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胭脂齋里胭脂緣

第十八章 胭脂齋里胭脂緣

陸御風已被閉門思過數日,這次他爹真是惱了,二十板子好不含糊,直打的自己暈過去。可他竟毫不在意,每天偷偷纏著大哥探消息,直弄得他咬牙切齒道:「你小子,簡直瘋了!」

陸御風黯然不語,大哥最是明白自己的。

他百般無聊的翻兵書,看戰策,心裡很煩。一隻灰鴿頭頂飛過,他眼皮都沒抬,卻又突然一怔,翻身而去。

看到那熟悉的信筒,他咧嘴笑了,迫不及待看手中紙條:

御風哥哥,王老頭毀了我一盆花,我要找他算賬去!

最後那一筆在歪歪扭扭的字中異常顯眼,彷彿用了多大力般,可見書者憤怒!陸御風啞然失笑,轉身向他爹書房跑去。

再有一個月就是錦榮公主十五歲生辰,加上凌國的狩獵日,凌皇有意趁機在眾勇士中挑選一位駙馬。凌國公主早已譽滿天下,加上十幾年沒有公主出閣,各國早已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何況早有詔書:凡年紀十八到二十五歲者,不論身份地位,只要有凌國高級官員推薦,或是在各地文武比賽中姣姣者,譽滿天下者,均可參加。此舉打破了貴族子弟專有特權,使各地有聲望,有能力的青年趨之若鶩。

凌都城每日都要湧入大量民眾,各國也紛紛派使來都。為了保證安全,凌皇派得力老將尉遲元翰調用八千「鐵焰軍」、兩千「羽林軍」維持秩序,接待各國使團則由禮部全權負責。

宮裡也在緊鑼密鼓準備著,皇后江映月與靜妃一起負責離宮及公主生辰有關禮節事項,整日忙的不可開交。

在這個炎熱的六月,凌國城都是前所未有的熱鬧,前所未有的人才濟濟,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與壓抑。大街上摩肩接踵,各種矛盾衝突一波接著一波。尤其兩位勢力相當者碰面,想看兩不順眼,必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打鬥。為此,尉遲老將軍專門從紫蔚山發回命令:凡街上滋生事端者,不論是非,每人先打二十大板,三次以上者,立即逐出凌都。

尉遲將軍威震四方說一不二,京城果然平靜不少。仍有少許以身試法者,被從大刑司抬回來后,立刻變得老實了。幾天前,西域一位王子仗著自己身份,將一位正飲酒賦詩的儒生打傷,大刑司二話不說抓了人去,等僕人千方百計把人抬回來時,一雙腿早已血肉模糊。

第二天,西域那位國王派人快馬加鞭,遞了國書來詢問,禮部在凌墨堯授意下,送了血帶和牙齒作為回應: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試看天下,有哪位國家敢與凌國相抗?最終那位王子帶著僕人趁著夜色灰溜溜地出了凌都城。

事兒雖平息,震懾卻久久駐於人心,光天化日下的矛盾轉為暗中的波濤洶湧,凌都又恢復了熱鬧中的秩序井然。

卯時一過,城門口便響起「嗚嗚」號角聲。這一天的繁華與喧囂被隔在了諾大的城中。夏日的太陽落得晚,天邊尚有一絲紅霞久久不願離去。貨郎也在收攤了,一天口槍舌劍換來全家的溫飽,這是足以讓人高興的,何況在這個特殊的時候,兜里的銀子要比以往更加沉甸。

遠道而來的商人雖也是高興得很,卻不著急關門。白日里的暑氣下去,傍晚才是人們出動時候。幾日前大家都籠罩在恐怖的氣氛中,難免會憋得慌。近幾日,尉遲將軍的長子尉遲絕武奉父命加派一千羽林軍巡防皇城,命案終於得到制止,大家漸漸放了心。

凌都本是風景優美、鍾靈毓秀之地,何況三代皇帝苦心經營,尤其是在凌墨堯執政二十餘年,經濟發展可謂神速。許多文人墨客慕名而來,寫下眾多膾炙人口的詩詞,流傳各地。凌都的美名響徹海外,許多奇奇怪怪的胡人湧入凌都,使其愈加歌舞昇平。

虎父無犬子。在尉遲絕武的強硬手段下,凌都果然太平,雖是人海如潮,卻也井然有序。大家熙熙攘攘笑語晏晏,倒把近日壓抑沉寂之氣一掃而光。

胭脂齋頗是紅火,因著狩獵與生辰一併挨著進行,聚於凌都的男子非富即貴,要不就是能力過人。准駙馬只能是一位,其餘的自然成了各官家重視對象。

官家女子也是要上山拜壽的,為了能在群人中艷壓群芳、出類拔萃,早早幾個月便四處收購胭脂水粉,綾羅綢緞。近日胭脂齋來了批新貨,稍稍漏了風聲,便擠成這個樣子。不得已,店外早早掛了「謝絕男子」字樣牌子。

