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8章,她從地獄來續(五)
如果兩條直線只有一個公共點時,我們稱這兩條直線相交。
小雪和陽陽就像被兩條相交線反向延長的對頂角,垂直並相交著。
對頂相等,卻不在同一條公共邊上。
她們一同來到這個世界上,卻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陽光和陰暗的環境,同時生長出飽滿和因為生命被太早耗損而剩下果核的果實。
小雪從來沒有感受過溫暖,心裡只有痛苦和仇恨。
那是一個被陰暗環境扭曲的靈魂,就像果核一樣,皺而堅硬。
也許小雪不會傷害我們,但誰能保證她不會傷害冬冬?
突然,我想起一件讓我不寒而慄的事情。
把冬冬送走之後,我對丈夫說出了心裡的疑惑,「老公,我總覺得,徐歡有事瞞著我們,小雪和陽陽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按他的說法,她們都是陰胎,如果小雪變成了魈,那麼陽陽豈不是也有問題?」
然而,丈夫的眼神卻有些閃避,似乎他也知道些什麼。
好一會兒,東升心煩意亂地嘆了口氣說,「萬法無常,白雲芻狗,很多事情,不是我們凡夫俗子可以窺探的,這就是所謂緣不可徼,劫不可避,陽陽命中該有此劫,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要再問了,只要申公老先生肯出手,就能保我們平平安安!」
他不肯說,我也沒有再繼續追問這件事情。
我問丈夫,「這個申公老先生,真有那麼大本事嗎?」
東升說,「他是深諳奇門遁甲的高人,當年深水公寓滅門慘案就是這位高人解決的!」
我心中一寒。
我讀過關於那個深水公寓滅門慘案的報道。
據說,有一家五口人,一夜之間,全都被摔死了。
而且是在自己家的客廳里!
法醫勘察現場時發現,死者在家裡受到了20層樓的衝擊,全身骨頭都被摔碎,直到現在都沒有準確的說法。
「老公,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白雪是你的女兒,你要想辦法穩住她,我們只能盡量拖延時間。」
「我怎麼穩住她?」
「她不就是想有個家嗎?你就像對陽陽一樣,給她母愛,讓她感受家庭的溫暖。」
「可她……她已經不是人了呀,她已經死了……」
「我不管你是騙她,還是哄她,你必須把這隻魈穩住了,否則,我們都會死的。」東升惡狠狠地說,「只要它不對我們發動攻擊,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消滅它。」
「可是……」
「怎麼?
你不想陽陽回來了?」
東升用力抓著我的手,一字一字地說,「我們的女兒,她現在可能已經變成了孤魂野鬼,
有家不能回,
四處遊盪,
孤苦伶仃,
難道你忍心嗎?」
想到陽陽,我最終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但即使我是小雪的母親,這隻會讓她更加憎恨我。
我拋棄了她,
我沒有盡過母親的責任,
是我把她丟給了一個牲口八道豬狗不如的父親,
往往就是來自親人的傷害,才是最殘酷的。
她那麼恨我,
她會相信我嗎?
不管怎麼樣,為了我們這個家,為了陽陽和冬冬,我都要去試一試。
下午,丈夫出門后,我準備了很長一段時間,嘗試著去接近她。
我抱著一個木頭盒子,輕輕敲開了女兒的房門。
進門的時候,我看見她正坐在床上,手臂撐著身體,仰頭對著天花板。
「叮叮咚咚……」
她盯著那串風鈴,一動一動。
「陽陽,你在幹嘛呢?」我輕聲問,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聲音卻不由主地發顫。
女兒冷冷地說,「這串風鈴,已經被高僧開過光了,鈴聲,是用來化解惡鬼的怨氣!」
她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我,「你覺得這鈴聲怎麼樣?」
「挺、挺好的!」我哆哆嗦嗦地靠近那張床,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陽陽,醫生說……他說讓我多陪陪你,有助於你恢復記憶……」
我從盒子里取出一封情書,「你看,這是你13歲的時候,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媽媽害怕你早戀,但好在你並不喜歡那個男生……」
「這個……」我又拿起一支香煙說:「這是你12歲的時候,躲在衛生間里,偷偷吸了你爸爸的香煙,媽媽很擔心你會染上煙癮,不過你只吸了一口,只是出於好奇,媽媽就放心了……」
那個盒子里每一樣小玩意,從照片到漫畫,都凝聚著我對陽陽的關心和呵護。
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我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溫柔而又美好,同時在心裡不停地催眠自己。
她是陽陽!
她不是小雪!
