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窮髮之北
銀二見錫五進屋,說道:「總是瞞不過五弟。」又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說吧。」
「五弟可知天地閣與皇廷結盟之事?」
「略有所聞,但所知不詳。這幾次出島我都發現各大門派在暗中查探我等的下落。按理說,天地閣與皇廷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我等又與天地閣及其御下的各大門派毫無瓜葛,他們為何要相助皇廷來對付我們?」
「宋明誠已半步成聖了。」銀二隻說了這麼一句,錫五便已全然明了:「是靈兒告訴你的吧。」銀二不言,算是默認了。
錫五確認后又說道:「宋明誠橫壓一代,為我輩最強者,他能走到這一步倒不足為奇。若不是因為他修鍊的天罡地煞變缺了一門,恐怕早已成仙了。眼看百魔之戰又將再起,天傷星若仍不出世,他也不得不另謀仙路了。二哥可知他作何打算?」
「盡滅妖魔,奪天地造化。」銀二看著錫五驚得合不攏的嘴,想起自己初次聽到時的震驚,又說道:「宋明誠這人野心甚大,他既然決定盡滅妖魔二族,那就不得不藉助皇廷的勢力,自然也會為了交好皇廷來對付我們。」
「恐怕這裡邊還有其他見不得人的交易!」錫五聯想到了很多事情,未經證實卻不好說出來徒增煩惱,只是嘆道,「深淵寂,大椿枯,妖魔盡亡,聖人始出。這五百年前開始流傳的揭語莫非要應驗了嗎?」
「這事就暫且打住,總之今後的路是越發艱難了,我們也得再小心謹慎些,好在已提前知曉,也可多做些準備。」銀二按住了話頭,又向著錫五說起了其他事:「為兄尚有三件事想不明白,還要勞煩五弟幫忙琢磨。」
「二哥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只怕是二哥都想不明白的事,小弟也未必能尋得答案。」
「這第一件便是那搭救黎夭的神秘青年,之前我只說了他精通陣道,卻未告訴你們他還精通醫道。」
「啊?那人陣道已在大哥之上,莫非醫道也在二哥之上?」錫五想著古往今來精通數道的全才也是有的,不知二哥為何會如此放在心上。銀二搖搖頭,滿臉沉悶之色:「我趕到之前,他便已先為黎夭簡單治療過了。若但就醫術而言,他未必在我之上,只是他為黎夭護住心脈的手法竟與我的護心凝脈術一般無二。」
「莫非他與二哥的師門有什麼關係?」
「此事絕無可能。我師尊一生只收了三個弟子,師弟早歿,師妹和我都未有傳人,況且這手護心凝脈術是我到逍遙島后才創製出來,世上除我之外,應無第二人會使。」
「也許只是手法相近,二哥倉促之間未能分辨仔細。」錫五作出合理解釋,銀二微微點頭,但心中疑慮並未稍減,又說道:「這第二件便是和黎夭這臭丫頭有關。昨天我救下她時,還渾身是傷,筋斷骨折十數處,皮外傷更是無計其數。而昨晚我回來替她換藥時,竟已好了大半,今日你再看她,除了氣海和經脈仍未復原,其他的傷竟已全好了,連疤痕也沒留下半點。」
「二哥醫術又有大進,妙手回春,實在是可喜可賀。」錫五如是說,卻換來銀二的喝罵:「狗日的老五!老子和你好生說事,你何必拿話擠兌老子?」錫五覺得實在是冤枉,自己善意吹捧兩句卻惹怒了陰晴不定的二哥,只好低頭認錯,等他自己說下去。銀二自覺沒趣,又才說道:「我自己的醫術自己清楚,正常人受了這麼重的傷,即便是給他服了靈丹妙藥也無可能短短一夜便完全康復的。昨晚我查探那小丫頭的傷口時,發現她體內有一股詭異的力量,竟在不斷吸收著這些傷痛,甚至是我抹在她身上的葯也被一齊吸收了。」錫五聞言大感詫異,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連忙說道:「二哥之前曾說黎夭吃過許多靈藥,身體卻無半點藥力殘留,是否也是這個緣故?」銀二點點頭:「想來是了,恐怕她飲酒千杯不醉也和她這怪異的體質脫不了干係。」
「照這麼說來,豈不是她那破損的氣海和斷裂的經脈也能這般無葯而愈?」這種情況錫五也是頭一回聽說,只好接著問銀二。
「我已經反覆確認過了,她體內那種力量已經停止了運轉,想來這種體質非人為能控制,只能單純地吸收一切從外部進入的力量,從而保持本體的純粹。復原氣海這事尚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而經脈太過錯綜複雜,她又是自己強行運功震斷的,碎得一塌糊塗,沒一段是完好的,要治好這傷不亞於重塑肉身,所以我之前才說非醫藥能治,非仙力難為。」
錫五不通醫道,在這事上給不了意見,只好問銀二疑慮的第三件事。
「第三件便是魔星認主。說起來我們都是經歷過上一次百魔之戰的人,這些魔星一個個都眼高於頂,你有無見過或聽聞過他們認主的事?」
