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雨樓

第6章 風雨樓

郊外,青天,黃土,荒墳。

唐警探拖著濕漉漉的身體從一口未封死的黑木棺材里爬出,如同一個死而復生的殭屍。

沿著漆黑寒冷且濕滑的隧道一路摸爬滾打,不但饑寒交迫,體力也幾乎耗盡,終於看到了一縷光明,卻未曾想到出口竟然是一口空棺材!當唐警探累死累活地從空棺材里爬出來時,他感覺自己和死人沒什麼兩樣了。若是附近有人,一定以為他是白天見鬼詐了屍!

很幸運附近沒有人,人從不愛在荒墳周圍活動。

唐警探長舒憋在胸口的悶氣,暗想:如果鐵人巷的機關沒有鏽蝕,或許我很快就會成一個死人,一個被囚禁在鐵棺材里的死人。

二十三位武學高人的性命就這樣在無人知曉的黑暗中不幸隕落。

即使身在墓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我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和每一寸肌肉,就像被關在籠中的鳥兒終於能翱翔於天空。但每當回想起那一樁樁冰冷的鐵人中囚禁著那麼多武學高人的遺體,我的心情又會從藍天跌落到十八層地獄。

滿目殘破歪斜的墓碑,沒有任何一塊碑上刻有文字,皆是無字墓碑!

星羅棋布的無字碑一眼望不到盡頭,我從沒來過這片荒涼郊外,也從沒聽說過碚城周遭存在如此大規模的無字墓碑。或許是曾經大規模的戰爭留下的屍骸,被後人埋葬在此處了吧。

秋風捲起黃砂,颳得我臉上生疼。

看著眼前的凄涼荒墳,我的腦中忽然念頭一閃:鐵人樁不也相當於是無字墓碑嗎?

鐵人巷內的二十三位武學高人本就在自家門派開了墳立了碑,鐵人巷的幕後主使為什麼要將死者的屍體藏起來?難道是為了隱藏死因?

僅有的信息並不能提供太多線索,光靠天馬行空的想象無法找到真相。

我一定要查出鐵人巷背後的秘密讓長眠其中的武學前輩瞑目。我如銅鈴般的雙眼露出堅定的神光,在心裡想到:死者已矣,更重要的是我要找到另外三位還在世的武學高手,保護他們免遭幕後主使的殘害,可……可他們到底是那三位高人呢?

唐警探的話語之間已經全然忘記空的鐵人樁共有四個,他自己也是幕後主使的目標之一,然而他已全然拋在腦後。唐警探的心中或許永遠都少了一個自己的位置,他總是擔心著他人的安危,將眾生的性命放在首位,很少為自己考慮。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才讓唐警探的生死之交、莫逆摯友遍布五湖四海。

如果真是有人想隱藏二十三位武學高人的死因,那麼我去查查當年的案件記錄或許可以發現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很快給自己理出了一條查案思路,多年的辦案經驗提醒我查找當年的卷宗會是不錯的方法。

但首先,我得去武鑫當鋪找那隻上岸改行的龜丞相!

這片郊外的荒墳果然夠偏,好不容易擺脫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無字墓碑,眼前卻是荒無人煙的山郊野嶺。我憑腳力跑了二十公里都未曾見到一輛車、一個人,絕望地嘆了一口氣,只能繼續硬著頭皮在無盡的偏僻小路上狂奔。

狂奔,狂奔……

「司機停車,就在這兒。」我遞給司機師傅五十元后飛快的下了車,這是我在快到碚城時才偶然遇到的順風車。雖然相見恨晚,但聊勝於無。

江邊城外圍小巷,白天異常的熱鬧和嘈雜,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很快就找到了掛著黑底金字木匾的武鑫當鋪,一家沒有門的店鋪並不難找。

武鑫當鋪即使在白天依舊冷冷清清,和周圍熱鬧擁擠的商店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家黑漆漆又不點燈火的門店,沒有迎接客人的櫃檯和掌柜,鬼才願意進來做生意。

唐警探大步邁進了武鑫當鋪,唐警探不是鬼,所以他並不來做生意。

武鑫當鋪的大堂一個人也沒有,青白紅黃四個孿生兄弟不在四個角落,並非我感受不到他們的氣息,而是大白天的就算不開燈也總能看出屋裡是否有人。

我的眼力一向不錯。

密道是打開的狀態,我當即心頭一沉:武鑫當鋪恐已生變。

密道之所以為密道,自然是隱蔽的秘密通道,此刻竟昭然開啟必定是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

說是遲那是快我身形一閃便遁入密道,一眨眼的功夫就衝到了地窖的深色圓木桌旁,卻赫然看見了一隻烏龜。

一隻倒在血泊中的上岸烏龜!龜丞相倒在血泊中,古時的九品官服已被鮮血染成了深紅色。

「龜丞相!」我伸手診其右腕,尚有微薄脈象,遂欲喚醒其昏迷的意識。

「龜丞相你醒醒啊!」我呼喚了兩三次,龜丞相卻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人一旦失血過多在沒有外界供血的情況下,確實很難再憑意志蘇醒。

