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刀名弒夜
轉瞬已到第三日夜晚。
這三日楚星夜除了與李陽戰鬥一場以外,他只是靜靜的獨坐在懸崖邊,靜觀日升日落,以靜養戰。他知道當他踏上生死台後必有一場惡戰,此戰將比以往他所經歷過的所有戰鬥還要激烈,生死即在刀起劍落之時。
月亮剛鑽出烏雲露出一半身子,斷崖峰被劃分為兩半,一半黑,一半白。
一陣陣寒風刮過,懸崖發出獸吼聲,震的『獸口』邊的兩間小木屋瑟瑟發抖。沉默,壓抑的白霧漫上屋頂,最終兩間小木屋消失在月色中。
它們在沉默中逐漸沉澱,最終變成月色中的一小塊傷疤。
茅草屋內被水晶亮起微弱的光照亮,楚星夜左手拿著一塊白布,右手握著玄黑戰刀,正用白布擦拭刀身,桌面放著一碗擦刀油。
此玄黑戰刀刀長三尺三寸,刀寬一寸五,刀重五十一斤,刀身微彎。
銀眸少年用白布粘上油一遍一遍的擦拭刀身,刀身越發的烏黑光亮,而刀鋒射出噬血的「笑容」。它渴望用鮮血拿回屬於它曾經的榮耀。
「從今夜起,只要我不死,你將名為弒夜。」——隨我一起殺伐的黑夜。
此刀終有自己的名字。
嘩啦一聲!天空劈下一道閃電,把整個天空劈成兩半,雷鳴聲登場,月亮被逼進烏雲中,天地在這一刻悲鳴。一場暴風雨將要降臨。
「你瞧!天憤怒了!它怕了。」楚星夜站起身,左手扔掉白布,雙手握緊刀柄,高高的豎起弒夜,「讓我們攜手同行戰個天崩地裂。」
這口玄黑色的戰刀是楚星夜的大叔給他的。大叔說這是他從未見過面的父親給他的武器。
可楚星夜每當問起他大叔他的父母在哪?他們長什麼樣?母親姓什麼?叫什麼名?父親……可結果——
唉!
一個比懸崖還重,還深不可測的嘆息聲在屋中響起。
楚星夜把弒夜放在桌上,他坐在椅子上,手撐著下巴,沉睡的記憶逐漸蘇醒過來。
四年前,無盡海域岸邊的十萬大山中。
「北海有溟交出妖子,我們饒你不死。」十名手持金劍的『光球』懸於空中,而大地死無全屍,山崩地裂。
「大叔!」一個幼稚的聲音響起。
魁梧奇偉的俊雅男子伸出手,撫摸身旁的小男孩的頭頂說道:「放心,大叔就是去宰十隻會飛的雞,不會有事的。」
「大叔你的衣服染血了。」俊秀小男孩看向俊雅男子,他身穿的白衣染上了幾縷血。
「這些都是敵人的血。」
「他們為何叫夜兒是妖子?」
俊秀的小男孩坐在殘葉大地上,一雙銀眸如夜空中最耀眼的啟明星;身上的衣服被血染成一套戰袍。身後是一片廢土殘林,黑煙血火斬向天際。
「因為他們與我們不一樣,所以他們都是用後腦勺看人的。」北海有溟抬起頭看向那十輪光球。這些傢伙真是緊追不捨,老子長的很傾城嗎?都追十年了,還追。真當老子殺的不煩是吧。
「那為何夜兒的眼睛是銀色的啊!」小男孩問道。
俊雅男子嘴角抽動,回頭看向小男孩,用手使勁一揉小男孩的頭髮:「大叔先殺了他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
「大叔,夜兒要閉眼睛嗎!」
「你哪回真的聽話閉上眼了!」
「北海有溟以你受傷之軀,再加上丹田玄力的枯竭,你又如何是我們的對手,我勸你還是乖乖的交出妖子。否則縱使你們逃到十萬莽荒之中,也逃不脫我們一族的追殺。」
「大叔他們話真多,可比夜兒的話還多。」小男孩抬起頭,銀色雙眸射出冷漠的光。
十個光球漸漸逼近。
「大叔也早就對他們的廢話生厭了,夜兒你數十聲,十聲之內他們就都閉嘴了。我們也該繼續趕路了。」北海有溟再次揉了揉小男孩雞窩似的頭髮。
「好的!大叔。」小男孩舉起八指,「八、七,」
「十和九呢!」
「大叔!他們被夜兒吃了哦!」小男孩咧嘴一笑,露出七顆大白牙。
「臭小子。」北海有溟拔起身邊的湛藍劍騰空而起,一道巨大的藍色光束斬向十隻光球。
「劍起溟海。」
