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難言之隱
王景止輕呷一口,嘆道:「這位公子確是從北方而來,身手雖是不凡,與錦榮公主之事倒無多少關係。」
「晚輩早在祁臨官道上,就覺此人不是一般。只是這次奇人異士湧入頗多,他又中途犯病,很是孱弱,也沒上心。既是由北前輩同門處而來,如此精良之面具倒也合情。可此人雖是不良於行,方才那一招卻不容小覷,恐怕功夫卻遠在晚輩之上。」陸御風擔心道:「這人此時來凌都,怕也未必是善意,還望前輩留心。」
「嗨,你還怕他去比武招親不成?」王景止毫不在意道:「放心吧,就他這個身子,著著風受受熱也是夠麻煩的,那用得了擔心這些?他能保的住命就不錯了!」
「那在下就放心了。」陸御風作揖道:「多謝前輩賜教。不過恕晚輩冒昧問一句,這位公子看似非是一般俗人,若非腿疾,與咱們尉遲公子不分伯仲,您為何……」
王景止神色略滯,連忙喝茶掩飾過去:「救與不救自有老夫的道理。你看看這周圍,都是錦榮娃娃生辰所需香薰。不知哪個王八羔子出的主意,大典二十四香異香丸都由冠醫居配製,小皇帝親自叫了老夫去囑託。唉,想老夫這冠醫居,自建修之日起,莫不是葯香草味,雲霧繚繞,周圍方圓幾里,何時有過急疾病症?這下可好,葯爐倒開始制香,老夫數日來幾乎熏得失了嗅感,只可憐那些寶貝藥材,它想我我想它……」
這個王景止,自恃年高,叫凌墨堯永遠是「小皇帝」,可凌皇從不以為忤。陸御風見他不願多說,也就不再勉強,好言安慰許久方罷。
說話間未央已經一瘸一拐出來了,手裡拿了幾隻瓶罐,不住搖晃。王景止看著又急又氣,心疼的直哼哼,卻也投鼠忌器,不忍自己半輩子心血化為烏有。陸御風只好「拉了臉」道:「可不許亂動王御醫的東西,好好兒放回去。」說完趕緊擠擠眉示意她。
未央不以為意,不過竟沒使小性,乖乖將東西放在他們面前。雙手一攤:「喏,我可什麼都沒拿。你這人,一月未見,心氣變了,肚量也小了,真是不好玩。陸御風,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回去找尉遲爺爺玩的好,他從邊疆帶了好多東西回來,一定很有趣。」
陸御風啞然失笑,逗她道:「你以往可不是這樣說的,『寧聽王老……老神醫嘮叨,不聽尉遲將軍說教』,可是忘了?」
「沒有。」未央大聲道:「本以為王爺爺心地善良手藝非凡,世人稱其『妙手神醫』,傳言可以『回死身,肉白骨』。哼!未央可是從小就敬佩熱愛呢!」
「小祖宗,你可自小就沒讓老夫省心哪!」王景止反駁道。自從出生以來作為第一個接受未央恩賜「雨露」的人,他就沒好日子過。尤其會開口說話后,自己屁股后永遠長了條尾巴,沒被氣死真算祖上有德。
未央白了他一眼,繼續道:「尉遲爺爺雖是對未央嚴厲,可聲名天下,未曾怕過任何人。人家找他打架,是絕對不會因為打不過而拒人千里的。更是不會想方設法保自個兒名聲,設計趕人家出門。王爺爺,您可是未央最佩服的人,可不許干這些欺世盜名之事兒。」
王景止紅潤的臉龐更加滴血了,眼睛瞪得銅鈴般,卻由著理虧支支吾吾說不上話來。
原來如此!陸御風心中豁然。見此情景,想是未央有心幫那人,可言語太直,本欲激將,到讓王御醫尷尬。
「小央,不可無禮!」他瞪了一眼一副「你就是這種人」表情的小丫頭,強忍住笑:「王御醫德高望重,豈是沽名釣譽之輩?想那公子可憑一人之力進了冠醫居,且拿碧落果為禮,必非池中之物。老前輩一世敬重英雄豪傑,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依我看,老前輩必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王景止看有台階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未央稍緩語氣,眨眨眼睛笑道:「御風哥哥教訓的是。王爺爺,未央年紀小,您可不許生我的氣。小央看得出他是中毒,可這毒前所未見,您也不曾說給我聽。當時偶遇他們犯病施手,差點成了冰坨子,心下里還是奇怪得很,到底是何物,如此陰毒?」
