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墨墨言情網首發
良玉登時摸不清頭腦了,方才那人看情形絕對不是她這一夥的,但是卻出手幫了她,那麼問題來了,既然都幫她瞞過那一眾人了,怎麼就不能再等一等,待那些人走遠了,然後伸出援助之手將她從坑裡拖出去呢?
良玉蹲在坑底,有些委屈,眼下已月上中梢,她再這麼凍一會,或許連向上爬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又冷又難受,靈台一時有些渾沌。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聽到頭頂有人輕喚她的名字,她將頭又埋深了些,驚詫自己竟然都出現了幻覺,可見她是遭受到了多麼大的傷害,再者說了,眼下荒郊野外的,即便是當真有人叫她,怕也是野鬼索魂。
「良玉。」那聲音再度響起,帶著焦灼:「你在下面么?」
良玉登時精神了,豎起耳朵又聽了聽。
上面那人繼續道:「良玉,我是肖容,你若在的話便回我一聲。」
良玉仔細辨認了那人的聲音,見果然是肖容,立時站起身來,但因方才蹲的久了,又加之寒冷,身上便有些發僵發麻,起身之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再度摔回原地。
肖容聽見響動直接從坑上跳了下來,見她衣裳盡濕,額前幾縷碎發也散落在耳邊,心中不禁一緊,急忙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手不經意碰到她的手臂,只覺冰涼一片。他也不顧男女大放,直接將她攬在胸前,提氣一躍,帶著她便出了這一人半高的坑。
良玉緩了片刻才有力氣說話,只是牙齒依舊打顫:「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肖容攬著她未鬆手:「方才我在府上,聽見門外有響動,等我出去時只瞧見了一張字條,說你在此處,我便來了。」說罷皺了皺眉:「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如此狼狽?」
良玉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同他簡略說了說,而後有些憂心:「我總覺得他們那話說的不簡單,但那兩人是何人我並未瞧見。唔,方才晚宴時,有什麼人不在場么?」
肖容細細回想了下:「幾位游擊將軍都曾離席過片刻,但你方才所說的談話內容,也不像幾位將軍所能說出來的話。」
良玉連連點頭,繼續引導:「你再往大了想想,有沒有什麼大人物離場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肖容面色逐漸凝重起來,他緩緩開口:「楊叔父同孫叔父也曾離席。」
良玉也愣了愣,楊應龍乃播州土司,葉夢熊則是巡撫貴州,表面上瞧來兩人的關聯倒是不大,但播州地處貴州境內,若是這麼一想,兩人之間似乎便有了那麼一絲微妙的關聯。那播州之地十分富足,所處位置橫插在葉夢熊同李化龍兩人中間,是以葉夢熊若想同李化龍聯手打壓楊應龍也不是不可能。
她瞧了肖容一眼,若那人當真是楊應龍同孫時泰,那二人之前所說的「那人」又是什麼人?
顯然肖容也在想這事,眉頭皺的越發的緊,抬眼又見良玉的面色委實不算好,也便暫時將這事拋到腦後:「走,我先帶你去瞧大夫,其餘的日後再說。」
良玉很是配合的打了個噴嚏,而後跟在肖容身邊下了山。兩人不敢這麼大搖大擺回馬府,只得先去到街上找家尚未打烊的浴場供良玉泡個澡去去寒氣。
良玉很是佩服自己,即便是這麼折騰,除去摔到坑底那一下,腰尚有些疼外,她竟然都沒有生病。所謂強身健體敵百病,古人誠然不欺人。
從浴場出來,良玉早已換回女裝。此時城門未開,街上空空蕩蕩,唯有幾家勾欄燕舞笙歌,聽著甚是熱鬧。
肖容見她一臉嚮往的模樣,碰了碰她手臂:「你朝那裡面瞧什麼?」
良玉大窘,故作坦然的收回視線:「唔,不當心便掃了一眼。」見肖容似乎心事重重,又道:「龍陽洞的事也解決了,你若沒有什麼事便與我一同回鳴玉溪好了。」畢竟這馬府委實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肖容幾乎不假思索便點了頭:「好,明日我同我爹說一聲,我們後日便回去。」話落一頓:「唔,突然想起一事,我們怕是要再耽擱兩日。」
其實要走的話同馬斗斛說不說都沒什麼關係,左右他一直都瞧不上肖容,再加上肖容又拒絕了楊應龍的聯姻之請,此時馬斗斛見到肖容更是一副嫌惡的模樣,良玉瞧了心裡都難受,也不知肖容是如何做到波瀾不驚的。
肖容之所以說要耽擱兩日,其實同文昭還有些干係。
