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NO.1
晚上,尉遲軒塵正在伏案寫信,林冉敲門。
尉遲軒塵停下筆:「進來。」
門開,一個高挑而纖瘦的女子進來,柔弱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尉遲軒塵一愣,趕緊起身走向她。
「怎麼樣?他們可有委屈你?」
未央輕輕推開他,清癯的面容上一雙大眼睛悲傷而堅毅:「我沒事兒。」
「沒事兒就好,你先下去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明日我們便離開這裡。」
未央點點頭。
尉遲軒塵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明天是他們行刑的日子,你可要去看看?」
未央搖搖頭。
「好,剩下的事兒我來安排。」尉遲軒塵敲了敲門,林冉進來將神色恍惚的未央帶走,尉遲軒塵看著她疲乏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
這時蘭馨拉著蘭鄞風風火火的跑來,被尉遲軒塵截住。
「師父,聽說……」
「不錯。」尉遲軒塵清冷的聲音打斷她的氣喘吁吁,蘭馨一喜:「我去找她!」可尉遲軒塵一動不動。
「師父……」
尉遲軒塵心情複雜的看著她:「她今日不便見你,明日再去吧。」
「可是我……」蘭馨抱著包袱委屈道:「我只看她一眼好不好?」
尉遲軒塵不動聲色。
蘭馨知道他是說一不二,不敢再問,與蘭鄞悻悻離開。
「蘭鄞,你且等等。」尉遲軒塵突然開口,樂的蘭馨第一個轉身。
「沒有說你。」尉遲軒塵道:「立刻回去休息。」
蘭馨撇撇嘴走了。
「我要你幫我去找一個人。」尉遲軒塵嚴肅的看著蘭鄞:「十萬火急。」
蘭鄞用力點點頭。
城外大雨中,單程帶一隊人馬正風風火火向楚都趕來。
「快!快!王爺世子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天命前一定要趕到楚都!」單程廝聲道。
馬蹄隨著雨點落下。
突然前面倒下一棵樹,單程驚呼一聲,急忙勒馬。一個帶著斗笠的黑影出現在視線內,所有人警惕。
「什麼人?」單程惡狠狠道。
黑影不說話,將一塊黑物扔給他,單程一把抓住。
是一塊用油紙包著的金牌。
單程看到金牌,差一點從馬上跌下來。
「你到底是何方人物,怎的會有常勝軍的令牌?」
「朝中有人,何必匆匆?」黑影開口,是一個低沉的聲音。
單程痛心道:「朝中人不可靠,這等大事如何等的他人!」突然驚醒:「敢問閣下……可是萍菱山莊……」
「明日午時,東門外接人。」黑影不容置疑道:「現在,回去!」
後面的手下在議論紛紛前面是誰,單程好像突然明白過來,又是欣喜又是難以置信,連忙下車跪拜:「有勞公子,在下就在東門外守著!」
黑影離去,手下圍了上來:「單將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輕信與他?」
單程唅動著嘴唇,用力抹了把臉臉上的雨水:「有貴人相助,這下王爺他們有救了……快,去東門!」
單程帶著人向左邊飛馳而去,後面追了一串的響雷。
NO.2
雨聲中,未央噩夢連連。
尉遲軒塵站在她床邊,微微擰眉,既而在香爐里添上一些灰色粉末,靜靜離開。
青煙散開,未央漸漸安寧下來。
推門出來,林冉正在等他。尉遲軒塵一言不發向院外走去,林冉跟上。
「萍菱山莊送來的密信。」走到一僻靜處,林冉將信交給尉遲軒塵,尉遲軒塵拿過看了一眼便收好,淡淡道:「三弟那邊有消息嗎?」
林冉:「按照您的吩咐傳信去問,都說沒見三公子來過。」
尉遲軒塵看著她:「沒去過?」
「是。」林冉微微猶豫,似乎有話想說。
「直說便是。」
「公子,蔡臣相府中密探來報,好似蔡家要幫宮中的女兒借一個孩子,本來早該進宮的,可前幾天突然又作罷了。林冉不明白什麼意思,只叫他繼續盯著。」
尉遲軒塵好似微微愕然,很快就嚴肅起來。
「那位蔡貴妃原是楚明遙的人,怎的會為一個氣數將盡的楚皇生子?這日後豈不落人口實?」
「是啊。難不成這位蔡貴妃原想叛變定國王府,近日發現定國王勢力在蠢蠢欲動,突然又改了心意?」
