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志不在年高
「京兆府尹副使宋中書到!」門口又是人來報,正說著,一位紫衣皂靴烏冠的的大人在許多金裝鎧甲勇士簇擁中大步而入,黑著臉掃視院中對峙雙方。胡胖子這邊立刻乖乖繳械跪拜。災民看了眼巍然而立的老者,誰都沒有動。
那胡官員換了一臉諂媚的笑迎上去:「大人,這裡刁民暴亂,屬下正欲帶兵平叛,您怎麼來了?」
宋岳庭不屑地冷哼一聲,將院中一切看的分明,怒然質問道:「胡顯貴,你好大的膽子,敢私調鐵甲營!」
胡顯貴一怔,立刻跪下道:「大人冤枉!事出突然,並非在下越鉅,實是趙尹使忙於雜務,特遣小人來除此大患。還請大人明察!哦,這是調兵符,請大人過目。」
宋方庭知道胡顯貴是趙郁達的親信,趙郁達素與自己不和,處處壓制自己,連著這些下人都敢肆意妄為。陰雲十六州大災,難民四處奔逃,凌都自然也有湧入。可這趙郁達對這些人彷彿頗是在意,又是毆打又是抓捕,天天鬧些要蛾子。這數百難民若是由著他胡來,恐怕後果不堪設想,是以自己將他們圈禁於此派人看守,卻不想被偷偷換了防,還打傷了自己人。
宋方庭抬頭看他一眼,冷笑道:「王旭柳丁是你打傷的?」
王旭柳丁正是自己派來看守這些人的。胡顯貴緩緩起身,皮笑肉不笑道:「宋大人,王柳兩位兄弟之事事出有因,待回去在下親自向您解釋。眼下還是看看如何處置這些刁民,保我凌國昌和為好。」
「嘖嘖嘖,胡大人好大的口氣!」未央終於拍手笑道:「民有難而不察,途有餓殍而不發,施暴於民,逼其謀反!有你這樣的小人,怕是凌國難得昌和。」
「大膽小兒!敢辱罵本官,你……」
宋方庭這才看到樹上的未央,只見她粉面桃腮,微含笑意,冷冷著看著這邊,竟有不怒自威之感。
胡顯貴還在呵斥怒罵,可礙於宋方庭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惡狠狠瞪著他。
宋方庭倒是客氣道:「敢問公子是……」
「你先別管我是誰,」未央道:「你就看看認不認識他手裡的牌子!」
宋方庭看這小公子粉妝玉砌如同美玉,說話卻毫不客氣,當下就不高興,可還是半信半疑從訕訕的胡顯貴手中拿過牌子,頓時大吃一驚。
「這這這……」
「那你就是認識嘍?」未央打斷。
「認識認識,在下認識……」
「好!」未央一拍手指著胡顯貴道:「這人方才說我是騙人的,還要殺我呢!你先讓人押回大刑司,好好兒打幾十板子!」
「這……」宋方庭看看後邊嚇得面如土色的胡顯貴,皺眉道:「公子,此人乃京兆尹趙大人家臣,雖是作惡不少,可無犯事兒,在下無權……」
「那我今天就給你這個這個權利!」未央怒喝道。與此同時一塊玉佩甩手飛出,在半空被一個身影掠走,又穩穩放於宋方庭眼前。那些士兵神情一冷,揮兵直指。
不是凝霜是誰!