王景止看她笑盈盈的,滿腔怨怒也不好意思發,他雙眉緊蹙,長嘆一聲,緩緩道:「別說是你,老夫也未曾多見。以前聽師傅說起過,北冥有山,名跡絕,常年冰雪人禽鳥獸罕跡而名。傳說山上生寒草,名窨,藏於冰雪下三尺,二十年開花,二十年結果,果色如雪,性大寒,僅在枝頭三個時辰,由於逆冰而上,長得異常結實,唯有澆以薑汁,方可立時破冰;破冰之後,澆以滾燙的熱血方可取實而得。
尋常人誤食,血脈凝結暴斃,縱使功夫垂青,內力雄渾,如若不及時清理,也是活不過五年。而這位,功夫內力自是算不上極好,所幸攝入微量,加以合理調養用奇葯,雖是常忍非人之痛苦,倒踽踽生了十餘年。只是一雙腿脈卻是漸漸凍結,近日,寒毒有入心脈之象,卻被老夫百草丸阻於腸,一旦葯盡,那不堪設想。」
「這果雖是厲害,卻也難得,天下毒藥奇多,誰會費神去拿它害人?」未央若有所思道:「且不說,這比起各色毒藥還是遜色至極。若論懲罰人,倒不如您的「笑口常開」實在。」
王景止可不苟同,摸著他那雪白的鬍鬚搖頭道:「未央丫頭只知其一,且不知這窨果並非毒物,合理調用也是延年益壽之物。昔年太祖斥資遣壯士前往尋葯,未果,遂無問津者,師父窮其一生也未見著此果,不曾想竟以如此方式出現。」說著又嘆口氣,滿是遺憾道:「也該是他命數如此,有幸得葯卻無福消受,可惜了……可惜了……」
「如此說來,倒是遭人下手了。」陸御風皺眉道:「想是不為殺人,而是折磨於人。何人竟與這位公子有如此深仇大恨?」
未央在玩腰上所系玉佩,此刻抬頭笑吟吟看著神色複雜的白老頭,開口道:「您以前最是喜歡這些疑難奇症,此刻倒是躲之不及,難不成妙手神醫也是毫無辦法?」
這老頭平日里很是狷狂,自信天下捨我其誰。以前為了收未央為徒,各種誇耀賣弄。後來未央每每有事相求便以此威脅,百般相激,沒一次失敗過。
果然,老頭冷笑一聲,道:「老夫乃在世華佗余淮子之首徒,豈會為此小小果子所難?」
「那您為何來這一出?」未央好奇道:「難不成記恨您那混蛋怪物師弟?」
「哼!」老頭不屑回答。
「那便是藥材珍貴了?」陸御風接著道。
「豈止是珍貴!」王景止大喝一聲,激動道,嚇了未央他們一跳。他咕噥幾聲,欲言又止,最後擺擺手:「算了算了,即便找到又如何。他被人下了蠱,還是滇西苗蠱,控制病發次數。蠱不盡,隨時會毒發,全身凍結而亡。老夫的百草丸正被那畜生所蠶食,否則拖個一年半載還有希望。」
「人養蠱,蠱催毒,以此來控於人,折磨於人。好毒的法子!」陸御風以前聽人說過苗蠱可控人心,至今心有餘悸:「想是您的師弟沒了法子,故而讓其來此尋醫。前輩技藝高超,可否破其蠱毒?」
白老頭微微一怔,突然臉變得通紅,扭捏道:「苗疆老夫從未去過……這……」
難怪見死不救,唱這一出,原來說到底還是無從下手怕失了面子。未央也不點破,輕輕嘆了口氣,道:「也是可惜了!」陸御風想想那位出塵清雅的公子也是一陣惋惜。
「不過……」白老頭想了好久,遲疑著道:「救人是無力,續命還是可以試試……只是……只是……怕也是沒什麼結果……」
未央點點頭:「那還是算了,反正咱們與他也無甚交集。留著王御醫的寶貝,還是多煉些百草丸救人好!」
聽到「百草丸」三字,那白老頭微愣,而後拔腿就奔向裡間,未央身形一晃還未開口就見他惱著一張猴屁股似的臉出來惡狠狠瞪著自己,彷彿隨時生吞活剝。
未央的笑容尷尬在臉上,在陸御風責備的眼神里,她不得不交出被她在房頂上發現的寶貝。
「哼!」王景止大口喘著粗氣,將新煉的百草丸藏在貼身衣內,而後二話不說直推他們出去要送客,陸御風怎麼說好話賠不是都沒用了。
「行,我們出去便是!」未央一甩小辮,氣呼呼伸手道:「你將人蔘還來,立刻!」
這人蔘王景止覬覦已久,到手的東西豈會吐出來?方才那碧落果可差點沒把他心疼死,這次是怎麼都不還的!
兩人互瞪著對方,僵持著誰也不讓誰,那些醫館弟子誰都不敢相勸。陸御風知道未央絕對是吃不了虧的,只要不過分,自然「袖手旁觀」。
果然,不一會兒王景止就敗下陣來,原因是他眨眼睛了。這是以往兩人吵架較勁是常玩的,誰先動了眼睛誰認輸。
王景止垂頭喪氣的在揉自己發酸的眼睛,未央鬱悶的翻個白眼:每次都輸,還好意思玩來玩去?不過,這些都不要緊,看著葯架上一排排的「寶貝」,未央覺得自己可要放手――大幹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