因著胭脂齋首飾脂粉較為貴重,來此處者莫不是官家小姐、太太,她們長年居於府中,彼此照不得面,逢著這空兒,莫不是偷偷打量彼此,暗暗與己相較,唯恐自己輸了一半件去。

人實在太多,一件首飾難免被同時看上。小姐們彼此心照不宣,俏生生安靜站著,拿眼光兒瞟對方,身邊陪伴的親人丫頭彼此詢問家世背景。勢力懸殊的,自然好辦,主子丫頭一齊給人行個禮,小姐再責罰幾句下人便完事。若兩人勢力相當,便得憑財力了。

老闆陪著笑上去誇一頓小姐們眼光,再煞有介事地誇一頓首飾,激的小姐們都放不下了面子,丫鬟恨恨瞪著眼,開始一層層加價……直到一方受不住,恨恨而去、另一方哆哆嗦嗦掏了銀子方罷。

未央轉了幾圈還是徒勞,無精打采要出去。她本是氣勢洶洶出宮來找那個怪老頭算賬的,卻被陸御風一陣相勸,說胭脂閣有了新貨,要自己先來這裡為錦榮姐姐和自己選點東西。未央雖是憤怒不情願,可錦榮生辰即到確實該備點禮品,她又極愛金玉奢侈之物,是以來這名滿京都的胭脂閣最是合適不過。不想卻是差強人意,實在不如宮裡的精緻漂亮。

老闆看她雖衣著普通,卻舉止不凡,趕緊連聲挽留:「姑娘、姑娘留步,在下這兒還有件珍寶,必能合您意。」說著神神秘秘從後面拿出一隻黑木錦匣,小心翼翼打開放到未央前邊:「您瞧好了!」

未央本就不恥他的行徑,哪裡會細看,只是輕輕應付一眼。可是,眼珠再捨不得移往他處。身邊有人好奇瞧了一眼,立刻一聲驚呼,引的眾人圍了過來。

這是一隻九頭鳳釵。光滑的釵身修長而閃亮,乃赤金所鑄,釵頭是細細的腰身,雕有精美花紋,斜斜立起,支撐著薄如蟬翼的飛鳳,鳳有九頭,口銜紅寶石,向著四方厲鳴。未央輕輕拿手捏起,九鳳共抬頭,微微顫動,竟比那珠玉絲蕙更是靈巧可愛。何為步搖?這才是真正的蓮蓮步生搖!未央雖是生在富貴之地,千萬珠玉眼前過,仍是對其愛不釋手。

「老闆,這東西我要了!」未央正欲開口,背後一聲嬌脆女音捷足先登。她回頭,一位身著怪異服飾,滿頭髮辮,年紀與己相仿的小姑娘正得意洋洋瞧著自己手中「九頭鳳釵」。周圍女子見她彷彿很是害怕,紛紛低頭不語。未央不滿地皺皺眉,將金釵放入匣中,旁若無人道:「幫我包起來。」

老闆呵呵笑道:「兩位姑娘是識貨之人,這金釵做工精細,普天之下難找出第二隻。價錢嘛,自然好說。這大家都知道……」

「你這人,人家只是問你價錢,啰里啰嗦一大堆。別廢話,多少錢?」那紅衣少女大步走過來,從未央手中搶了匣子,推到一臉笑意的掌柜面前。

未央哪裡見過這樣的人,當下就欲發作。可突然想起今日趙公公所囑,只好努力壓下火氣,儘可能平靜道:「是我先看到的。」

那女孩微微偏了偏頭,好似剛看到她般,高傲道:「誰看到了?誰聽到了?本姑娘先開口買的,店裡有誰不知道?」說著向四周瞪一眼,大夥都諾諾附和道:「是是是,是姑娘先看到的。」

未央看著她挑釁的眼神,正欲發怒,旁邊有人悄悄告她:「這位是北方烏拉爾國公主,姑娘小心別招惹了她。」

烏拉爾民族生活在草原上,驍勇善戰,近年來憑著從西域購得優良馬匹,迅速崛起,逐漸統一北方草原。自凌墨堯十五年前北征齊國,破其靈都后,齊國元氣大傷,縮於烏拉爾與凌國邊界,苟延殘喘。凌墨堯幾次派兵前去剿滅,無奈烏拉爾國干涉,一時難以解決,可見其勢力之雄厚。不想,這次他們竟派王室來到凌都,不知什麼意思。