「未曾,我翻閱過不少古籍,也探尋過魔星的來歷。他們在百魔之戰中只是將神通傳下,並不會與傳人之間產生太多牽連,說白了,百魔之戰就是一筆魔星和傳人的交易。兩千年來,即便是最後成功登仙的那兩位,也未能讓他們認主。所以這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黎夭到底有什麼能耐竟讓兩位上古魔神甘願受她驅使。」
「算了,我們也別在這瞎琢磨了,等回了島上,有的是時間研究。只可惜咱們兄弟里沒有精通空間之道的,不然到她洞天里一探便知。」
這邊兩兄弟在船艙里討論得火熱,另一邊黎夭也沒閑著。既來之,則安之,黎夭已經拉著銅老三在船尾擺起酒桌喝開了。兩人果真是酒逢知己,越喝越投契,大是相逢恨晚。初時是酒杯,之後是酒碗,到後來兩人索性抱著酒罈對飲。黎夭也不再恭恭敬敬地叫「銅前輩」,隨口「三叔」「三哥」一通亂喊著。
黎夭心眼本就多,此時身處陌生的環境,又將前往一無所知的北海孤島,所以存著心思要從銅老三這裡套話。只見她一邊厚著臉皮使勁吹捧勸酒,一邊又不住地拋出話頭。銅老三向來口風不嚴,幾碗酒下肚后,說話更沒遮攔,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個遍。從五兄弟如何結義說到如何避居孤島,從兄弟五個的修為、功法和天賦說到各自的秉性和喜好,從北海的風貌說到島上的布置,甚至於自家少主從小到大的各種糗事都被他說了個底朝天。黎夭認真聽著,幾壇酒下肚,該問的話都問得差不多了。銅老三的大臉一陣紅一陣白,看著黎夭仍面不改色,像全沒喝過酒一般,大著舌頭說道:「小夭夭……你怎麼喝這麼多也不見半點醉呢?老實和俺說……你是不是用修為壓著酒勁?」
黎夭心裡覺得好笑,別說三五壇酒,再來個百十壇喝下也不會有半點問題,但在銅老三面前,卻不能輕易透底,臉上蘊出微微紅霞,用手扶住額頭,話語間似乎也有了一絲醉意:「我也有些醉了,只是酒勁上頭得慢些。三叔說可以用修為壓著酒勁,我倒是從未聽說過,可不可以教教我?」
銅老三抱起酒罈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大口,衣袖擦了一把絡腮鬍子上掛著的酒水,打出一個大大的酒嗝,露出了十分舒服的神情:「用修為壓制酒勁俺倒是會的。不過俺們好酒之人圖的就是個爽快,該喝時便喝,該醉時便醉,喝醉了才有意思呢。」
黎夭不覺有些羨慕,自己是無論怎麼喝都喝不醉的,還從未試過喝醉是什麼滋味,不知道喝醉后是不是真的煩惱盡消,寵辱偕忘。黎夭提起半壇酒走到船舷邊,看著船已經飛到了海上,海岸線離自己越來越遠了,想著下次回來不知是何年何月,不禁又記掛起黎天來:「走時說好了每年過年去看他,現在看來是辦不到了。」轉頭問銅老三:「三哥,逍遙島還要多久才能到?」
銅老三兀自喝著酒,又滿滿喝下一口后才答道:「按現在這個速度,怕得十來天才能到,不過等會兒讓老五給這船加加速,快的話三五天就到了。」黎夭驚詫,竟這麼遠嗎,難道要一直這樣飛到北海的盡頭?
黎夭見到雲霞從飛舟兩側急退,想來船速已經是極快的了,按理說,舟上應該狂風呼嘯才對,而此時的舟中卻是微風徐徐,波瀾不驚。第一次出海,黎夭處處都覺得新鮮,纏著銅老三問這問那,銅老三也絲毫不嫌麻煩,一邊耐心解答,一邊抱著酒罈與黎夭對飲。
黎夭又問:「島上可有什麼好玩的?」
「喝酒啊!」銅老三醉眼惺忪地說著。
「喝酒不算,還有沒有其他好玩的?」
「那就沒了。」
……
「島上有沒有什麼煩人的規矩?」
「沒有。」
「真沒有?」黎夭聞言總算鬆了口氣,好歹有個好消息。
「就是不能惹少主不高興。」
「放心吧,一個小毛孩子,我惹他幹嘛。」黎夭儼然已經和銅老三同輩了,對晚輩自然是要遷就著點。
「還有盡量不要招惹銀老二,這老小子龜毛得很,島上的所有事他都要插一手,屋子不幹凈他要罵,被子沒疊整齊他也要罵……反正只要是他看不順眼的就要罵。」
黎夭皺起了眉頭,自己向來最沒收拾又最不講規矩,到時只怕是天天都得挨那銀老二的罵,忍不住說道:「銀老二那個糟老頭壞球得很,欺負咱現在沒了修為,等咱恢復了,看我怎麼修理他。」
「哈哈,哈哈,俺也是這樣想的。你修理他的時候可一定要叫上俺。」銅老三提起要修理銀老二便來了勁頭,「不過也不要修理得太狠,老二這人嘴巴是毒了點,心眼倒真不壞。他這次救你可出了不少力,還為你把地戚軍給全滅了,想來也是動了真火氣。」
這事黎夭還是第一次聽說,之前一直覺得銀二壞透了底,現在聽了銅老三的話,竟覺得銀二不似之前那般討厭了:「可能他真是個好人也說不定。」剛這麼想著,銀二怒氣沖沖地從船艙里沖了出來,直接與銅老三扭打在了一起:「狗日的銅老三,整日就曉得喝酒吹牛逼,信不信老子把你這張破嘴逢起來,看你還能不能這般聒噪!」轉頭又去罵黎夭:「你個黃毛臭丫頭,上了船真當自己是大爺了嗎?下賤的東西,趕緊給老子燒火做飯去!」
黎夭心裡怒罵:「媽的,我真是瞎了狗眼,你算個屁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