宋方庭瞪著眼睛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是被這陣勢嚇住,還是被那玉佩所震,竟獃獃說不上話來。所有人面面相覷。
凝霜收了玉佩,冷冷瞥了他一眼,給個警告的眼神飛身回到未央身邊。
「現在可以了吧?」未央收了玉佩淡淡道。
「可……可以……」宋方庭咽口唾沫,勉強鎮定道。說著讓人將一臉猙獰的胡顯貴綁回去,照未央所言行事。
他本打算多問,可未央不給他機會,只告訴他事情始末,順便下令撤掉守衛便要他離開。
宋方庭為難地看看周圍,可還是不敢違背旨意,只好暗中留下數人護她安危,自己押著胡顯貴先行回去。
官兵退後院中一陣寧靜,所有人異樣地看著未央與凝霜,那乾瘦的老者更是謹慎。
還是最小的鄺清打破了沉默:
「阿寧哥哥,他們為什麼這麼怕你?」
未央與凝霜跳下來,笑道:「因為我爹爹是一個大官,專門管他們的。」
所有人肅然起敬,又微微鬆了口氣。鄺清鄺河更是高興而局促,不知說什麼好。就在大伙兒漸漏笑容時,一聲蒼幽的聲音響起:「什麼樣的官能管得京兆尹府……」
眾人的笑凝在臉上。
未央自知微微矢口,頗是尷尬,可她眼珠一轉,便走便笑道:「老前輩,這京城裡的官無大無小,誰又管不了一個京兆尹府呢?」說著將那鐵牌給他看,突然又覺得不妥,這老者哪裡認識宮裡禁軍的牌子。
可那老者竟身體一怔,獃獃道:「你府上有人在宮中當差?」
未央沒想到他竟認識,心中亦是一驚,仔細打量這張飽經風霜卻堅韌的臉,疑竇叢生。可她還是順著他的意思點點頭:「家兄乃羽林禁軍一個侍郎。」
那老者神色漸緩,抱拳一晃:「方才多有得罪,謝你救命之恩!」說完又崩著臉自顧自到一旁不說話。未央當然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可還未開口就被鄺河一句話頂回來:
「那你方才為什麼叫他斬草除根?」
大家又立刻安靜了下來,臉色也愈發不好看,方才這話他們可聽的真真切切。
未央被這些人的笨給氣著了,可那老頭明明知道自己用心卻不解釋,好在他那兒子徒弟還算聰明人,趕緊向他們解釋什麼叫「法不責眾」「投鼠忌器」,讓這些人佩服的直磕頭。
誤會已解,自然冰釋前嫌。未央高興的徑自給那兄弟兩鬆了綁,對瘦老頭更是又賠禮又道歉,一口一個「老前輩」。可那老頭擰著臉一句話都不說。
未央耐住性子沒發火,招呼一個小士兵去買饅頭買菜,難民們興高采烈又哭又笑,一個勁兒向他們磕頭致謝,那老頭竟沒反對,只是吃飯時自己看都不看一眼。鄺清鄺河與他們的父親師叔伯們恭敬立在旁邊,大氣不敢出。
未央一邊給他們遞東西一邊和凝霜大聲說些什麼「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氣得那老者閉門不理。
未央手裡拿著兩個白胖胖的饅頭又是一個勁恭維他有傲骨、武功高強,又是威脅要將他這房子拆了,再派人來「保護」他們,將平日里用在尉遲元翰與王景止身上的功夫一併用在他身上,直讓其憋了一肚子氣還得哼哼著吃完遞來的食物。
兩人出來時未央還在感嘆,凝霜一言不發跟在她後面。
「公主。」不可思議的事出現了,凝霜竟然主動開口問未央:「您說了什麼?」
「啊?」
「方才。」
方才未央將帶來的食物和五十兩銀票給他們時,老者收了食物,可銀票怎麼都不收,眼看那一院子人餓的骨瘦如柴,兩眼冒精光,未央眼睛一轉,悄悄對他說了一句話。不想那老者一聽竟呆了半晌,猶猶豫豫接過了。
未央抿著嘴笑道:「這老頭能將一群如此精良餓狼牢牢困在身邊,讓其對己恭敬聽從,可謂得人心。這般能人,不容小覷。倘若他不是位憂國憂民的聖者,必是位狼子野心的禍者。京府尹那宋方庭也深知其理,故而對此上心。可那些笨蛋只知強力控制這些人,倒適得其反,加重怨仇。」她動了動,認真道:
「我今日當眾施恩於他們,老頭收呢,自然對我敬一分,若不收呢,便是不顧他人生死,是為無義。故而我對他只講了六個字。」
凝霜一臉好奇。
「家國財,定天下。」
未央回想老者那一瞬間的愣神,嘆氣道:「希望他不是個壞人才好!」
凝霜難以置信地看著豆蔻之年的未央,神色頗異。未央知道她想什麼,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道:「這些都是父皇教的,鸚鵡學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