「為什麼,你要在一個悲慘的人面前,展示她從未擁有過的幸福?」女兒忽然轉開臉,這般冷冷說道。
她生氣了。
我趕緊把盒子收了起來:「你不喜歡聽這些事情,那咱們聊些別的?」
「說說我小時候的事,我想聽!」女兒眼眸中閃爍著怪異的光,灼灼地盯著我。
我好不容易忍住心酸,戰戰兢兢地說起以前的事情,「當初媽媽懷上你的時候……也算奉子成婚了,沒想到一下,就生出兩個小寶貝……」
「你那個父親脾氣很暴躁,他喝了酒就像變了一個人,控制不住情緒,把家裡的東西都砸碎了,咱們娘三個就經常躲在衣櫃里,等他睡著才敢出來!」
「記得有一次,他把你頭朝下扔進水缸,媽媽拚命的撈你,你差點就淹死了,如果當初沒有人權組織的幫助,我也活不到今天……」
「後來,媽媽嫁給了現在的丈夫,他事業越來越成功,我們母女的日子越過越好,媽媽也想把你妹妹接過來,也找白山談過,但他開口就要一千萬,還威脅我們,如果不拿錢出來,他就把你妹妹活活打死……」
突然,女兒抓住了我的手,
那麼用力,指甲快要刺進我的皮膚。
「啊!」
我嚇壞了,手腕劇烈的疼痛,「陽陽,你幹什麼,你弄疼媽媽了!」
「為什麼,你帶走了姐姐,卻留下了我!」
汗水從我臉上流下來,我驚恐仰地起頭,「你不是陽陽……你是小雪!」
女兒的臉那樣冷酷,雙眼不知何時出現四個瞳孔,眼白爆滿血絲,憎恨的表情無比猙獰。
我心下大駭,恐懼佔滿了腦海,不停地向她說著對不起,「小雪,你已經死了,你走吧,放過你姐姐,別再折磨我們了……」
呼呼……
有風吹進來,將窗帘捲起。
「折磨?這些對你來說還能算得上是折磨嗎?
你早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你每天把她寵的像個公主,可我呢?
我成了你前夫勒索你的籌碼!
十五年了,我的世界一片漆黑,我每天擔驚受怕,沒有一個好心人來救我……」
「可是我的良心也不安!
嗚嗚…該做的我都做了,我也有苦衷的,當時那種情況,我只能帶走一個……」
她的秀髮隨著風鈴飛揚,憤恨地向我詰問:「如果只能選一個……
那個人,
為什麼不能是我,
我也是你的孩子!」
「小雪,媽媽知道你生前受了很多委屈,聽到你的死訊,我心裡也不好受,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惦記著你……」
「算了吧!你會惦記我?
除了幾滴眼淚,你連一點時間和耐心都不肯施捨,你和你丈夫想讓我下地獄,你們請來了高人對付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女兒一聲高過一聲凄厲而低沉的嗚咽,每一句話似乎都有著穿透人心的怨恨,如泣如訴又似野獸的咆哮。
「可…可是小雪,你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你去你應該去的地方,把你姐姐的身體還給她,下輩子,媽媽會補償你的……」
我渾身顫抖,哽咽哀求,「不管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肯離開,媽媽什麼都答應你……」
她只是盯著我冷笑,「我要你把程東接回來,否則,你和你丈夫必有血光之災,你們家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死!」
「不,你不能傷害我的兒子!」
我擦了把眼淚,為母則剛的勇氣讓我變得堅強起來,「冬冬沒有得罪過你呀,你要報復的話,就沖我一個人來,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怎,么,說,你,都,不,明,白!」
女兒恢復了正常的模樣,幽幽地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白,費,心,機!」
室內的風安靜下來。
連風鈴的聲音也止歇了。
我忘記自己是怎麼從那間房裡走出來的。
但我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沒有什麼退路了。
我要把她送到地獄去。
如果地獄十八層,我希望她永世不得超生。
接下來幾天里,丈夫在家裡多裝了幾個監控,院子里也種了七顆桃樹。
每根桃樹都掛了一串五帝錢,大鐵門系了五根彩色繩子,還請了幾個保鏢。
家裡的傭人也表現得謹小慎微,
我原本溫馨的家庭,已經被奇異的氛圍籠罩了。
我們家這棟別墅是獨門獨戶的,周圍是一片梧桐樹林,但是一天到晚卻安靜的要死,尤其是夜晚就只有風吹樹葉的嘩嘩聲。
我總能看見女兒在圍牆下來回晃悠,自言自語地好像在和誰說話。
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不說了。
我想,她一定是在和鬼說話。
此後,我每天都在惶惶不安中渡過,每天都在觀察女兒的舉動。
但除了這些自言自語的古怪,日子總算還平靜。
直到這一天,隨著冬冬爺爺奶奶的到來,家裡的平靜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