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血玉簪
「要問你自己去問,反正我不進去。」粗眉大眼的漢子脖子一扭,避開了眼前人灼灼的目光。
「你個膽小鬼,這點事都不敢,砍人腦袋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退縮。」夜莫伽氣個半死,恨鐵不成鋼的指著眼前比他高半頭的程袁。
「你不膽小你自己進去,反正我不去,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去。」程袁打定主意,雙手抱胸不為所動。
「六哥,好哥哥,你也知道因著上次那事,我都被大哥打了五十板子了,我真不敢進去了。」換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夜莫伽搖晃著程袁的衣袖,就差跪地求饒了。
「五十板子我都覺得打得輕了,就你使得那下三濫的手段,大哥就算打你一百板子我都覺得該!」
「我好生喊你六哥,你還得寸進尺了!你也不想想,就你砍了北胡左賢王的腦袋,回京后就有你好果子吃。你還不好好巴結巴結我,到時候我也在陛下面前給你求求情。」夜莫伽氣憤的指著程袁,氣得他胸口疼。
「我不需要!」程袁拍著自己的胸脯義薄雲天,「就算他是皇帝季貴妃的親哥哥,三皇子的親舅舅又如何,那是北胡人,是敵人。」
小時看著做賊般蹲在大將軍帳外的兩位將軍,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兩位哼哼唧唧小聲吵了半個時辰了,鵝毛般的大雪落在他們頭髮睫毛上,像染了層霜一般。看他們兩個蹲在門口的架勢,就像是早起出來閑聊的兩個老大爺。
小時要有這功夫,就回自己營帳再睡那麼一覺,哪會像這兩位似的,不吵出個高低來誓不罷休。偏偏兩人覺得有趣,還非要從暖暖的被窩中將自己拽來做個見證。
「六哥,你說大哥這會在做什麼?」夜莫伽挑挑眉,給了個你懂得的表情。
「你找死啊!這也是你該打探的?」程袁一巴掌拍在夜莫伽腦袋上,夜莫伽一時不備,跌坐在厚厚的雪地上,委屈的癟癟嘴看著程袁。
「可別這麼看我,我不是你那群鶯鶯燕燕,不吃你那套。要不想挨板子,就閉緊了你那無遮攔的嘴。」程袁一邊說著一邊仔細的扒著簾縫往裡瞧。
小時直接無語了,這倆人一個兩個都沒個正經。
開一點,再開一點,再打開一點點就能看清帳內的情況了,程袁興奮的眉開眼笑,突然帘子大開,程袁慢慢抬頭,猛然對上一張放大了的時錚的臉,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帶著又壓到了剛想起身的夜莫伽。
「嗷,」的一聲仰天長嘯,被程袁龐大的身軀一坐,夜莫伽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都散架了,徹底攤在雪地上不打算起來了。
「大,大哥,」程袁拍了拍身上落的雪花,一躍而起,恭敬的站在一邊,「我們來是想問問大哥,今日隊伍可還繼續前行?」
「不了,大雪封路,左右不過兩天便能到長安,不急在一時,今日有要事要做。」時錚隨意看了眼挺屍的夜莫伽,後者渾身一顫,麻溜的起身站到了程袁身邊。
「那我先替將士謝過大哥了,連日趕了十天路,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一天了。」程袁雙手抱拳行了一禮。
「真酸,」夜莫伽斜眼瞪著程袁,「當自己是文人雅士呢,這動作邪里邪氣的,丑的要命。」
「找打是不是?」程袁搖頭晃腦的揮了揮拳頭。
「大哥你看他,」夜莫伽哼了一聲便走到時錚身邊,「跟個莽夫一樣,一點都不斯文。」
「你老實點,別老是欺負程袁。」時錚拍了下夜莫伽的肩膀,轉身對著程袁吩咐,「你帶一百精騎,親自去一趟扶風郡,告訴右輔都尉,就說我們行軍至此,讓他好酒好菜都呈過來,他若不從,你直接揀好的搶了過來。」
時錚回頭看了眼右邊帳篷探頭探尾的衛將軍林眾,幾不可聞的翹了翹嘴角。
「大哥,你向來要求將士不得擾民的,怎麼今日如此大張旗鼓?」程袁撓了撓腦袋,不甚明白。
「我們去西北打仗就打了半年,如今成功收復張掖,又路過扶風郡,就是讓他好生招待又怎麼了,右輔都尉那麼富,左右也吃不窮他。」夜莫伽不以為然的說。
「你只管去通傳,讓庄玄揀好的都送過來,然後,」時錚招招手,示意程袁附耳過來。「這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明白了嗎?」
程袁雖有疑惑,卻還是挺直腰板朗聲應道,「大哥放心,小弟一定完成任務!」
「大哥你怎麼不告訴我啊?」夜莫伽不樂意了,這當著他的面就說悄悄話,還有沒有把他放在心裡了。
「你還小,不需要知道,回去再睡一覺,等程袁回來你可以放開了吃。」時錚知道這半年的戰爭,委屈了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看著他的目光難得溫和了些。