未央自小頗得眾人寵愛,哪裡這樣被人壓過,一時也顧不得其它,抬手便搶。沒想到這姑娘年紀小小,功夫倒不錯,輕輕巧巧便躲了過去,雙眼一瞪:「怎麼,你還搶了不成?」

未央不甘示弱,瞪了回去:「是你先搶的!」

紅衣少女一拍桌子:「就搶你了,怎麼著吧?」

未央抿著嘴不講話,輕輕一個轉身,立刻就在幾步開外,手裡托著放金釵的匣子,得意洋洋道:「不怎麼著,物歸原主唄。」

眾人皆是一驚,她們根本沒有看到未央是怎麼做到的。那紅衣女子心裡也是一嘆:「好快的動作。」不過,她立時正色,橫眉怒向:「還給我!」

「就不給!」未央爭鋒相對。

兩人僵持著,老闆看顧客都有走的趨勢,趕緊賠著笑上來調停:「二位姑娘,莫要動火,莫要動火。東西只有一件,二百兩銀子,絕對公道,您二位既然都喜歡,就好好想想自己能出多少銀子。嘿嘿,自古『水往低處流,錢往高處行』……嘿嘿……」

未央看了看金釵,又看看一臉堆笑的老闆,向紅衣女子道:「你出多少?」

那女子眨眨眼睛,道:「你呢?」

大伙兒看她們杠上了,又來了興緻,畢竟二百兩可不是個小數目。老闆更是樂的合不上嘴。

未央秀眉一挑:「我出一百兩,不多不少!」

「好!剩下的我出。」那姑娘漏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愉快道。說著從身上掏出幾張銀票拍在櫃檯上。

「哎……別這……這這這……」老闆語無倫次道:「這一隻釵子,怎麼分吶?」

未央也從身上摸出幾張銀票放在櫃檯上,笑道:「這就不必你操心啦。」

說話間,兩人一先一后出了胭脂齋。不明狀況的眾人一頭霧水,望著尷尬的老闆。

陸御風早已在門外等候,趕緊迎上去。一群壯漢也突然圍上來,向後面的紅衣女子彎腰行禮,卻被一通嬌斥。

未央簡單跟他說了一下情況,順便叫他瞧瞧自己看上的金釵。陸御風嘆口氣:「可遇著你心儀的人了。」未央笑笑不語。這些人在這個時候來凌都,肯定不是那麼簡單。況且,這位公主身手不凡,想必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正好趁機了解一下情況。

正說著,那位烏拉爾公主氣憤的責罵起來,那些壯漢二話不說扭著她就走,絲毫不見方才的恭敬。那公主一臉怒氣,「唰~」的一聲抽出一條白蟒皮長鞭,冷冷對著他們。

「這是怎麼了?」未央一臉納悶。

「是她的僕從,說是什麼王爺不許她私自亂跑,要抓回去。」陸御風偷偷道:「咱們還是改日再比罷,看這樣子非是得鬧起來招來巡兵不可。」

未央微微皺眉,看著手中金釵思索。

陸御風知她不舍,想了想道:「那我們便瞧瞧再說,烏拉爾民風彪悍,別讓她一個女孩子吃虧。」

未央笑著點點頭。

那位公主鞭子甩的呼呼直響,可那些大漢也不是吃素的,拿鐵耙一揮,立刻纏上將人鞭齊拉過來。氣得那公主破口大罵,當然未央是聽不懂的,都是陸御風一句句翻譯給她。

「喂!」突然她惡狠狠地向未央瞪來,氣呼呼道:「你就瞧著不幫忙嗎?你們這漢人算什麼朋友!」

未央一愣,不怒反笑:「萍水相逢,誰跟你是朋友?再說,你自己功夫不佳幹什麼沖人發火?我又憑什麼幫你呢?」說著不忘晃晃自己手中的金釵匣子。

那公主氣怔,哆嗦著說不上話來。那些大漢將她綁了個結實正要托著走,她突然大叫:「行行行,東西給你,你快救我!」

那些大漢一愣,警惕地看向未央與陸御風。

未央揮揮手,毫不在意道:「誰要你給了?都說好大家各憑本事……不過你既認輸,我也不勉強,幫你可以,只是我方才花了一百兩銀子,與兄長沒了錢吃飯,一會兒打著餓肚子怎麼辦?唉……」說著竟「傷神」起來,弄的陸御風忍俊不禁,暗暗發笑。

