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成各,今非昨(二)
等楚楚冷靜下來,問雲生:「你們為何會……」
雲生痛苦地說:「我不知道,當時我沒有意識了,第二天醒來……我和她躺在一張床上。」
楚楚說:「雲生,你我相識多年,我懂你不是那種好色之人,你對菀菀的心意我都清楚,可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你怎麼會失去了意識?當時你在幹嘛?」
「我……」雲生回想那日情景,「她那天晚上來找我喝酒,我陪她喝了兩杯……」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深夜飲酒?你瘋了!」楚楚氣得渾身發抖,「你怎麼這麼蠢!我看這江靜柔就是故意的!這女人真的心機太深,你帶我去見她!」
「這位姑娘你想見我?」江靜柔施施然走過來,搖著羅扇,笑得一臉嫵媚。
楚楚走上去就是一巴掌,「無恥!」
「楚楚!」雲生有些氣惱地把楚楚拉過來,「快給江小姐道歉!」
楚楚不可置信地看著雲生,眼前的雲生是那麼陌生,楚楚胸口一團悶氣壓得她話都說不出來。她就那樣仰著臉氣呼呼地瞪著江靜柔,不說話,同時也和雲生對峙著。
江靜柔捂著臉,眼裡淚光閃爍,可憐兮兮地瞧著雲生,「雲生哥哥,靜柔是不是得罪那位小姐了?她為何打我?靜柔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楚楚……」雲生再一次出聲。
「道歉?你讓我道歉?雲生,該道歉的是你!是她!你們欠菀菀一個道歉!」
楚楚這番話一說出口,雲生的表情瞬間變得很痛苦,他嘴唇顫動著,卻是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個字。
楚楚瞧著雲生這副模樣,忽然,她自嘲一笑,緊捏著拳頭咬牙切齒地離開了江府。
「雲生哥哥……雲生哥哥……」江靜柔還在委屈巴巴地喚著雲生,雲生彷彿沒有聽見江靜柔的話,他雙眸低垂,面色蒼白,再沒說一句話。
楚楚直到這一刻還不相信雲生背叛了蘇菀,即使看到了雲生的態度,她還是不願意相信。
明明是那麼溫柔的師兄啊,朝夕相處九年,她怎會不了解他?這中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方才江靜柔那裝可憐的模樣她一眼就看出來是在演戲。楚楚冷笑一聲,那江靜柔一看就是一朵白蓮花,難道真是雲生從小到大接觸過的女子太少不懂這些心機?莫非那江靜柔對他使了什麼手段?
楚楚百思不得其解。
蘇菀坐在床角,雙手環膝抱住自己,她將下巴放在膝蓋上,雙眼無神,眼淚簌簌落下。
很多回憶都不受控制地紛至沓來,那些關於雲生的記憶明明是真實存在的,可是為什麼一轉眼他就不要她了?
蘇菀想起她剛開始學做飯的情景。她學做飯是從給雲生打下手開始的,她第一次燒火,把火弄熄滅了,濃濃的白煙把她嗆個半死,她還急急忙忙地湊上去生火,一遍擦臉一邊生火,把自己弄得跟小花貓一樣。
雲生連忙過去一把將她從濃煙中拽出來,她仰頭看著雲生,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師兄,我不是故意弄熄火的……」
雲生好笑地看著她,用衣袖輕輕擦著她的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菀菀是一隻小花貓。」
「小花貓」看著雲生的眼,他的眼裡全都是她,她乖乖地讓雲生給她擦臉,嘴角帶著甜甜笑意。
後來蘇菀學會做飯了,經常自己研究各種菜式,每當得到雲生的誇獎她覺得不管有多累都值了。
蘇菀越長大越隨性,性格和冥痕有幾分相似,喜歡飲酒,頗有些放浪不羈,喜歡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生著一副絕世容貌卻是副弔兒郎當的模樣。
冥痕總是嘆息,說好好的一小姑娘怎麼被他教成了這副模樣,一點丫頭的樣子都沒有,整日里弔兒郎當嘻嘻哈哈的,一點都不淑女。
雲生卻不這樣認為,「菀菀是真性情,徒兒倒是覺得菀菀這樣煞是可愛。」
蘇菀聞言眼睛亮了亮,「真的嗎?師兄真的覺得這樣的我可愛?」
雲生溫柔地摸著她的頭,聲音溫潤如玉,「師兄什麼時候騙過你。」
也是從那以後,蘇菀不去羨慕那些被養在深閨精通琴棋書畫、知書達禮的大小姐,而是放浪形骸,隨心所欲。
蘇菀思及此胸口一陣鈍痛,可是現在那個說喜歡她真性情的男子,還是選擇了知書達禮的大小姐。
一直到晚上蘇菀都沒打開房門。
蘇夫人擔心女兒,來了芳澤軒,在門外喚著蘇菀。
「菀兒,你這樣會餓壞身子的,娘親自下廚給你做了些你愛吃的飯菜,你多少吃點兒吧。」
「菀兒,你怎麼樣了,把門打開好不好。」
蘇夫人的聲音滿是心疼,蘇菀有些不忍,最終還是打開了門。
