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美人公子(5)
江淮一帶的春天來得早,等到到了碼頭的時候,我明顯地察覺到了天氣暖和來了許多。
日光照在身上,都是暖洋洋的感覺。我鬆了松肩膀,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便提著我那半人高的大刀去甲板上面溜達了。
船上的夥計們正在卸東西,那些烏黑暗沉的箱子里,有的是金銀珠寶,有的是美酒佳釀,我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蹲坐在欄杆上面,看著他們進進出出,來來回回,把貨物從船上運到碼頭上,這樣的場景對我而言新奇而陌生。
公子在他的房間里還沒有出來,不知道在考慮什麼事情,今日我的早飯都是同船上的人一起吃的,那鹹肉味道重地很,吃完了牙齒都散發著鹽的氣息,著實不是很可口,我還是很喜歡和公子一起吃飯,公子在我對面一坐,別提有多麼賞心悅目,再者吃得又好。
船上的東西搬的有七七八八了,公子還是閉門不出。我看著不遠處的地面,還有熙熙攘攘的賣吃食的店鋪,心裡痒痒的。便拿著我的刀,敲了敲公子的房門。
公子的聲音疲憊又懶撒,說道:「千帆,怎麼了?」
我答道:「公子,東西都搬得差不多了,我們什麼時候下船啊?」
公子頓了頓,片刻之後才回答了我,「就現在吧。」
我回了句好,就抱著刀蹲在了屋外的船欄杆上。
公子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錦袍,頭上依舊是戴著白色的斗笠。我心下有些好奇,公子的衣柜子裡面到底有多少這種斗笠,他每日戴的又是不是同一個斗笠。不過我終究還是慫的,即便是借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翻公子的東西。
我拿著刀走在公子的前面,心心念念想著碼頭的冰糖葫蘆,蒸的梅花酥,還有烤著的烙餅,也不知道是什麼餡料的。
公子輕聲咳了咳,說道:「千帆,你怎麼走在我前面了?」
我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答道:「我這不是給公子你開路么,一旦有危險,我就在前面給你擋著,一定把你護得牢牢實實的。」這話說的義正言辭,情真意切,我差點都被自己感動到掉眼淚了。
但公子到底是不好騙的,他淡淡地說道:「若是你的目光沒有落在那些吃食上面,我就信了你這話了。」
我感慨於公子的英明,低下頭,抱著我的刀,默默地慢了幾步,落在了公子的身後。
公子偏頭看向了我,說道:「千帆,你怎麼又跑到我身後去了,若是有什麼刺客衝過來,傷到本公子怎麼辦?」
我深以為然,公子那般嬌弱的小花朵,哪個刺客一不留神一掌下去了,估計就得拍扁他了。
可是公子既不讓我站在他前面,又不讓我站在他後面,我便只好站在他身邊了。
大概是在江上漂久了,雙腳落地的時候,我竟然感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還有一種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我沒忍住多踩了幾腳厚實的土地。
公子搖了搖頭,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我,目光中帶著悲憫,雖說他帶著斗笠,但現在的我已經能夠大致猜度出那白紗下面,他到底是什麼神情了。
但是當公子掏出了五枚銅板,屈尊遷就地拿了跟冰糖葫蘆遞給我的時候,我伸出爪子,感激地接了過來,覺得公子想說我多少遍傻子都可以,他是個好人啊。
不過這冰糖葫蘆並不是十分合我心意,太過酸了,吃完了更是覺得牙疼地受不了,我抱著我的刀,有點憤恨,這奸商,一根糖葫蘆賣了五文錢也就算了,竟然還這樣的不好吃。
公子突然頓住了腳步,我一時不查,撞到了他身上,忙伸出我的爪子給他揉了揉肩膀。我這一身的硬骨頭,恐怕是把公子這一朵小嬌花給撞疼了。
孰料公子垂下頭,反倒問我:「千帆,你為什麼不高興?」
我有點不可思議,繼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腦袋,說道:「那冰糖葫蘆實在太酸了,我牙疼。」