「吞殺陣法*啟」十顆金球憤怒地齊吼,怒聲震懾蒼天,一道金色大陣吞向藍色光束。藍色光束一顫,破碎,金色大陣亦破碎成虛無。
「北海有溟!以你現在的姿態,又能斬出幾招這樣的威力?!」光球微顫。這北海有溟也太強大了,果然不愧擁有:一劍一人破神荒,劍起劍落十方滅的稱號——湛藍劍君,北海有溟。
「五…四…」一指落,小男孩伸直的還有三根手指。
「放心,下一招就送你們去地獄,但願你們下一世不要再做「雞人」。」
「放肆。」十個光球大射金光。整個黃昏的天空都被染成金色。
「三。」
天殺劍陣*殺。
十個光球組成一個劍陣,以十口金色巨劍斬向空中的北海有溟。滔天的殺機與金色劍陣欲把面前的敵人轟成空氣。
握劍的北海有溟閉上雙眼,白色衣袍在狂風中安靜如初。
「二。」
雙眼「炸開」,肩膀一動,北海有溟雙手握湛藍劍,一口劈開天地的湛藍巨劍橫空出世,斬向身前。
「開天一劍。」他與小男孩同時念道。
一劍斬。
一道湛藍的裂縫出現在蒼天中,這道裂縫即使是神也無法修補。
一襲白衣的北海有溟收劍,一步一步從空中走下來。
「大叔帥氣不?」他乾淨無血的手按在小男孩的腦袋上,一揉。
「天下第二帥的是大叔。」
小男孩拿起身旁比他還高的玄黑戰刀扛在肩頭,牽著大叔的手向太陽落山之處走去。
「誰是第一帥?」北海有溟問。
「當然是我啊!楚星夜。」
「哈哈哈……你天下第一帥稱號也對你的厚臉皮甘拜下風。」
「……」
牽著手的一高一矮的影子越走越長,在天涯相望,在海角離別,天涯與海角終相望。
天空的湛藍巨痕依舊,卻落下了血色的雨。遙遠之地的枯葉被風颳起,綠葉從樹上跌落。
「大叔,你為何要夜兒拜入天玄道宗?夜兒不可以跟大叔一起修鍊嗎?」
「你太笨了,我才懶得傷腦筋來教你。」
小男孩低頭沉默不語。
「怎麼了?」北海有溟低頭看向垂下頭的小男孩問道。
「大叔你是想保護夜兒,獨自引開敵人是吧。」小男孩抬起頭看向大叔黑色的眼眸。
「你想多了,我可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會捨己救人。你以後好好的在天玄道宗修鍊,他日我來看你。」北海有溟咧嘴一笑,抬起手使勁蹂~躪小男孩雞窩的頭髮。
「大叔!夜兒需要修鍊到什麼境界才能保護你?」小男孩任由他的大叔揉他的頭髮
北海有溟哈哈大笑:「當你成為那南荒苦域的第一人時,大叔就讓你保護。」
「拉手指。」
「好!拉手指。」
一大一小的手指鉤在一起。
「夜兒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修鍊到那南荒苦域第一人。」
「那時我會告訴你的身世來歷,以及你的父母。」
「大叔!你不是說夜兒是你從橋下撿到的嗎?夜兒怎麼會有父母呢!」
「唉!夜兒你別怪他們,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
「嗯!」小男孩低下頭。
……
從回憶蘇醒過來的楚星夜,臉上有一點微醉,他手握著桌上的弒夜戰刀。
他從出生就被遺棄,從未見過生他的父母。他恨他們,可每個夜晚中的夢裡都有父親威嚴的身影,母親溫柔的聲音,這是他從別人父母身上找到自己父母該有的模樣。
他多麼希望醒來后能聽見一聲:我兒快起床的聲音,可睜開雙眼周圍吞噬他的空氣是無情的冷漠。
父母長什麼樣——在夢中。
父母在哪——在月亮之下。
「大叔,夜兒一定會成為這南荒苦域的第一人,倒時就由夜兒保護你。你可不許再耍賴又不肯告訴我的身世之謎。」話落,楚星夜轉身把發光的水晶弄滅,茅屋中被黑夜灌滿,卻也遮蓋不了空氣中淡淡的憂傷。
夜深之時一場暴雨下起,懸崖邊的兩間茅屋像在暴雨中的渡船,下一息船毀人亡。周圍的山脈在雨滴敲打的「嗩吶聲」中,淚眼朦朧,黑夜披上了大山白蒙蒙的淚袍。
茅草屋中盤膝坐在床上的楚星夜被隔壁光頭陽的抱怨聲吵的睜開雙眼。
