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10章她從地獄來續(七)

我們抵達通城后,徐歡把我們帶到一間酒店。

我們見到了他的師叔,申公老爺子!

他坐在輪椅上,兩隻手就像雞爪子似的佝僂著,嘴裡不時流出清亮的口水。

沒錯,原來徐歡的這位師叔,竟然是個中風的病人。

我們簡單寒暄幾句,我丈夫就切入了正題「我聽徐歡說,白老爺子能救我女兒?」

「正是,老朽就是為此而來!」

「我有一事不明白,小雪怎麼會變成了魈呢?」我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老爺子搖搖頭說,「你女兒,不是魈!」

「啊?」我糊塗了,可徐歡明明說小雪是魈的呀?

「如果她不是魈,那她到底是什麼?」

「那是仙胎,是靈胎!」老爺子眼中精光四射,用力說道:「你們家裡,有人要成仙!」

這話猶如一聲晴天霹靂,滿堂皆驚。

「您是說,我兩個女兒都是要成仙的?」我和滿眼駭然。

老爺子說,「你兩個女兒前世是修道之人,而且道行不低,應該是絕仙養資而長生天胎,她們姐妹倆自幼離散,如果沒有變數,你大女兒30歲得成大道乃是定數,但如今你大女兒被小女兒奪了仙體,此乃換骨之劫,無盡之緣起!」

換骨之劫?

無盡之緣起?

我只覺口舌乾燥。

一旁的徐歡解釋說,「我師叔的意思,你兩個女兒順利降生,便已度過化生之劫,生來便有仙體,但她們這一世想成仙,還會經歷更多的劫難。

因為她們有仙體,就會有很多不好的東西來搶奪她的身體,這便是換骨之劫。

白雪本來也是可以修成大道的,但現在她含恨而絕,化做陰仙,這也是她的換骨劫,她沒有渡過這一劫,便要奪她姐姐的舎,這才產生了你大女兒的換骨劫之劫。

這便是無盡緣起,相互起法!」

其實,不管小雪變成什麼,這都不重要了。

不管她是七煞凶靈,

是魈,

或是陰仙,

這都沒有區別。

因為她最終的目的,是讓我們家破人亡。

我丈夫當下說道,「我不管她是什麼,只要能收了她,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老爺子這時瞪大了眼睛,他盯著我們,一字一頓地說:「你們還不明白嗎?現在不只有鬼想害你們,還有人要害你們!

你現在能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裡,全要仰仗你們家裡那位陰仙消災擋禍!」

老爺子又指著我說:「你以為那場車禍是偶然嗎?

你和你的大女兒本該死在那場車禍中,也是你小女兒替你們擋了這一劫!」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那天在高速路上做的夢。

我夢見了殘肢斷臂,還夢見了風鈴,要不是因為這個,我也不會上了另外一輛車。

此刻被老爺子一提,

這可不就是小雪替我們母女擋了這一劫嗎?

難道,真的是小雪一直在保護我們?

東升緊張地問,「如果那場車禍是人為製造的……

究竟,是誰想害我?」

「算啦,這些事先放一放吧!」老爺子擺擺手道:「太上人間雲水迢迢,老朽本不再過問陰陽之事,這是我最後一次出山,你們兩個女兒,只有一具仙體,必須收走一個,你們自己選吧!」

「只能活一個嗎……」

我眼前一陣陣發黑,「不行,不行……」

東升勸我說,「阿艷,這還用想嗎?小雪雖然一直在保護我們,但她奪了陽陽的舎,絕非善類,難道你不希望陽陽回來嗎?」

「陽陽回來了,那小雪怎麼辦?」

我拚命搖頭,眼淚直往下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為什麼,總是讓一位母親重複這世上最殘忍的選擇?

最終,在丈夫的強烈要求下,我再一次拋棄了小雪。

很快,由老爺子親自主持的招魂儀式,已經準備就緒。

「命可知,不可改,劫可算,不可避,能不能逢凶化吉,就要看天意了!」

老爺子取來一串佛珠,對負責守魂的我交代說:「一會兒入局后,老朽會強開生死門,借四面佛輪轉之力以達收魂之效,這個時候你會看見幻覺,但只要在心中想著四面佛,這些鬼影就傷害不到你!」

我點頭記下了,然後,他吩咐徐歡開始招魂。

……

這時徐歡拿起火球,如舞獅一般跳躍抖動起來,像是某種祭祀禮。

黃泉路上,他彷彿就是黑暗中的那一束鬼火冥燈。

法陣周圍的僧人在老爺子的帶領下,左手捻動佛珠,右手輕敲木魚,隱約梵唱的聲音似忽從天際傳來,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彷彿是受到佛經的刺激,我看見陽陽的身軀動了一下。

突然間,一陣陰風從正門吹了進來,一路掀動僧人們的袈裟,吹得香爐灰塵四起。

法陣中陰氣大盛,鬼哭神嚎。

漸漸地,僧人們誦經的聲音越來越大,敲擊鐵缽的聲音越來越頻繁。

我心神動蕩,如同置身於高頻率的次聲波環境下,腦中無數紛繁怪嘯雜音。

就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惶恐不安接踵而來。

恍惚之間,只覺得眼前那尊佛像充滿了憤怒,彷彿下一刻就會跳下來,把他們這些人給生吞活吃了似的。

便在此刻,房門和窗子竟然開始劇烈地碰撞。

僧人們誦佛聲已經連成了聲線,驚心動魄的法事依然在繼續。

一時間風雲變幻,無數鬼影在附近徘徊遊走,

那些孤魂對著我鬼哭狼嚎,

或哀求不休,

或兇狠怒忿,林林種種。

這世界上所有罪惡痛苦的表情,彷彿要刺入我腦海一般,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我的精神。

我閉上眼睛,捂住了耳朵。

……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一幕讓我魂飛魄散的景象。

我腦海中出現了一個賓館,我們家老太太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冬冬,不要玩剪刀。」

冬冬並不理會,依然用剪刀剪著毛巾。

咔嚓~

咔嚓~

他把剪下來的布條,一條條地搓成了繩子。

一邊搓,一邊念道:哥倆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我悚然一驚,

我終於明白了,小雪那麼恨冬冬的原因。

這根本不是我的兒子。

我們把注意力都放在小雪身上了,卻從來沒有注意過,冬冬也有問題。

他被鬼上了身。

是我那死去的前夫,白山!

