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匿名電話
人禍!
居然是人禍!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慨情緒在胸腔里迅速積聚成團,隱隱有爆發之勢。岳渟川緊攥了一下拳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孔易真身份微妙,能夠透露這麼多已達極限。
她欲言又止,還是咽下到了嘴邊的一句話。
她想說的是,凌河化工廠的爆炸事故遠非面上那麼簡單。
沒有切實的證據之前,她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
兩人靜了一會兒,岳渟川提醒孔易真:「明天是祥子他們的追悼會,你能來嗎?」
孔易真黯然應道,「我一定到。」
岳渟川朝遠處等著他的隊伍望了望,說道:「那我先回去了,中隊還有一堆事。」
「好,那我們明天見。」
「明天見。」
岳渟川離開之後,孔易真沿著支隊的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腳步僵硬,后心起汗,她才抓住路邊的樹榦,無力地倒在上面。
「祥子。。祥子。」她喃喃悲叫,淚水順著面頰滴落在虯立強壯的樹榦上面。
王福祥犧牲之後,她始終無法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內心巨大的負疚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著她,明知道祥子的老父親和姐姐已經到了A市,可她卻鼓不起勇氣面對他們。
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停車場,孔易真的手機響了。
看到來顯的那一剎那,她的眼皮猛的跳了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通話,聲音急促地問道:「你是誰!我們能面談一次嗎?我可以為你保密!我保證!」
正是化工廠爆炸前匿名舉報者的手機號碼,她後來無數次的撥打這個號碼,想獲取一些更有價值的線索,可是對方卻總處於關機狀態,一直聯絡不上。
沒想到他竟會主動打過來。
對方靜默了一會兒,用刻意壓低變幻過的嗓音,說:「我們不需要見面。你想要的東西,我已經通過快遞寄送到特勤中隊。另外,不要相信專家組的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要輕易相信。」
不要相信專家組的人,裡面也包括她的恩師嗎?
孔易真感到一絲真實的恐懼,正要追問,卻聽到耳邊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她趕緊回撥過去,卻又成了已關機的答錄音。
她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把匿名者的號碼告訴父親孔舒明,請他幫忙查證。可她緊跟著否決了這個想法。說不清楚具體的原因,或者從一開始,她對匿名舉報者的感覺就非常的複雜而又微妙。不知是不是他之前舉報的事實,基本上都得到了後期印證,總之,她最終選擇了信任。
想到他寄來的東西,孔易真不禁加快腳步,朝她的白色汽車跑了過去。
大年初六。
A市殯儀館。
挽幛輕垂,青松含悲。
弔唁大廳內莊嚴肅穆,哀樂低徊。
告別廳外上方懸挂著沉痛悼念王福祥、宋青山等九名烈士的橫幅,內中心位置擺放著九位烈士的遺像,王福祥等九位烈士的遺體安卧在鮮花翠柏叢中,身上覆蓋著鮮紅的黨旗。
追悼會簡樸而又隆重,全程不過三十分鐘。
大量的時間都留給了和烈士告別的親屬和前來弔唁的消防戰士或是普通民眾。
王福祥的家人提出要求,他們想見一見為兒子修復遺容的遺體整容師,另外,他們還想見一見兒子電話里總在提起的像姐姐一樣關心他的中隊防火參謀孔易真。
殯儀館的一間休息室里,米果被岳渟川親自帶到王福祥的家人面前,沒過一會兒,一身戎裝的孔易真也走了進來。
米果和孔易真交換了一個眼神,孔易真把一束黃白菊,擺放在王福祥烈士的遺像前。
王福祥的父親一看就是個憨厚淳樸的農民,他看到米果和米果身上的白色工作服,一時間激動難言,他抖著嗓子,叫身邊的女兒,趕緊給恩人磕頭道謝。
米果嚇得躲到岳渟川背後,一個勁兒的擺手,說不要,不要這樣。