「好,漢人,我明白了!」那公主咬牙道:「怪不得他們都說你們狡猾,我算是明白了,你們就是狐狸,就是狼!」

未央聽了點點頭,拉了陸御風轉身就走。

「可是,我喜歡狼做朋友,」烏拉爾公主大聲喊道:「你若幫我,我再多給你一百兩……」

還未說完,一個黑影立刻穿過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幾個大漢逼得四散開來。那公主正被托著,立刻慘叫一聲就要摔在地上,卻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攔腰一抱,一個輕轉穩穩放下。

那幾個壯漢被逼的同時跳開,一臉懵了。可看到陸御風抱著自家公主,立刻揮刀而上。陸御風將五花大綁的人推給一邊悠閑觀戰的未央,自己拔劍相敵。

「喂,你傻啦?」未央在那怔怔的驚慌未定的烏拉爾公主面前拍拍手,問道:「可是說好了,金釵歸我,還欠我兩百兩銀子呢!」

那公主被氣得臉如滴血,可只是瞪她一眼便不在說話,擔心地看向被圍攻的陸御風。

「你放心吧!」未央得意道:「我兄長的功夫在這凌國不是數二也是數三,應付他們幾個綽綽有餘。」

那公主點點頭,突然問未央:「那誰是數一的呢?」

「……」

未央說的不錯,陸御風試探了下他們的身手,心裡有了底便放手去搏了。結果四個大漢被他一陣劍花弄的傻了眼,等再撲上去時手上均是一麻,兵器毫無徵兆的脫了手。他們看看自家公主,又看看陸御風,不知如何是好。

「還不快滾!」那公主橫眉怒眼喝道:「否則我叫他斷你們手臂!」

幾人面面相覷,猶豫一下二話不說就跑。陸御風趕緊叫住了人,叫他們帶走自己的兵器,並說今日無意得罪,還請幾位英雄勿要介意。

未央笑他:「壞了人家的事還讓人家不介意。這豈非是坏於『便是打你又如何』?」陸御風莞爾一笑:「都是江湖上的套話規矩罷了,豈有真心信服的?你若不喜歡,下次就不說了。」

未央還未答,那烏拉爾公主直走到陸御風身邊開心道:「她不喜歡我喜歡,你們漢人的規矩有的還挺有意思,這位勇士,你可比我們烏拉爾那些粗人強多了。」

未央與陸御風互視一眼,忍不住笑了。

「哎,我叫穆特敏特。」那公主道:「你們叫什麼?現在去哪裡?」

未央伸出手晃了晃。

穆特敏特笑容尷尬在臉上,很是不悅地從懷裡摸出四張銀票拍給她:「給你,趁人之危!不過,我真的想與你比試比試。」

「成語學的不錯啊。」未央一邊將銀票遞給陸御風一邊讚歎道:「不過,我們漢人還有一個詞,叫『願賭服輸』!」說著就要走:「行啦,今天我認得你啦!這銀票就當我先借著,改日再還你。至於比武嘛,你們既來了一時半會兒不會走,以後有的是機會。哎,你跟著我們幹什麼?」未央和陸御風警惕地看著這個貌似要跟著他們的穆特敏特。

「我又不認得路,不跟著你們跟誰?」那公主理所當然道:「左邊還是右邊?」

陸御風上前橫劍在她面前:「姑娘,方才之事我兄妹已盡情義。萍水相逢,還請姑娘不要糾纏。」

未央心想這可糟了,這女孩子是個直的暴脾氣,如此不客氣怕是又惹麻煩。卻聽她委屈道:「那……那你們帶我玩兒不就熟了嗎?初到中原,我已在客棧悶了三日,王兄說什麼都不讓我出來玩兒。好在我趁他不備溜了出來,還又差點被抓回去,現在銀子都被你們拿去了,不跟你們跟誰?」

未央一聽倒是不好意思了,又暗暗想:自己宮中那麼多姐妹,認識的人又那麼多,可絕無一人與這位烏拉爾公主般脾性相近。且這位公主生性豪爽,看著長自己幾歲,卻無絲毫心計,倒是嬌憨可愛,頗得己心,倒不如交了這個朋友,以後悶了也好去烏拉爾玩玩兒!

於是她揚揚腦袋,對同樣一臉彆扭的陸御風道:「風哥哥,咱們帶著她吧,一會兒看著收小姑娘的『大黑牙』順道將她賣了,指不定還又能換來幾張銀票呢!」說著向女子挑挑眉。

穆特敏特知她同意了,也做個鬼臉給她:「你漂亮,先賣你!」

「你叫什麼來著?」

「穆特敏特。」

「那我叫你敏特好了。我叫阿寧,這是我哥哥阿風……」

陸御風能說什麼,只好安安分分跟在她們後邊,聽兩人嘰嘰喳喳談凌都與烏拉爾國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三人買了許多東西一路向城外郊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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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嫁到,王爺非誠勿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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