「又下暴雨了,俺的茅屋又下洪水了!楚黑子叫你補屋頂你都不補,你不補自己的屋頂,把俺的屋頂補一下不行嗎?」
「看這暴雨,俺明天早上可以在屋裡游泳了。」
「楚黑子你不會被淹死了吧。」
……
屋中的水聲被屋外的雨聲更大,光頭陽的抱怨聲時斷時續,盤膝而坐的少年閉上雙眼,耳中的聲音消失……
清晨的天空還飛著毛毛細雨。道路上滿是泥濘,路邊兩旁的草趴著腰,一坨坨的,它們的身上沾滿了黃色,褐色,以及黃褐色的泥土。
它們被人類的鞋底隨意的踐踏,更無人低頭瞧它們一眼,順便對它們施捨一點憐憫之心。它們活在黑暗的世界,但心有希望。
當陽光普照大地時,它們是最先挺起腰桿的生命。
天玄道宗禁止門下弟子,執事們隨意在宗門內發生戰鬥,違者:重則逐出宗門;輕則重罰。
要想戰鬥有三種方式:
其一:若是雙方的恩怨實在是解不開,那可前往生死台上籤下生死契約,進行生死戰。
在生死台中必有一死,生者才能走出生死台。即使是歷代宗門的掌門也無法破開生死台上的陣法。
其二:手持荊棘令牌的弟子可以向同境界、同實力的弟子發起挑戰進行生死決鬥,對方無法拒絕。
其三:弟子們,執事們在戰台上進行武力切磋,但不能出現死亡,或廢除修為的行為。
在外門弟子山門的生死峰與相爭峰之間橫穿上百條巨大的鐵鏈,鐵鏈的中間是一座巨大的黑色戰台懸浮於空中。
從生死台往下看山腳下的木屋如水缸大,兩座峰頂此時稀稀疏疏的站著幾十人,打著雨傘。
他們或是幾人站在一起、或是獨自一人站著、那一一張張臉上都略顯不耐煩,時不時的嘟囔幾聲,有的人直接破罵一聲,轉身離去。
「虎兄,銀廢不會不敢來了吧!」滿臉紅痘的陸陰哲對著身邊的圓臉虎目的魁虎說道。
「他若是想被逐出宗門,他早就自動離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再說他接荊棘令牌了,他不敢也得來!」魁虎往四周看了幾圈,別說銀廢人了,周圍看戲的人本是幾百,現在都只剩下幾十人了。
「虎兄分析的有道理。」
「現在什麼時候了?」魁虎抬起頭往下著毛毛細雨的天空瞧了瞧,心中打起了懷疑的鼓聲。
「應該午時了!」陸陰哲回答道。
「都午時了,那廢物不會真的不敢來了吧!」魁虎咬牙切齒的說道。
「看來有九成把握,」
——「哪我們如何向公子交代?」魁虎腦海里跳出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緊接他想到某恐懼之處,雙肩顫抖,雙眼流露出恐懼之意,如鼻子流鼻涕一般。公子向來討厭成事不足的人。
「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啊!」陸陰哲看向身旁的魁虎問道。
「這…這誰知道呢!應該不會的。若是銀廢不參加生死戰,公子應該不會責罰我們。」魁虎往四周再掃幾圈,依舊茫茫細雨中沒有銀廢的半點身影。
「但願他能來……」陸陰哲低聲說道。
此時,他們二人臉色都已蒼白,越發詛咒那個該死的銀廢。
兩名身穿執事服的黑衣中年男子,大約四十五歲左右,雙眼緊閉,額頭的皺紋紋絲不動,他們雙手背負於身後,站在生死台外的鐵鏈之上。任由天上的毛毛細雨敲打自己的身體而無半點皺眉。
凡接令而不戰者,將受到宗門的制裁,無一例外。
「少主,楚星夜不會來了,您可以放心了。被逐出宗門總比死在台上要好。」豬頭胖臉的豬老三對著身前的白衣少年說道。他手中打著一把傘,替自家的少主遮擋細雨。
「他不是避戰之人。」面前的白衣少年說道。
豬頭胖臉的豬老三嘴巴動了幾下卻沒發出一點聲音,或許是比雨聲小。
突然!一陣腳步聲在細雨中響起,一道身影從白霧中漸顯出身影。
身穿華麗錦服的李陽雙手枕於腦後,鼻孔朝天,龍行虎步,一副俺是大爺的模樣。