他要報復我,

他要報復我們全家,有一個算一個……

然後,我眼睜睜地看他拎著那根繩子,一步一步向老太太走去。

……

不,這一切都是幻覺。

我安慰著自己,千萬不能分神,否則陽陽就回不來了。

突然,有鈴聲急促的響起。

我看到丈夫的手機正如受驚老鼠般吱吱慘叫著。

他接聽了電話,身體晃了晃。

手疾眼快的徐歡忙扶了他一把,「出什麼事了!」

東升魂飛魄散地說:「我家老太太被勒死了,我兒子跳樓了……」

「啊!」

我一聲慘叫,昏死過去。

尾聲

三年後。

「程先生,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

聞聲,被驚醒的程東升打開房門。

他還穿著睡衣:「陽陽回來了?」

「是啊,就在樓下呢!」

程東升開心地保姆說:「快,快去把小姐的房間收拾出來!」

「先生,您糊塗了,小姐的房間每天都有打掃,這是您吩咐過的!」

「對對對對對……」程泰森又想了想,說,「你讓老何,去精神病院把太太接回來!」

保姆一拍腦門,說:「對,瞧我這記性,小姐肯定想太太了!」

交代完這一切,程東升挪步到床邊,點了根香煙,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窗紗浮動,窗外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就在三年前,堂弟程律師為了得到程東升的財產,喪心病狂地製造了那起交通事故。

妻子的前夫化作惡鬼,害死了他的父母和小兒子。

而妻子在得知小兒子遇害后,不堪刺激,精神分裂了。

程東升幾乎經歷了人世間的最險惡。

雖然,這些這些害他的人,都遭到了報應,

坐牢的坐牢,

死的死,

亡的亡,

連白山也被大鐮貞殺陣打的魂飛魄散……

但比起這些,最讓程東升感到欣慰的是,當年那場招魂法事非常成功。

他的女兒還魂了,現在改名為程雎,小名還叫陽陽。

而白雪的中陰身,則被供奉在梵凈山上一個道觀內,以期仙緣。

秋雨霏霏,秋意蕭瑟。

直到香煙的溫度快要燒到手指,他這才走進洗手間,洗漱后換上了近乎嶄新的西裝,又來到鏡子前照了照。

程東升走到樓梯口,客廳傳來沉靜的鋼琴聲,彷彿寧謐幽深的湖水。

水面上拂過的清風,盪起層層來自靈魂深處親情的召喚,讓人走進夢幻般的神秘花園。

這首《夢之雪》,是女兒小時候最喜歡彈奏的鋼琴曲之一。

聽著這熟悉的旋律,程東升有些走神,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下挪。

鋼琴聲戛然而止。

「爸,」程璐開心地撲到程東升懷裡,就像以前一樣對他撒著嬌,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很快,保姆剛做好一桌子菜,何主管也接回來了穿著病服的劉艷。

妻子倒沒有程東升看去那般憔悴,嘴角掛著純真的笑容,彷彿一個開心的孩子。

三人的餐桌旁,程雎端起一碗羅宋湯,用調羹輕輕吹涼,溫柔的遞到母親嘴邊:「媽,喝湯!」

劉艷抿了一口湯,就奇怪地瞅著女兒:「你是小雪?」

程雎拿口布擦擦母親嘴角的湯汁,輕而耐心地告訴她:「媽,我是您的女兒,陽陽!」

「你才不是陽陽,你是小雪!」劉艷煞有其事道,然後擺弄著一個洋娃娃。

程東升輕輕嘆息,「你媽媽身體時好時壞,整天恍恍惚惚的,醫生說她這輩子可能都好不了啦,也不認得個人!」

程雎抬手間,拭去眼角的淚水,安慰父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在這個已經四分五裂的家裡,父女倆聊起了家常,難免就提到了曾經的往事。

「還恨你妹妹嗎?」

「不恨,雖然小雪差點搶走了我的一切,但畢竟她是我妹妹。」

「是啊,你能這麼想,說明你長大了,懂事兒了,你這次留學回來,還是去跟你徐歡叔叔修道吧,畢竟你是有仙體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程雎搖搖頭,幽幽地說,「今生種種皆前世因果,世間萬般的事不過浮雲,對神靈心存敬畏,對萬物多行慈悲,得心安,則步步生蓮,至於成不成仙,其實都不重要,我就想陪在你們身邊,我們一家人永遠這樣快快樂樂的!」

程東升很是欣慰地笑了笑,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靈牌,讓女兒去給弟弟妹妹上一炷香。

程雎來到佛龕旁邊,映入眼瞳的,是一張擺在廳堂的供桌,上面有四個靈牌。

父:程國棟之靈位

母:邱舒月之靈位

愛女:白雪之靈位

愛子:程冬之靈位

程雎點上三根香火,對著其中一個靈牌輕聲地說:

「姐,你可以安心了,我會照顧好爸媽的!」

笑容,在少女的臉上慢慢地盪開!

……

她從地獄來,

奪走了她姐姐的身體,過上了她姐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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