公子手指扣住了我的下巴,說道:「是不是你的牙齒不好了。你張開嘴給我看看。」
我聞言張開了嘴巴,為了公子看得仔細一些,這已經是我最大號的嘴巴了。我想現在落在別人的眼裡,一定是極其可怕的情形,一花季美男將要被一個血盆大口的女人吃掉了。
片刻后,公子的手收了回去,說道:「千帆,你要少吃些甜食了,你有一顆牙齒都壞了一個小洞,變成蟲牙了。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冰糖葫蘆,冰糖你都吃不得了。」
我有些難過,但覺得公子這話說的挺對,還是少吃些甜食,要不然牙都沒了,以後都吃不得了,這樣一想,我心裡更加難過了。
所有的東西都被安置在了上官家的府邸里,時至今日我也沒能明白,上官家到底有多少錢。
府邸里有個丫頭對我很不客氣,看她那小眼神,我就明白這丫頭必然是喜歡公子的,不過這樣不足為奇,公子這種級別的大美人,隨便勾勾手指,走幾步路,就有一堆小丫頭追在後面要嫁給她做媳婦。
我心裡隱隱約約有個猜測,若是把公子的面紗解開了,往大街上溜達一圈,那上官家就不用當什麼皇商了,開青樓多賺錢啊,不不不,我真是個殘忍的侍衛,怎麼能讓公子去賣色呢?但是嘴角還是止不住地上揚。
有時候麻煩並不是我找來的,是它自己湊上門來的。
例如現在這個站在假山下面的小丫頭,平心而論,這丫頭的姿色也就是清粥小菜級別的,跟公子那種大美人完全是配不上的,但是也耐不住這丫頭她執著又頑強又狂熱的愛。
她插著腰,對我吼道:「你給我下來,你到底是怎麼湊到公子面前的,我告訴你,你長得這麼平平無奇,公子是肯定看不上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不要覺得公子對你有點特殊,你就蹬鼻子上臉,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我閑著無事,大夥最近也都在忙,公子又不知道在他的書房裡面捯飭著些什麼東西,這丫頭的到來反倒是給我添了幾分的樂趣了。我托著腮,靜靜地聽著,心想這一帶的女子果真不尋常,聲音又軟又甜,罵人都跟撒嬌似的。
我點了點頭,表示很贊同這丫頭的話。
不曾想這一點頭,反倒是加了把火。這丫頭正在氣頭上,擼起了袖子,也不顧女兒家的斯文,便往著這假山上爬。我也不在意,看著她爬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不過這小丫頭爬到一半還是慫了,自己又默默地爬了下去,對我放了一句狠話,「你給我等著,姑奶奶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點了點頭,打了個呵欠,說道:「嗯,我一定等著你。」
這下子,那丫頭也被氣跑了,我徹底覺得無聊了,從假山上輕輕一躍,落到了地上。
我記得公子屋裡好像是有一盤子的無花果還沒有開殼,便沿著小路往公子房間走去。
不曾想,就這不過百米的路,我又遇著上官秋白了,這一次他還是捏著他那白帕子,不過見了我之後,倒是沒有捂住口鼻。
我懶懶散散地說道:「見過二公子。」
上官秋白的聲音低沉綿長,像是秋天的雨水,但是說出的話就不是那麼悅耳動聽了,「你怎麼還是這麼丑?」
我啞然,而後說道:「我這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二公子要習慣。」
上官秋白輕輕扯起了嘴角,似乎是想笑,但這隻加重了我對他的怨念,我頭也不回地快步跑了。
我進了公子的書房裡面,公子已經處理完事情了,坐在桌子旁邊撩著斗笠上面的白紗喝茶,露出艷紅的嘴唇。我不明白公子一個男人是怎麼做到只是露出臉上一點點的地方就那麼令人遐想的,一想到上官秋白說我長得丑,我便又有點難過起來了。
公子大概是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畢竟他那麼聰明,他溫和地說道:「千帆,你長得不醜。」
我聽了十分感動,雖說知道這話可能並非出自真心。將那一盤子的無花果取了過來,一個個地捏,想象這就是上官秋白的頭,一捏炸一個,這一想,竟然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