楚星夜走在後面,臉色平靜,每一步不急不緩,如雨過天晴之後的茅草自然的挺起腰桿。銀眸少年右肩扛著弒夜,今日他們要並肩而戰,撿起他們曾經失去的尊嚴。
就在這剎那間,原本一臉蒼白的魁虎與陸陰哲轉過頭看見正向他們走來的楚星夜,他們雙眼射出溺水者被救時的眼光。太好了,銀廢終於來了。
人群像被風吹倒的麥子一般倒向一個地方,他們的視線都聚集在右肩扛著一把玄黑戰刀的銀廢身上,而視線中的銀眸少年臉上的汗毛如穩坐釣魚台,紋絲不動。
楚星夜站在山巔之邊,腳下即是一條條大腿粗的鐵鏈。
「星夜兄!你我還有一戰,我等你。」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一個冷如玉,俊俏的下巴露出傘下。
周圍的少年人慾一瞧此人,卻無法看見;少女們被那精緻優雅的下巴以及冰冷的聲音勾出一瞧的慾望。
楚星夜雙肩一顫,轉過身朝遠處傘下的白衣少年一點頭,「我的承諾不是放屁。」
「——是他!」魁虎扭頭看向只露出精緻優雅的下巴的白衣少年,聲音有點顫抖,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
「虎兄,那人好像與銀廢關係不錯!你可知道他是誰?」陸陰哲順著魁虎的眼神向前看去,一白衣少年站在雨傘下,傘把臉全部遮擋。
「初鋒十雄第三名,白衣劍者公子玉。」魁虎一字一頓道。
「原來是他!他是專門來看銀廢的嗎?」陸陰哲問的時候,聲音含著一點對銀廢的嫉妒。
「初鋒十雄中唯有他與楚星夜有過命的交情,他在楚星夜被逐出普通弟子山門時,與眾長老發生衝突,后被宗主罰入風雨洞面壁思過半年,」
一道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魁虎的說話。
「人員即已到,一筆簽生死。」
站在鐵鏈上的兩位中年執事睜開雙眼,右邊的執事大聲念道。此人姓張,圓臉,兩道劍眉劍指蒼穹,被外門弟子稱為張執事。
一份黑字白紙出現在右側的執事手上,他抬手一扔,白紙飛向楚星夜。
手一伸,楚星夜抓住白紙,用牙齒咬破指頭在生死契約書上楚星夜三個字上蓋上自己的血指印。再一扔,白紙飛向一旁的魁虎。
魁虎抓住生死契約書,蓋上自己的血指印。契約書飛入右側執事的手中。
「現在雙方踏入生死台。」左側的中年執事這時說道。此人姓李,方臉,鷹鉤鼻,被外門弟子稱為李執事。此張李二位執事專管生死戰一事。
魁虎抬手拔起身邊插著的一口寶劍,扭頭挑釁的看了一眼楚星夜,再沖向生死戰。雙腳在鐵鏈之上幾個跳躍,再騰空而起一躍,右膝跪於生死檯面上,好不瀟洒,再轉身看向楚星夜。
「楚黑子,那小子太囂張了,你上台的姿勢可要帥,別丟俺的臉。」李陽抬起手一拍楚星夜的肩膀,「記住!三年之期已快到,俺等你送俺離開天玄道宗。」
「我會的。」楚星夜肩扛弒夜,抬起腳跨到鐵鏈之上,在眾人嘲笑的視線中一步一步的向生死台走去。
兩名執事轉身看向楚星夜,沒想到一年多不見的初鋒之王已這般沉穩,可惜!可嘆!命運莫測啊。
「楚黑子你這走的太帥了!那像之前的那隻猴子。」李陽大吼道。
魁虎從楚星夜的身上收回視線,一瞪山巔的光頭少年。
光頭少年摸著自己的光頭,雙眼淡漠的回瞪之。
魁虎冷哼一聲,轉過身,看向一腳踏在生死台上的楚星夜,手中寶劍一翻,凌空刺向面前十丈外的楚星夜。
「銀廢,你的人頭我取定了。」
「要取我的人頭先問過我的弒夜。」楚星夜把刀從肩膀上斬下,刀尖貼近地面。一絲寒光彈掉敲打在刀刃上的雨珠
「呵!就憑你這把黑不溜秋的刀——撿來的吧!」
「我會讓你嘗嘗它的味道的——是咸或是淡。」楚星夜淡淡的說道。
一踏生死台,生死兩茫茫,勸君惜生命,莫踏生死台。
「生死令,已成。生死陣,啟。」
一道冷似如鐵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