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父母駕到
自稱小草親爹親娘的人站在她面前,一個淚意連連,殷切期盼的看著她,一個眼中諸多複雜,亦帶柔軟溫情。在這人到中年卻依舊風韻猶存的婦人將手伸過來的時候,小草下意識的避開,婦人眼中浮現傷痛,淚珠子掉得更凶。
「我兒,我兒是不相信娘?還是心有怨憤?娘當初真不是故意弄丟你的,你相信娘啊……」凄楚悲痛,肝腸寸斷,手指輕顫,不能自已。
小草面上有些僵,還真不太會應對這種情況,動了動嘴角,方才開口道:「夫人莫哭了,當心傷了眼睛。有些事情……只不過是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沒有震驚,沒有不信,也沒有覺得好大一盆狗血,小草第一反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有捷徑可以走了。
至於旁的,小草跟這位夫人有八九分的相似,眼睛更是跟她旁邊的男子完全一樣,雖然沒有血緣也長得像的人不是沒有,但是,她身上還帶著一枚刻著小字的玉佩,以及后腰左側有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胎記,這些種種都與對方說的相吻合,自然沒什麼可懷疑的。
至於他們,沒有要她拿出玉佩,沒有查看她身上是否有胎記,似乎就認定了是她。
相對婦人,男子倒自持不少,也更為理性,安撫了妻子,然後輕言細語的為小草解釋了十幾年前的事情。有些地方雖然說得含糊,小草也能明白七七八八。
儲位相爭,派系林立,聞人泰伯(男子)的姑母乃先皇妃嬪,誕下皇子,聞人泰伯十歲出頭成為伴讀,隨著年齡增長,腥風血雨越演越烈,身為皇子,便是無心皇位,也會被迫捲入其中,聞人家身為「外戚」,同樣不能獨善其身。
韓氏(婦人)第三次妊娠時,越發風雨飄搖,眼見局勢不對,聞人泰伯在其父默許之下,將韓氏與嫡長女送離皇城開平,欲回聞人家祖地,獨留嫡長子在身邊,如此做也是因為局勢不允許長子脫身。韓氏在歸途中,沒受到丈夫政敵阻攔,卻受到了后宅婦人的隱私手段算計。
大雨滂沱的夜晚,在奔逃中先將長女藏起來,後來肚子提前發作,早產生下次女,但身懷雙胎,腹中尚有另一孩子,她無法行動,形勢也越發危機,抱著一屍兩命的心態,至少讓初生的女兒活著,強撐著疼痛,草草的將女兒擦乾,用衣服包裹起來,沾了血寫下生辰八字,塞了刻有小詩的玉佩,讓心腹丫鬟將女兒抱走。
這樣的夜晚,初生的孩子活下來的可能性太小,可是她還是抱著一點點的希冀。
絕處逢生,長女跟忠僕竟然遇到貴人,貴人派人救了她,平安誕下次子。
可是,次女怎麼也找不到了,只在兩日後發現帶走次女的丫鬟的屍體。
韓氏幾乎崩潰,若不是身邊還有長女跟次子,加上貴人的勸慰,她指不定就瘋了。
雖然有其他事情分了心,不至於長時間鬱鬱寡歡,卻始終不肯放棄,尋找了好些年,最後終於死心放棄,就算如此,對此事依舊耿耿於懷,時常吃齋念佛,為次女祈福,若是還活著,希望她平安康泰,期許日後得見,若是沒了,希望她投個好胎,富貴榮華,親人疼愛。
小草默然不語,她能感覺出這夫妻二人的情真意切,但是,他們的孩子確是沒能活下來,小草清楚的知道,在佔據這具身體之前,就已經成了空殼子,她遇到的如果不是林爹,只怕也活不了多久。——儘管現在記憶幾近於無,也知道那時候相當一段時間都非常虛弱。
對待失而復得的孩子,只要自己不作死,這對夫妻怕是會倍加寵愛。
所以,她要在佔了身體之後,還佔據不屬於她的親情嗎?
即便是拒絕,她要以什麼理由?屆時,面前的婦人大概會以為她心生怨恨,從而越發痛苦自責;而聞人家的其他人大概會以為她心懷叵測,或者藉機拿喬,以圖謀取更多的好處。
從此以後她的生活也將無寧日,總要想辦法「解決掉」她才是。
而且,亭裕的事情,有捷徑可走的時候,她能再次按捺自己嗎?
「我兒……」韓氏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想要碰觸她,又怕她厭惡,「都是娘的錯,才讓你流落在外,受苦受罪……」
「夫人莫如此,我並沒有受苦更沒有受罪。」小草並非虛言,別說早先的八年,對她而言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後面幾年亭裕待她極好的,說是有求必應也不為過,就是這兩年多,也沒遇到什麼糟心事,說一句順風順水也不為過。
韓氏看著小草穿著粗布衣衫,雙手粗糙,身上更是素凈得連一件配飾都沒有,再看看這簡陋破敗狹小的屋子,哪裡會相信她的話,她的女兒本該錦衣華服,玉食珍饈,百寵千嬌,高興時,玩些閒情逸緻的東西,不高興時,亦可肆無忌憚的宣洩情緒。
她淪為醫女,孤身掙扎求生存,與那些……
韓氏張張嘴,到嘴邊的話沒說出來,只是哭得更凶了。
小草有些無措,不知為何安慰的話,起了反效果,求助一般看向男子,那眼神透露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快哄哄她。
聞人泰伯克己自持理性,閱歷與見識遠勝韓氏,看到的東西自然就更多,自己這個流落在外的女兒,吃穿用度上或許差些,目光卻清正,儀態亦端方,不畏縮,不陰鬱,艱難困苦或許有,但應該沒什麼大災難才是,至少她自己覺得自己過得還不錯,沒有怨天尤人,此時此刻亦心態平和,無悲亦無喜,這樣說明並無介懷,見到他們后,對自己的身世當有所猜測,如此,這般態度同樣表明對家人也沒什麼期許。
聞人泰伯有幾分欣慰,也有幾分傷懷,側頭看了看妻子,隨後對小草露出一個淺笑,「你叫她一聲娘,幫她擦擦眼淚,你娘一準就不哭了。」
小草愣了一瞬,她向這個便宜爹求助,他卻二話不說,直接揮鏟子挖坑,再看韓氏越加期盼的眼神,自己可不就站在坑裡動彈不得,這男人,心肝是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