「不會。」尉遲軒塵斷然否定:「若她有此心意,楚明遙不會不知道。而且,她與楚明遙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蔡家絕不會允許她這樣做。」
尉遲軒塵陷入了思索,林冉一動不動陪他站著。
突然尉遲軒塵輕呼一聲,既而嘆息道:「錯了……錯了……全部錯了……」
「公子……」
「快給萍菱山莊遞消息。」尉遲軒塵目光明亮如刀:「本公子要親自上山問罪!」
林冉微微一愣:「是。」
林冉飛快的離開,尉遲軒塵懊惱的連聲長嘆:「好啊,好啊,原是我糊塗,竟沒瞧出來他有這般心思。」
原來他不是真心扶持梓威侯的,原來他是想利用梓威侯耗盡楚皇,到時楚國朝廷徹底有名無實,誰當皇帝只是一句話,定國王府要麼取而代之,要麼再以攝政名義控制朝堂……原本以為他想當賢相,如今看來,他的目的,恐怕是那階上之座。
而這個計劃,萍英蹤定是早早知曉,所以才會千方百計說服自己接受楚明遙,讓未央一步步靠近他。所以才會有今日,自己準備孤注一擲,利用凌皇遺留的信逼楚皇放人,而他久久不見身影。最後定國王昔日被冤枉的案情就會真相大白,皇帝威信全失,而梓威侯與皇室兩敗俱傷,民心所向定國王府。
不費一兵一族,坐山觀虎鬥后收漁翁之利。定國王府榮光加門,豈能缺了他萍菱山莊的功勞?
竟然被騙了這麼久,難道他真的不復昨日英明?想到此,尉遲軒塵不由得深吸幾口氣。
可是,蔡家的孩子又怎麼說?
尉遲軒塵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如今太子勤政愛民,尚有主張,定國王府不一定控制得了,所以,他必須再找一個合適的出來。可其他幾個皇子死的死,瘋的瘋,還有誰能利用?
原來蔡家女兒進宮是這個原因……那她就必然會生一個孩子出來,家中不送,人從何來?
「三弟!」
尉遲軒塵頓時覺得后脊生涼。
未央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一睜眼就看到仔細打量她的蘭馨,她一時對這張臉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去推她。蘭馨被推的後退幾步,微微一愣:「未央,是我。」
未央大驚:「蘭馨,你怎麼在這兒?」
蘭馨這下開心了,坐到她旁邊滔滔不絕講著自己如何收到信,如何被蘭鄞逼迫回來,又如何尋到這裡……未央雖然聽得認真,卻有些勉強,精神也非常不好。
蘭馨有點擔心,隨手拉過她的手號脈:「未央,你生病了嗎?」
「你……」她顫抖著道:「脈象這麼亂,未央,你怎麼了?」
未央收回手,勉強擠出一絲笑:「你別擔心,我沒事兒。大哥哥呢?」
蘭馨還是放心不下:「師父和林姑娘出去了,去了哪裡我也不敢問。可是你怎麼回事?未央,你定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我專程回來瞧你的,你都不願告訴我嗎?」
未央拉了她的手,蒼白著臉道:「是發生了些事兒,不過現在已經沒事兒了,你也不必著急,這事兒說來話長,我改日慢慢告訴你。現在你告訴我,是什麼時辰了?」
「嗯……剛到午時,大約一刻鐘。」
未央心內震蕩一下,獃獃的看著她。
「怎……怎麼了?」蘭馨有點害怕。
未央抽抽嘴角,大概是想笑,卻最終也沒有笑出來。
「沒事,一切都結束了。」
蘭馨看著她或悲或笑的樣子,立刻明白有什麼大事兒發生,但又不能問她,當下也沒個主意。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騷擾,蘭馨趕緊跳起來跑出去。一會兒又匆匆回來,急道:「未央,街上好多官兵在殺人。」
未央一聽,立刻下床,但是身體卻虛軟動不得。她心裡頓時涼了半截,一定是尉遲軒塵怕她出去,故而做了手腳。
蘭馨看她起不來,趕緊過來幫忙,未央卻制止道:「不必了,外面什麼事兒與我們無關。大哥哥向來機警,想是早有安排,客棧里倒是安全,告訴大伙兒別開門,別出去。」
「好。」蘭馨匆匆走了。
