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因
生物真的是太脆弱了，千尋和之前那36個人一樣。小八忍不住收緊手臂，下巴輕輕靠在她的頭頂。
「很快就會過去的，千尋。」
「死都……不讓我……死個……明白嗎？」她艱難的吐出這句話。
「我不會害你。」小八閉上眼睛，聲音里充滿無奈。
騙人，他又騙她！
痛感越來越嚴重了，恍惚中好像有人拿著一把生鏽的刀，一片一片的片著她的皮膚，又有人用頓了的斧，一下一下劈著她的腿，甚至，還有那吃人的妖怪，一口一口的蠶食她的大腦。
「看著……我的眼睛，在……說一次。」千尋用盡全身的力氣抓著他的前襟，尋找他的眼睛。
小八看著她的眼睛，裡面洶湧感情像海浪一樣一遍一遍的拍打著他的身體。他張張嘴，不知怎的，語言系統像是突然報廢了，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而千尋看著他平靜深藍的眼波徹底失望了，雙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千尋。」這種眼神太陌生了，他盯著千尋的眼，找了許久，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在裡面找什麼。看著她掛滿冷汗蒼白的臉，感覺懷裡的人正從自己的手中流逝，可是她脈搏傳來的數據告訴他她還好好的。
千尋沒有力氣再抓著他的衣襟，輕輕鬆手，重新窩回他的懷裡，低低的笑起來，因為疼痛，聽起來像抽噎一樣。
千尋不明白，既然要她死，為何還要救她？
他是不是，還編造一個子母世界，一個只有自己一個人類的不系舟，一個只忠於主人的機器人？
她不願信他，一句話都不願意相信了。
明明不想哭的，可她控制不住，想到這幾日和小八相處的點點滴滴，摧心剖肝一般。
最後一次，再捉弄他一下好了。
「小八，」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個不停，發出的聲音也是含著淚的，「好疼，哪裡……都疼。」
小八抱著千尋的手臂越收越緊，緊的就像下一秒她會消失不見，就像他捨不得她。
閉著眼，模模糊糊的，她似乎聽見小八對她又說了什麼，那聲音忽遠忽近，湊不出完整的一個意思，直到，再也聽不見了。
不系舟換了白皮，預示著夜晚過去。
整個晚上，千尋都是在昏迷和清醒中交替著，有幾次她還夢到了那場車禍，那輛貨車一遍又一遍的碾壓她，像陷入了一個恐怖遊戲。腦子渾渾噩噩，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小八一直抱著她，防止她因為疼痛抓傷自己，所以，等千尋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還是在小八的懷裡。
疼痛的余勁似乎還沒過，錯亂的感覺身體還疼著。
靜靜的，她聽見小八身體里傳出金屬相互摩擦的細微聲響，就像人類心臟跳動的聲音。
「醒了？」男人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千尋很累，力氣昨夜全部拿去和疼痛做鬥爭了，對於他的問話心有餘而力不足。
小八毫不在意，將千尋放好，又細心的掖好被角。
她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此刻毫無血色，顯得憔悴極了。眼下出現月牙形的黑色烏青，及肩的墨色長發被汗浸濕一縷一縷的貼在臉蛋上。
小八給她理好頭髮，說：「我去給你拿套衣服，待會讓花花給你換上。」
千尋閉著眼，仍舊默不作聲。
就在小八即將掩上門，他聽見她氣若遊絲的聲音：「我……想看……星星。」
去瞭望台距離不近，她最好還是在床上靜養好。
儘管不明白為什麼千尋那麼喜歡看星星，他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主人的命令他只能服從，從他誕生之日起，這套命令就主宰著自己的命運。
機器人，也是有命運的。
吃過了飯，千尋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一閃一閃的繁星，沉思著。
小八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神遊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偶爾顫動幾下，像蝶翼。
雖然他被設計的很完美，但有時候看不穿人類的想法，不明白人類的感情。
曾經有位主人和他說過，他不懂人，是因為沒有人心。
他可以通過人類面部細微的變化了解人類的想法，有時卻沒有辦法探知更深層次的內容。
許久，就在小八以為千尋會這樣一動不動坐到眼前的星星都消亡了，她終於開口。
「不要瞞著我，告訴我一切吧！」語氣虛弱，卻透著不容拒絕。
有些事情，不是小八和千尋能夠掌握的，但是，是不是把一切都告知千尋會更好？
小八不確定，他並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不然，也不會留下太多被人類稱之為「遺憾」的東西了吧！
是時候和盤托出了，為了以後的任務，為了不系舟，也為了她。
他並沒有說太多，他的故事太多，不系舟又太神秘，而千尋關心的，是她為何會在這裡，怎麼來到這兒，以及將來何去何從。
「你是被不系舟選中的第38位主人。」他緩緩開口。
這樣的開頭，就像一個老人，在某個盛夏的傍晚，坐在自家院里的竹凳上，給自己的小孫子講一個冗長且親身參與過的光怪陸離的故事。
「我不知道為何不系舟會選中你，你被送過來的時候，受了很重的傷，身體有刀口縫合和用藥的跡象，說明來之前是接受過治療的。」
當初千尋傳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奄奄一息，他其實不明白為何這次不系舟會選擇一個沒什麼希望被救活的人做主人。
她仍然靜靜的坐著，充當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可是，那個世界的醫療有限，他們並不能治好你，只能吊著你一口氣。」
千尋身子向後靠了靠，兩隻手緊緊的絞在一起。
他接著講故事：「可是既然不系舟認你做了主，無論如何我也是要救活你的。」
「人類的生命雖然高級，卻脆弱不堪。」小八停頓一下，就像想起了一些別的往事，繼續說，「不系舟可能不清楚，舟上現有的醫療設備並不能救治你，送過來的時候太晚了，已經錯失最佳治療時間。救活了你，你也會成為沒有認知能力和主動活動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