岳渟川及時扶起王福祥的姐姐,他對老人家說:「現在不興這個了,叔。」
老人握住岳渟川的手,一行濁淚淌下來,語氣透出無盡的心酸和悲痛,「祥子能走得如此體面,多虧了你啊,姑娘,還有岳隊長,你平常照顧祥子,關心祥子,他每次打電話都要提起你,他說,他能在咱們中隊,說出去,都是老王家的驕傲!如今,他走了,走得英雄啊,我這娃子,沒啥大本事,就是關鍵時刻能豁出命去。」
岳渟川內疚說道:「是我沒能保護好祥子,我對不起您,叔!」
老人家猛地搖頭,「這不怪你,不怪你。娃子有出息了,他去享福去了,我是留不住他的。叔不怪你,誰都不怪。」
岳渟川心情沉重地低下頭。
之後,老人要和孔易真單獨聊一會兒,岳渟川就帶著米果出去了。
「我們等一等吧。」岳渟川怕老人家見到孔易真后情緒失控,決定在外邊等一等。
可能是失去戰友的緣故,岳渟川的情緒很是低沉,他半響沒有言語,後來,他的袖子被身邊的米果悄悄拉了一下,他扭過頭,看著嘴角漾著笑意的姑娘,用眼神問她怎麼了。
米果看他嚴肅,便收起笑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說:「祥子是個樂觀開朗的小夥子,被燒成那樣了他的嘴角還上揚,保持著一絲笑意,你說,你們這麼悲痛,不是讓他走的不安心嗎?你們一定沒有仔細看過,他今天的遺容其實是一張笑臉,他想讓大家記住的,還是他生前的模樣,而不是讓親人和戰友們為了他的離去而過度悲痛。岳渟川,你說我說得有道理嗎?」
岳渟川動容地凝視著面前的米果,是啊,他不該在祥子的面前露出悲痛之色的,祥子那麼愛笑,那麼開朗,就算是離去,他希望看到的,也是大家的笑容而不是眼淚。
他抬起手,摸了摸米果紅潤的臉頰,「你說的很對,果果。是我錯了。」
米果眼睛亮亮的抿唇一笑,「錯了就得懲罰。」
「怎麼懲罰?」他問。
米果吭了一聲,轉了轉黑葡萄似的眼珠,說:「罰你,罰你。。後天晚上跟我回家吃飯!」
自從杜寶璋上門挑釁之後,米家爸媽對岳渟川的印象也跟著打了折扣,米果為了修補他們之間的關係,特別懇求米爸爸,允許岳渟川到家吃飯賠罪。
岳渟川正愁著從哪方面突破米家父母防線呢,米果這一友情懲罰,直接解決了他的大問題。
他揉了揉米果的馬尾,「好。到時我過來接你下班。」
「說話算話!」米果舉起手掌。
「說話算話。」他對上她的手掌,最終,十指相連。
這時,休息室里突然傳出一道熟悉的哭聲。
不是王福祥的父親和姐姐,而是來自於整個追悼會上都表現得異常冷靜而又平淡的孔易真。
米果臉色變了變,就要進去,卻被岳渟川一把拉住,「別去。」
米果詫異地看他。
岳渟川搖搖頭,把米果拉回自己身邊,手掌扣緊她的小手。
「讓她哭吧,盡情的哭一場,或許才能卸下心頭的包袱。」岳渟川說。
他聽出孔易真的哭聲不同於以往,這一次,她更多的是在宣洩,是真正意義上的痛哭。
祥子出事以後,除了在搶救室里她鬧過一回,他見到的孔易真總是堅強的如同一個鐵人,她投入忘我的工作,幾乎忘了時間,她瘦下去的速度令人心驚,可是精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他清楚,她那樣性格的人,遇到這麼大的心理創傷,身體里一定積聚了數量可怕的負面情緒。他一直心存憂慮,怕她這根繃緊的弦終有斷裂的一天,他還在嘗試著打通她的心結,沒想到,王福祥家人竟是打開這扇心門的鑰匙。
等了大約十幾分鐘的樣子,孔易真的哭聲漸漸小了,又過了一會兒,休息室的門被人拉開,孔易真和王福祥的姐姐攙扶著老人家從裡面走了出來。
孔易真明顯哭過了,眼睛已經腫起來,紅得像個桃子。
她撫摸了一下王福祥姐姐懷裡抱著的王福祥的遺像,語氣喃喃的,親切地叫了聲:「弟弟,你安息吧。」
岳渟川抿了一下剛毅的唇線,走上前,接過老人家,「叔,我帶您過去等祥子。」
王福祥第一個被火化,算算時間,應該接骨灰了。
岳渟川臨走之前朝米果揮了揮手,米果沖他微笑,舉手,示意他堅強。
走廊里安靜而又昏暗。
米果看了看低頭沉思的孔易真,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
正準備悄無聲息的離開這裡,卻聽到孔易真叫她,「米果,我們能談談嗎?」
米果愣了愣,隨即,點頭,「好啊。我們去外邊吧,這裡,實在有點。。」
孔易真點頭,跟著米果走出弔唁大廳,來到外面的景觀區,在一處古色古香的涼亭前面,米果停下腳步。
「就在這兒吧,我和岳渟川第一次談話,就是在這裡。」米果大大方方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