未央聽著外面的吵鬧聲、哭喊聲漸去漸遠,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她想著這半年來所發生的事兒,突然覺得又好笑又諷刺,倒不如做夢一場。她知道定國王父子不會那麼輕易死,以兩人多年來的布局,接下來楚國必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不管最後結果是什麼,她已不在乎,入世之辛苦,真讓人消受不得。
她突然想到兩年前,那時自己得了自由身,本可海闊天空,沒想到卻偶然間發現乾坤扇的秘密。
十幾年前,楚皇聯合父皇一起將威名赫赫的常勝軍算計,使得擁有「戰神」之稱的晉王楚子傑大敗陰云云州。朝廷震懾,皇帝震怒。
也在此時,如日中天的楚國皇太子楚子遇被彈劾勾結敵人出賣國家。御史大夫宋榛名將凌國丞相寫給楚子遇的親筆信找出來,又抓了楚子遇一位門客,人證物證下,老皇帝火冒三丈,不及思考便判了太子死罪。
此事交由宋榛名親辦,但皇帝卻不知,宋榛名乃是二皇子一黨。故而宋榛名趁三皇子楚子傑在外打仗,以皇太子拒捕反叛為由,一舉將太子府滿門抄斬,婦孺皆不能倖免。
自此,太子與定國王勢力被肅清,二皇子一躍成為新的繼承人。老皇帝在太子死後七日內莫名駕崩,楚子章登基,開始清剿先太子殘餘勢力,楚子傑得到消息時早已鞭長莫及。傷心之下,他要為楚子遇討公道,卻被以謀逆之罪押回京城,自此開始了數年之久的監禁、迫害。
而這一切,都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凌墨堯與被久久打壓的楚國二皇子楚子章之傑作。也就是在那一戰後,父皇徹底將凌國彈丸之地,變成與當年強楚、齊國、烏拉爾並足鼎立的大國。滅齊國后,凌國更是一躍居上,無人能及。
這一切,只源於那場陰謀。
她看著扇子中楚子章寫給父皇的密信,心中久久震懾不能平靜。一方面為父皇不計名譽留給她的這張護身符,一方面又為造成定國王的悲慘遭遇。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對之前林阮所做的一切都釋然了,當下立刻想趕到他身邊。或許他說的對,自己來楚國分明就是夾著這份私心。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這下他們誰也不欠誰了……
未央笑了幾聲,緩緩躺下轉身睡去。
這天是定國王父子被處斬的日子,可人剛剛上街遊行,一支隊伍就闖進城來直撲皇宮。隨即皇帝派禁衛軍剿滅,可是敵人源源不斷從城外湧來,不到三個時辰,皇宮城牆被攻塌。
這時,一直低調的梓威侯出現,以「皇帝通敵叛國」為由,率人浩浩蕩蕩向皇帝寢宮而去。沒想到皇帝太后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些老弱宮人。梓威侯從他們那裡得知皇帝早已出宮的消息后呆若木雞。
還未反應過來,禁軍首領帶人殺回來,東北兩位大將也回城救主。經過兩天一夜的激戰,梓威侯被身邊死士生擒,押送楚子章。楚子章將他手下全部就地正法,欲殺他泄憤,卻被梓威侯趕來的援軍救走。
楚明遙居高臨下看著狼狽不堪的梓威侯,輕蔑而厭惡。
「賢侄,能看到你好好的,本侯就算是死也無憾了。」梓威侯討好道,既而遺憾:「唉,若不是中了楚子章的詭計,今日你我大事可成啊!不過還好我們都活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楚子章把東北的兩個心腹都調了回來,可見是沒人了,只要你我聯手,不出半年,這天下就是你我的了!」
梓威侯雙眼發亮,越說越興奮,卻看不到楚明遙已是極度厭惡。
「侯爺。」楚明遙冷冷開口,讓正熱情洋溢的梓威侯微微一愣。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梓威侯苦心謀划多年,不惜出賣自己的盟友,等的就是這一天。怎麼說敗就敗了呢?」楚明遙雲淡風輕道:「形如喪家之犬,竟還有東山再起之心?」
「賢侄……」
「侯爺命令手下殺害我的人,這是什麼緣由?!」楚明遙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