蘇夫人看著眼睛紅腫面色憔悴的蘇菀心疼不已。她聽丫鬟說了雲生的事,在蘇菀面前絕口不提雲生,只是勸她吃飯。
蘇菀看著蘇夫人精心準備的飯菜,吃了兩口眼淚刷的一下流出來。她低垂著頭,雙手端著碗,止不住地顫抖。
蘇夫人假裝沒有看到,心下嘆氣,心痛不已,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只能讓她自己走出來。
蘇菀三天閉門不出,學堂和皇宮都沒再去。
每天蘇夫人都做好飯菜看著她吃下才稍稍放心,儘管她知道蘇菀是為了讓自己放心才吃幾口飯,蘇夫人心想,這樣也好,總比絕食好。
祁鳶派人來蘇府打探,才得知蘇菀的情況。
「皇兄,蘇菀姐姐已經三天沒來宮裡了,聽說……」祁鳶還是忍不住去東宮找了祁言。
祁言正在看書,聽祁鳶說起蘇菀放下了手中的書,抬頭看著祁鳶,淡淡地問:「聽說什麼?」
祁鳶恨恨地說:「聽說蘇菀姐姐的心上人要和別人定親了。」
祁言問:「心上人?」
祁鳶嘆氣,「蘇菀姐姐的心上人,是她師兄,我聽蘇菀姐姐說,他倆是兩情相悅,可不知為何這師兄轉眼就負了她要去和別人定親了。」
祁言面上波瀾不驚,淡漠地說:「人心本就易變。」
「皇兄!你怎麼這麼冷漠啊,蘇菀姐姐現在肯定傷心死了,我要去將軍府看看她。」祁鳶有些不滿,轉身就要走。
祁言語氣沒有絲毫情緒,「她現在不一定會見你。」
「那我也要去!」
祁鳶本想叫祁言同她一起去將軍府看看蘇菀,沒想到他卻如此漠不關心,心裡有幾分氣他。
皇兄明知道自己想讓他和蘇菀姐姐在一起,他還這副模樣,莫非他當真看上了宰相千金?祁鳶想起這幾日看到兩次祁言和宰相千金在一起就氣不打一出來。
鳴風這幾天在蘇府養傷,蘇菀專門安排了下人照顧他,祁鳶那邊還沒消息,他只能等著。
鳴風剛來蘇府的時候,見誰都習慣低頭,性子唯唯諾諾,小心謹慎。
蘇菀跟他說過幾次要改掉這些習慣,以後到了皇宮要按照宮裡的規矩來,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聽進去了蘇菀的話,這幾天正在嘗試改掉這些習慣,他一邊養傷一邊等待祁鳶的安排。
果然如祁言所說,蘇菀並沒有見祁鳶,只是和她隔著門說了幾句話,讓她不要擔心。
祁鳶沒辦法,安慰了幾句就離開了芳澤軒。
臨走前祁鳶去看了鳴風。
「鳴風,這幾日在蘇府可還習慣?」
鳴風見到祁鳶非常高興,這個人容光煥發,他抿抿嘴拘謹地說:「我很好。」
「你身上那些傷怎麼樣了?」
鳴風答到:「大夫說之前的傷大概再過半月就可以痊癒,只是去不了傷疤。」
祁鳶說:「那我半月之後派人接你入宮。」
「是,公主殿下。」
祁鳶搖搖頭,「你現在不必多禮,我待你如朋友,你我也算有緣,叫我小鳶就行,其他那些人前的禮儀,等你進宮當差了再學。」
鳴風愣了一瞬,輕聲回答:「好。」
即使祁鳶沒有公主做派,但是公主就是公主,她雖然如是說,鳴風卻不敢僭越。
第四天,蘇菀似乎想通了,主動開了門在庭院里曬太陽。
楚楚看到她出來簡直是悲喜交加,悲她這幾天把自己關在屋裡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憔悴,眼窩深陷,雙眼無神;喜她終於想通了,願意出來看看太陽。
蘇菀坐在院子里,看著桃樹發獃,周圍的一切彷彿被隔離開來,她的眼裡只有那桃樹。
半晌,蘇菀喃喃道:「阿桃,師兄不會回來了。」
楚楚一聽她叫阿桃心裡針扎一樣的難受。她心酸地說:「菀菀,我們不想他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這幾天憋壞了,得出去散散心,你們都別跟著我,我想一個人靜靜。」蘇菀對明月和小玉吩咐道,「進來幫我梳洗打扮,給我化個精神點的妝容。」
「是。」明月和小玉異口同聲地說。
蘇菀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消瘦憔悴,哪像一個剛及笄的妙齡少女。
小玉為她梳好髮髻,明月為她化妝。徹夜未眠留下的黑眼圈被水粉隱去,抹上胭脂,畫上花鈿,降唇輕點,那個容顏傾城的少女又回來了,只不過眼裡再無昔日光彩。
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藍色銀紋百蝶度花裙,藍色的裙子上面罩了一層紗,紗上綉著百蝶穿花,煞是好看,白色的腰帶攔腰一束,將她的身材展現完美展現。
「這才是我們小姐嘛。」小玉看著蘇菀欣慰地說。
蘇菀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只是敷衍地回復小玉而已。
「都別跟著我。」
蘇菀說完這句話就獨自離開了。
「明月,你說小姐該不會去江府找雲生和那江小姐了吧?」小玉看著蘇菀離開的方向,眉頭微皺。
「希望不是。」明月也擔憂地看著蘇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