沒有任何的猶豫,我掏出褲兜里的手機撥打了120急救電話,「喂,是120嗎?!趕緊派救護車來……」

「不……不能叫救……救護車……」龜丞相居然恢復了意識,他用虛弱到極點的聲音阻止我安排救護車。

提一壇女兒紅都顫顫巍巍的龜丞相,體質並不算強,但卻能在失血嚴重的情況下從昏迷中恢復意識,實在令我有些驚訝。

烏龜的生命力之頑強世人皆知,看來就連上了岸的烏龜也一樣。

我掛斷了手機通話,急切地詢問道:「是誰想害你?」

「先……先……找醫生……救……救命……」

「120救護車你都不要,我去哪兒給你找醫生?」

「彼……」

「彼什麼?」

「彼……彼岸……」

「彼岸聖手,何等閑?」

我很快想到了他,世上若真有起死回生之能的醫者,非彼岸聖手何等閑莫屬。

沒等龜丞相再說話,我體內真力已行將流轉。

「砰—」的巨響,兩個人影撞破屋頂直直飛出,瓦片泥磚四處飛濺,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沒有看清模糊身影到底是誰,人影卻已「嗖!」的一聲如離弦之箭射向了遠方。

彼岸聖手身住彼岸,風暖江的彼岸。

風暖江寬三百米許,欲到彼岸,沒有比施展輕功更快的法子!

在我施展輕功踏空渡江之際,龜丞相不知不覺又昏迷了過去。

我沒有給龜丞相緊急包紮傷口,因為他的傷口已無血可流。一個人若傷口都已流不出血了,他還能撐多久?

我上一頓飯還是昨晚在武鑫當鋪的秘密地窖里吃的,幾乎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但我仍然一口氣飛渡風暖江疾馳到了風雨樓前。

彼岸聖手何等閑就住在這風雨樓。青翠欲滴的竹海依偎著一棟四五層高的獨棟小樓,鳥語花香,竹濤陣陣令人心曠神怡。

風雨樓不是醫院,也不是醫館,而是一間古樸的高雅茶樓,從來無人喝茶的茶樓。

「風雨樓主人已在頂層閣樓等候多時,人命關天,請唐警探速速將傷者送至閣樓!」風雨樓門口的迎賓小姐似乎是專門等候我來此的。

既然不用我廢話解釋情況的緊急,自然最好。我腳步不停,呼吸之間已到風雨樓頂,只見頂層一半是寬闊的露台一半是由竹子搭成的閣樓。

閣樓的竹門緊閉,既然風雨樓的主人已經知道我來的目的,當前情況緊急可不必拘於禮數,我抱著龜丞相就要破門而入。一對嬌嫩的手卻擋在了我的身前,原來立在閣樓門口的兩位青衣侍女硬生生將我攔住:

「唐警探留步!」

「風雨樓主人知我此行目的,情況緊急,兩位美女莫再耽擱時間!」我感受到龜丞相的體溫正在漸漸消失,心急如焚。

「聖手方才有言:何某隻醫生命堪憂者,置自己性命安危不顧之人,恕何某不見。」青衣侍女口中念出聖手原話雖不急不緩,但我卻知此言所蘊語氣之急切、慍怒,心頭一盪不自覺得朝閣樓上竹窗望去,似見一人影轉回屋內

彼岸聖手留下此話的意圖已經很明顯,我也不是不識趣之人。

「我等代勞便是。」兩位青衣侍女說罷從我手中熟練地接過龜丞相,將他送進了閣樓之內。

我怔怔地立在風雨樓頂,竹閣樓前,兀自苦笑:

「十年了……十年前你說過的話,至今都沒有改變。執著如你,醫術方能通天。」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也可以使不變顯更顯眼。

十年的時光足以磨平一個人稜角,足以消散一段沉痛往事,卻沒能動搖他當初的一句氣話。

恕何某不才,置己之性命若罔聞者,非醫術所能救!

一句氣話,卻也是一道箴言。十年前此話一出令唐警探心頭一顫,十年後的今天聽見想必亦然。旁人很難理解這句話的分量,但唐警探明白,一位摯友的憤怒和忠告遠比滿車的金銀珠寶更加珍貴和難得。

「不是我不惜命,而是我天性好多管閑事。」唐警探仰頭注視著閣樓上的空空的竹窗,苦澀的笑了笑,伴著樓外陣陣竹濤唐警探驀然轉身,離去。

待你技藝通天,懷起死之能,醫術可能救我?

唐警探心中發問,似在問友人,又似在問蒼天,可惜終究沒有答案。

就在我正欲離開之際,「嗖—」自我身後射來一道暗器,我靠聽覺辯位就可以判斷暗器的方位、速度與力道,「咔」我霍然伸出雙指穩穩地把暗器夾住,施暗器之人本就不想置我於死地。

因為這「暗器」不能算是暗器,準確的說它是一封信。

薄薄的信封,裡邊裝的是一張整潔對摺的信紙:傷者性命無憂,一刻鐘后入閣樓,傷者有要事相告。

「嘩啦——」秋風漸起,響起竹濤陣陣聲,翠綠的竹林在泛黃的秋天令人感到格外的清爽與賞心悅目。

手拈信紙,倚欄遠望,原來風雨樓頂的景色竟是如此怡人,不僅鳥語花香,翠竹環抱,更能遠眺風暖江蜿蜒東去,落日夕陽。

唐警探的內心湧起許久不見的暖意和舒暢,遠望夕陽景色本就是他的最愛之一,每見夕陽西下唐警探總會念叨著那句詩詞: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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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劍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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