「那大哥,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夜莫伽也不糾結剛剛的事,瞅了眼緊閉的帳篷帶上了一絲猥瑣的笑。
「不可以。」時錚乾脆的拒絕。
「哎大哥,你別呀,」夜莫伽扯著時錚的衣袖,阻止了他想轉身的動作,「大哥我就問一句,你昨天跟那個昭姑娘在帳內度了一夜?」
「滾!」時錚轉身踹了夜莫伽一腳,衝程袁擺擺手便進了帳篷。
「自作孽不可活!」程袁看著揉著屁股的夜莫伽大笑不已,伸手扯過在一旁看戲的小時,親昵的搭過他的肩膀,「走,小時,哥哥帶你去搶好吃的!」
小時回頭看著痛的齜牙咧嘴的夜莫伽忍不住偷笑,將軍這一腳看來是用了十成的力啊。
帳內
「你醒了?」
昭寒費力掙扎著想坐起來,奈何身上一絲力氣都沒有,就好像身體不屬於自己了一般。
時錚向前幾步,無視她惡狠狠的目光,徑自將她抱起靠坐在床上。
她眼中的憤怒、戒備,他仿若看不見般,將棉被往上拉了拉把她整個人都蓋住。
她只是穿了他的單衣,雖在帳內,仍是免不了著涼,昨日才喝下藥減了熱度,若是再受涼,怕這小病也要落下病根了。
「你餓不餓?」時錚遞過一杯溫水,「先喝口水吧。一會程袁回來就有飯吃了。」
昭寒不接,只盯著自己被白布纏裹的雙手,微微動了動,竟有股鑽心的疼。
「軍醫說你的手生了凍瘡,昨日已敷了葯,一會軍醫再過來給你換藥。」
昭寒轉身盯著帳簾,外邊很安靜,竟生出一種肅穆的感覺來,大雪遮天蔽日,又讓她想起了那晚。
應該快到長安了吧?
「眼下已在扶風郡的華亭縣,不過兩日,便能到長安了。」
昭寒突然生出一股悶氣,好似她心裡想些什麼他都能猜到,便乾脆動也不動,只盯著手上的白布發獃。
時錚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和不復往日光彩的雙眸怔了怔,他本就不是多語之人,倒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從懷中掏出了那枚血玉簪子。
梅花簪子通體如血,仔細看著彷彿裡面有血液流動一般,不摻雜一絲雜色,簪子雕刻的精緻,雖只有手掌般大小,兩朵梅花卻瓣瓣清晰。
他從未見過如此成色的簪子,怕是整個晉國都沒有這樣的材質。
昭寒猛地抬頭,伸手就要去抓那枚簪子,卻抓了個空。
「簪子果真在你手裡,還給我。」
「告訴我你的來歷,我給你。」時錚摩挲著簪子上的梅花花瓣,只留給昭寒一個冷峻的側臉。
昭寒冷笑一聲,「將軍莫不是在說笑,這簪子本就屬於我,強佔他人之物,將軍倒是心安理得的很。」
「這簪子既落在我床上,我便視為私人所有,也並沒有什麼不妥。」
「簡直無恥!」
昭寒手一揮便要落在他臉上,卻被他堪堪截住。
「或者,告訴我簪子的來歷,我也可以將它還給你。」時錚將她的手放在棉被中,換了種方式繼續問,渾不在意她剛剛的舉動。
「將軍如果喜歡,就拿著吧。」昭寒嘆了口氣,不打算繼續聊下去。
「將軍,將軍。」一連串的呼聲在帳外響起。
是小時。
「進來。」
「將軍,你看我拿回來了什麼?」小時打開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遞,最上面一層是一盤精緻的糕點,紅豆糕、綠豆糕、山藥糕、青糰子,五顏六色擺了滿滿一盤。
「怎麼如此快就回來了?程袁呢?」時錚估摸了下時間,比自己想的早了半刻鐘。
小時將食盒蓋上,放在床邊的凳子上,恭恭敬敬的回道:「程將軍說昭姐姐生病需要吃點好的補補,便讓我拿了東西先行回來,程將軍隨後就到。」
「你先下去吧。」
「是,將軍。」小時剛走兩步,想起什麼似的又加了句,「食盒下層是一碗剛做好的大米飯,還有兩根雞腿和一些菜肴,那右輔都尉剛擺了一桌還沒開吃呢,就被程將軍嚇了個屁滾尿流。」
「小時謝謝你。」昭寒直視著小時的眼真誠的說了一句,打一開始,小時就真心實意對她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感覺的出來。
「不用,不用,」小時靦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昭姐姐雖然臉色蒼白,可是卻平添了幾分柔弱,更加美的不可方物,感覺多看一眼就褻瀆了她一般。
「出去!」
小時一愣,看著明顯神色不愉的將軍,趕緊跑了出去。
時錚拿過食盒下層的飯菜,夾了一塊雞腿遞到昭寒嘴邊,昭寒頭一扭不做聲。
「吃了這頓飯,簪子我給你。」時錚循循善誘。
昭寒默不作聲不為所動。
時錚將飯菜重重的放在凳子上,揮袍出了帳篷。
「程袁回來了沒有?」
小時看著怒氣沖沖的將軍,小心翼翼的說,「小時瞧著程將軍剛剛進了最左邊的帳篷。」
「派兩個人好好看著衛將軍的營帳,稍有風吹草動立馬告訴我。」時錚頓了一下,「你進去把飯喂她吃了,不吃完我唯你是問。」
小時喜滋滋的應了聲是,渾不在意將軍想殺人的目光,能跟昭姐姐多待一會就夠他高興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