沒有瞞她。
阮氏啞然失笑:「那現在呢?可有聽到什麼了?」
唐松年輕笑,臉上難掩得意:「很好,咱們的小丫頭是個言出必行的!」
終於成功了,真是太不容易了!他舒服地喟嘆一聲,動作卻愈發兇狠,直把阮氏折騰得嬌聲軟語哀求不已。
此時的許筠瑤則躺在小床上久久無法入睡,卻沒有心思理會正房的那對夫婦,腦子裡總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輩子的種種。
那一年她十歲,還是刺史府上一名粗使小丫頭,那日她狠狠地算計了一再欺負她的二等丫頭,教她徹底失寵於府上的大公子。
看著對方被趕出了上房,她終於按捺不住心中激動,一口氣衝到了西角門外,坐在門檻上捂臉無聲地笑了。而她第一次見到芳宜便是在那個時候,至今她還記得對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小丫頭,你的手臂怎的流血了?」
那個人不顧她的防備,含笑遞給她一瓶葯,待她笨手笨腳地上了葯,又用乾淨的帕子為她擦了擦手,末了還變戲法似的遞給她一串糖葫蘆,在她的怔忪中靜靜地離開。
那是她上輩子頭一回感受到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再接著便是她十三歲進了東宮,當時的太子還是太宗皇帝的嫡長子趙元德,而在進東宮之前,她已經輾轉於不下三個官員府邸為婢,在後宅的爭鬥中無往不利,自問心計手段並不差。
可進了東宮才知道,以往那些小爭鬥真的不值一提,在那裡,稍不注意便會連性命都不保。
而也是在東宮,她才知道那個給自己糖葫蘆的人竟然便是東宮的教習姑姑芳宜。
芳宜也是在東宮頭一個主動向她伸出援手之人,她記得有好幾回,若不是芳宜出手相助,只怕她就會死在圖衣的算計之下。
慢慢地,她便與芳宜走得近了,在東宮的那兩年,芳宜也是她最信任最敬重之人。
那個女子以最大的溫和待她,也教會了她很多,包括對男人用的心計。就在她打算將這些悉數用到太子身上,為自己謀取一個未來時,太子便被廢了。
而同樣也是在那一日,宮中侍衛前來抓人時,素來與她們不和的圖衣突然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刺向她,她那時身邊儘是人,根本來不及避開,眼看著那匕首就要刺入她心口,是一直在她身邊的芳宜用力推開她,以身為她擋去那致命的一刀。
芳宜死了,為了救她而死了,鮮血染紅了她的手,也刺痛了她的心。
再後來,她漸漸得寵於新太子,亦即曾經的豫王趙元祐,只是當她想方設法尋找圖衣,好為芳宜報仇時,圖衣卻已經病死了。
不能手刃仇人,這也是上輩子的許淑妃最為懊惱的一件事。
可是如今,想到白日所見的一幕,她懷疑了。
那個會對陌生孩子充滿善意的芳宜,與今日用惡毒的眼神盯著稚童的那人,真的是同一個人么?
翌日,許筠瑤看著老匹夫神清氣爽的模樣,便知道包子夫人昨夜必是沒少被折騰,今早會晚起著實是意料當中。
唐松年心情極度愉悅,臉上都是帶著饜足的笑容,在兒子淘氣地把粥撞倒在他身上時也不惱,慈愛地拍拍小傢伙的腦袋,又見女兒眨巴著烏漆漆的眼眸望著自己,捏了小丫頭的臉蛋一把,這才施施然地進去更衣了。
許筠瑤想拍開他的手卻是沒有拍中,氣結地瞪著他離開的背影。
動手動腳的老匹夫真是忒、忒、忒討厭了!
「你大哥授了青州司戶參軍,下個月初便赴任,這是件大喜事,咱們也得回老宅慶賀一番才是。」聽到王氏的安排,唐松年並不意外。
「娘說的極是,待我安排一下,稍後便啟程。」
王氏點點頭,張張嘴欲再說些什麼,可想到不久前母子二人因為唐柏年曾鬧過的不愉快,那些話又一下子咽了下去。
罷了罷了,反正她還有點兒積蓄,便拿出來給長子,也好讓他赴任後方便四處打點打點。
意外發現自己最敬重之人待自己或許並不簡單,縱然一再告訴自己,將來她一定會將一切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許筠瑤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兒沉重。
她邁著一雙小短腿走了一會兒路,忽地見賀紹廷朝這邊走來,眼睛一亮,立即朝他張開短臂:「抱抱。」
不論上輩子的認知有什麼差錯,她都可以肯定月光少年將軍一直是她心中的白月光。
故而,此刻她迫切需要月光少年的安慰。
賀紹廷雖然沒有再像以往那般嚇得連退幾步,但也沒有如她所願地上前將她抱起,只是原地站著,皺著小眉頭頗為苦惱地望著她。
這丫頭蔫壞,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見他不過來,許筠瑤乾脆一屁股地坐在地上,雙手還是保持著朝他張開的姿勢。
「你、你快起來,地上涼。」賀紹廷結結巴巴地道。
「親親她就起來啦!」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後過來的周哥兒見妹妹這般模樣,隨口道。
他想要娘親親的時候就會這樣的。
賀紹廷遲疑須臾,到底怕她坐在地上久了受涼,終是上前去,將耍賴的小丫頭抱了起來,而後在那肉嘟嘟白嫩嫩的臉蛋上飛快地親了一口。
被抱入孩子單薄的懷抱時,許筠瑤心中美極了,可下一刻,臉蛋突然貼上溫熱的觸感,待醒悟那是什麼時,她騰的一下便紅了臉,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中一般。
他他他他親、親本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