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女燕燕
打開書櫃的時候,「賢哥」看見那晚收藏的裝有李老師書法的文件袋。突然感覺該給李老師回個電話,問候下,一年多沒有見過他了。拿起電話,撥通電話,響鈴三生后電話通了。「賢哥」迫不及待的說:喂——李老師——你最近還好吧?
哦——圭賢啊,好久不見了,恢復的怎麼樣?從聲音聽上去,李老師還是他那爽朗、乾淨、透亮的聲音,腦子裡就會浮現出熟悉的畫面:白髮長者,手握毛筆,站在案台前,揮斥方遒,揮毫潑墨——
「賢哥」笑著急忙回答:挺好的,李老師,讓您老操心了!
沒事——聽你這狀態,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了!李老師略帶開玩笑的說。
呵——呵——啥鳳凰,大蔥浴火,要做主菜了!「賢哥」也半開玩笑,笑著說。
李老師說:接下來怎麼安排——我基本都在畫室,抽空來聊聊!
「賢哥」吞吞吐吐地說:還——還沒——想好,我最近就去——找你!
寒暄完,掛斷電話。長者的關心和問候,讓「賢哥」感覺有些無明的恍惚,想起劉建設——
在楊彩霞去到理髮店當學徒那年,因粉清江上游要修築水庫,劉建設按照統一要求、統一部署搬遷而來,村裡總共搬來6戶,依據上級要求給在村北新批了宅基地,新房也在大家的幫忙下很快就蓋好。
劉建設是退伍軍人,轉業后在鎮上文化站書店當營業員,人也白凈,勤快,熱情客氣,愛開玩笑,逢人就打招呼。他自己也懂點木工活,家裡、院子里都收拾的有條不紊,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樸素大方。院子里向陽的地方,自己用蓋房剩餘的磚塊,砌築了一個小花園和一個小菜園。
劉建設每天早上穿的整整齊齊,利利落落,騎著新自行車馱著五歲女兒去上班,但從來沒見過他媳婦。村裡人偷偷問過小女孩:媽媽呢——怎麼不見媽媽——
小女孩都會樂呵呵地說:媽媽——媽媽——去——去給我——給我——賣——花裙子去了!
大家又問:哪怎麼還沒賣回來?
小女孩就瞪大眼鏡,眼珠轉著,哼哧半天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自顧自玩去了。
小女孩叫劉春燕,自從劉建設給楊彩霞裝上新門臉之後,基本上每天下午和劉建設下班回來后,就愛躲在楊彩霞理髮店裡去看人家鐵匠鋪飛濺的火花。這也是劉建設有意為之,害怕楊彩霞孤單,讓劉春燕去陪陪她。除過同為外村人的他們之間本就有種似有似無的親切與默契外,楊彩霞逐漸接受了這樣的陪伴,而且越發的對劉春燕有了依戀,不在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
恰好鐵匠鋪就在楊彩霞的理髮店對面,當鐵匠把火紅的鐵板從火堆里抽出來時,劉春燕就趕緊跑到理髮店,沖著理髮的楊彩霞大喊:霞姨——霞姨——過——年了——放花了。霞姨看下,確實有點像過年放的煙花,就邊忙著手上的活,邊說:好的——燕燕——你慢點啊!小女孩就躲在楊彩霞身後,伸著頭看飛濺的火花,火紅火紅,半空里跳躍,映紅半邊天,映紅小女孩的眼,楊彩霞也從鏡子里看著,臉上露著笑意。
楊彩霞在和劉春燕閑玩的時候,她也有意問過她:媽媽呢,媽媽怎麼老不在家,媽媽好看嗎?劉春燕看著楊彩霞,眨巴著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委屈似的說:媽媽——還沒回來——我還沒見過媽媽呢!
劉建設下班回來后,換上工作服,在院子里,要麼木屑翻飛的做木工活,要麼在伺弄小花園的花花草草,要麼在小菜園翻土施肥。忙活完手上的,做好飯,就去找燕燕。這個時候也剛忙完的楊彩霞就和燕燕坐在理髮店門口的長椅上,兩人要麼坐著遊戲,要麼手拉著在門口散步。看到這樣的場景,有些時候,劉建設恍惚感覺就是一家人。
劉建設每次老遠就喊:她霞姨——她霞姨——趕緊歇著——可不敢把你累著了!
楊彩霞什麼也不說,看他一眼,等劉建設走近了,對燕燕說:爸爸來了,去吧——快回去!
劉建設就不好意思,手足無措地說:她霞姨,燕燕又跑你這了,又給你添麻煩了,每天還都得讓你照看燕燕!
楊彩霞朝著燕燕說:燕燕,沒事,明天還來找霞姨看「花」嗎?
燕燕拉著劉建設的手,高興地說:來,霞姨!
劉建設就拉著燕燕朝回走,走出去幾步又轉過身,對楊彩霞說:要不——要不去家裡吃飯,反正你也是一個人,你這做頓飯也不容易,我飯都做好了!
楊彩霞微微笑著,說:算了,不方便!說完就依然決然地,擠著笑回理髮店了。劉建設也就沒再強求,拉著燕燕朝家走去。
楊彩霞從櫥窗回頭看著遠去的父女倆,好似自己曾在夢裡遇見過,一倆嶄新的28大梁自行車,前面坐著個孩子,她坐在後面貨架上,暖暖的陽光灑在前方的道路上,一路的歡聲笑語,但騎車的那個男人,他從來都不記得,也沒看清楚過他的長相,只有爽朗的笑聲和暖和後背——這樣的場景,覺得暖暖的,如同自己沐浴在夕陽朗照的河堤上,清靜,安詳,和諧,柔美,在河面上,粼粼的波紋,隨著東去的方向層層劃過。淡淡的斜陽慢慢收起絢爛的霞光,靜靜地等待悄悄的夜的光臨。
淡淡的燈光從農家小院里射出,忽而有零星的犬吠,或歸家者急促的腳步聲,在耳旁輕輕響起,把整個夜掀起一圈波浪。院牆上閑逛的花貓,從高處掉下來,理理凌亂的毛髮,從容而淡定,循著自己既定的路線繼續前行。
楊彩霞父母每次來趕集,都會帶著山貨,三番五次上門找村長,托村長照看楊彩霞,央求最好能在村裡給找個人家。但自從前次鎮長做媒那次失敗后,吧嗒著煙嘴的村長靠在牆根,唉聲嘆氣之後,搖搖頭,實在不敢給任何承諾,只說:照看沒問題,彩霞在這兒有個啥困難我給第一時間解決,但找婆家的事,我不敢應承,走著看吧。
鄉村都是這樣,村人們的閑言碎語會摧毀一個人,「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其實楊彩霞的事情,有段時間都是村人農閑飯後的談資,後來慢慢村裡人議論的也少了,反倒都覺得她也可憐,甚至還有些人很佩服這個山裡女娃,有這樣的勇氣,敢於一個人承擔這一切,如同縴夫一樣,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