他們此番回來之初,文昭便得了信,知道肖容行程匆忙,特意讓人給他捎了張字條,同他說戰後莫要急著走,這月還未去上香,若有其餘不十分緊要的事,希望他可以在府上停留幾日。
文昭之於肖容便如賀修之於良玉,是以她說的話,肖容大多還是聽的。
正巧良玉這幾日也說許久未見文昭,是以兩人便在府上歇下了。
十月初八乃是佛教中的大涅磐日,換言之,便是放生行善之日,在此日行善便可得諸天神聖的護持。是以在這日,天下善男信女皆吃素、放生,以此來積功德。
文昭身著一襲絳紫袍服,交領對襟,綉以暗紋,鑲銀邊廣袖如兩朵浮雲,動作時不經意露出半截光滑手臂,襯得她原本如嫩藕般的肌膚更顯纖弱細膩,腰間束以銀色玉帶,纖腰婀娜,瞧得良玉半晌挪不開眼。
她不禁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打扮,因聽說是去上香,她此番還特意花了心思捯飭,但也不過是白衫外頭多了件月牙白的直領對襟的長袖褙子。
轉頭再瞧一眼肖容,也是一身極為尋常的元色直綴,至多是腰間綴以玉佩作裝飾,卻被他生生穿出了瀟洒倜儻之意,彷彿這直綴原本便是給這類瀟洒美少年所制。
「你瞧什麼?」肖容見良玉東張西望,不由出聲詢問。
良玉自然不能照實說,只悻悻一笑,轉移話題道:「你們每月都要去上香?」
文昭笑著應了一聲,見肖容注意力並不在她二人身上,這才道:「公子他年少成名,之前的路走的艱辛,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業障。以往他沒空時,我便會去城外的成悟寺上香,替公子積德。」
良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是肖容他即便是滿手鮮血,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天下動亂不止,總不能瞧著外敵來犯而無動於衷,既然殺的皆是狂妄之徒,那麼佛祖也當會寬恕。」
良玉以為,世上原本為一片凈土,安樂之地,是有心存歹念之人不斷殺戮,這才要以殺止殺,換得更多人之祥樂,此舉本無錯。
文昭伸手給良玉倒了杯茶,柔聲道:「這好壞原本也沒有個清楚界線,在你我瞧來,外敵為惡,孰不知在他們瞧來,我們亦非善類,是以有些事原本便無是非,只是立場不同。」
良玉沉默了,突然之間對自己一直所信奉的以殺止殺之道生出了一絲疑惑。
一直未出聲的肖容這時回頭瞧了二人一眼:「若舍我一人,能換百姓太平,死有何懼?何況是報應?」
到成悟寺時,已是半個時辰后的事。
成悟寺地處石柱東城郊外,朱牆黛瓦,足有百仞高,氣勢恢宏,內奉十幾尊佛像供世人瞻仰,每日幾乎香火不斷。
因文昭時常來,乃是熟客,是以門口的掃地僧見到她之後將掃帚擱在一旁,雙手合十微微俯身:「柳施主別來無恙。」
文昭雙手合十回禮,而後輕車熟路去到大殿,等了半晌才見前一位前來積德的姑娘起身。而後蓮步輕移,在裊裊香煙之中跪在蒲團之上,闔眸為肖容祈福。
良玉有樣學樣,也跟著跪在蒲團之上為家人祈福,不過只跪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跪不住了,見文昭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便顧自離開大殿,力排前來燒香拜佛的眾人往外擠。去到門口,正見肖容那元色衣擺滑出道弧線,消失在轉角處。
她小跑著跟過去,遠遠見主持似乎在同肖容說著什麼,滿面的惋惜。他對面的肖容則是嘴角一直掛著得體的笑意,風淡雲輕的模樣。
似乎是察覺到良玉的打探,他側了側頭,兩人對上視線。主持見狀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而後轉身離去。
「你們在說什麼?」
良玉有些好奇,不禁湊上去打聽。
「唔,沒什麼,不過是大師說我最後不得好死。」肖容挑眉,帶了玩世不恭之意味。
良玉一怔,仔細打量肖容神色,見他不似說謊之意,當下心生怒火:「簡直是一派胡言!眼下什麼烏七八糟的人都能來當主持了?不行!老子去找他理論理論!」
肖容伸手扣住她的腕子:「逗你的。」默了默,笑道:「你這性子啊!當初在軍中,張石竟還說了你不少好話,當真是稀奇。」
提起張石,良玉眉間聚了不少怒氣:「張石?你說的是那個卑鄙無恥的張石?當日若不是他在我碗中下了葯,我怎會在你帳中暈倒!若不在你帳中暈倒,眼下我說不準已混上個一官半職了。」
肖容見她這副模樣,當即笑出聲:「據我所知,張石他雖睚眥必報了些,但本質終是不壞,或許你對他有什麼誤解,日後有機會,你們二人或許可以當面談一談,依你二人的性子,說不定會化敵為友。」
回應肖容的便是良玉驚天動地的一聲啐口水聲:「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