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遺憾
齊天鈺抱住伊祁婉兮,想緊緊抱著她,卻不敢太用力,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於是很快鬆開她,低頭看著淚眼朦朧的她,帶笑故作輕鬆道:「好了,不要哭了。」然後看一眼窗外,大雨依舊,於是對伊祁婉兮說,「雨還大,等雨小些了再走吧。」
伊祁婉兮也不說話,只輕輕點點頭。
「不過有件事我比較好奇。」齊天鈺低頭看著伊祁婉兮,「你心裡的人,是誰?」
伊祁婉兮聞言,眼淚驟然停止外流,在腦海里迅速思考著如何回答齊天鈺的問題。她不能也不會如實回答,那樣她刻意隱藏的本明顯的目的將完全暴露。
「是在國外認識的嗎?」見伊祁婉兮遲遲不回話,齊天鈺輕笑一聲,像是安慰她般道:「其實你問我的話,我也不會說的。」
伊祁婉兮抬眸看了齊天鈺一眼,見他轉過身背對著自己,走到書桌前低頭翻開書桌上的書,語氣依舊平淡,伊祁婉兮卻隱隱感受到其中帶著憂傷:「我們的心中都有除了彼此以外的人,說遺憾也不遺憾,可是真的很嘲諷,因為我一味欺騙自己,也欺騙了你。」
伊祁婉兮聽著齊天鈺的話,沒有回答,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沒什麼說的。此事就到此為止了,不必再多說什麼,不必過多糾纏。
可是伊祁婉兮心中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她不知道是因為覺得愧疚,還是因為覺得遺憾。
其實已經習慣了,已經習慣了自己是齊天鈺未婚妻這樣的身份,已經習慣了就算沒有別人,自己還有齊天鈺關心。可是如今,一切都沒有了。
伊祁婉兮覺得,其實自己是自私的,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之後卻後悔。伊祁婉兮知道,如今,已經沒有選擇了,失去就是失去了。
一段持續了六年的感情,伊祁婉兮不知道那段感情到底是否應該存在,也不知道那段感情存在過的意義。也許只是蒼天使伊祁婉兮和齊天鈺一個成長的過程。
齊天鈺說說遺憾也不遺憾,可是真的很諷刺,伊祁婉兮也這樣認為。她並不覺得遺憾,可是很諷刺。她不知道這些年自己與齊天鈺的感情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一切都在往跟她預想的相反的方向發展,使得一向沉穩的她有些亂了方寸。
其實伊祁婉兮可以很理智,只是某個人會擾亂她的心智。其實伊祁婉兮知道齊天鈺是她最好的選擇,只是某個身影使她不願湊合。其實伊祁婉兮知道那個人她只能遠遠看著,可是她的心情還是會因他而起波瀾。
伊祁婉兮終是沒有告訴齊天鈺她心裡的人是誰,在雨勢微小后便離開了,齊天鈺沒有送她,只是讓她注意安全。
伊祁婉兮不知道在她走後,齊天鈺站在窗前看著她撐開傘,在細雨中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可齊天鈺還是一直站在窗前,面色從容,目光平淡,眼底卻流露出哀傷。
很快,全上海都為一件事而瘋狂:齊家大少爺與伊祁家族三千金解除婚約。
「齊家大少爺與伊祁家族三千金解除婚約?」三天後,伊祁府書房內,伊祁蔓草念出報紙上的兩行大字,眉頭緊皺,抬頭看著面前坐在椅上淡然看書的伊祁婉兮,「三姐,什麼時候的事?」
「就前兩天。」伊祁婉兮也不看她,事不關己般翻書。
「天鈺哥哥提出的?」伊祁蔓草看著伊祁婉兮,希望她說些什麼,可是伊祁婉兮什麼也沒說,伊祁蔓草不禁有些著急,將報紙按在桌上,「三姐,你與天鈺哥哥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解除婚約了?」
「我們不合適。」伊祁婉兮依舊不看伊祁蔓草,語氣依舊淡然。
伊祁婉兮越是表現淡定,伊祁蔓草越是焦急:「你和天鈺哥哥不是馬上要成親了嗎?」
伊祁婉兮明顯不想與伊祁蔓草討論這個問題,於是淡然開口道:「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說了你也不明白。」說著,便合上書,起身準備離開。
「什麼我不明白?」伊祁蔓草見狀,也跟著起身,看著伊祁婉兮的側顏,道,「其實三姐也只比我大兩歲而已,憑什麼把我當成小孩子。」
伊祁婉兮聞言,轉眸看一眼伊祁蔓草,微微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
「我是說為什麼這幾天爹爹和娘親看上去都不大高興。」伊祁蔓草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三姐,有什麼事你就說出來,你不想告訴爹爹和娘親你可以告訴我,你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三姐說什麼我都明白。」
「我說感覺。」伊祁婉兮頓了一秒,微微抬眉,「你明白嗎?」
伊祁蔓草一怔,微眯了眼看伊祁婉兮,表情有些奇怪,似是疑惑又似是懷疑。
「感覺?」伊祁蔓草的表情滿是不相信,「三姐和天鈺哥哥解除婚約就只是因為感覺嗎?」
「嗬。」伊祁婉兮輕笑出聲,她知道伊祁蔓草不能理解,她也沒想過她理解,「很奇怪是吧。」
伊祁蔓草看著伊祁婉兮,不知道說什麼,於是只是看著她。
伊祁婉兮將書放回書架上,轉身看著伊祁蔓草,道:「五年,發生的事情太多,我們都變了。現在的我們跟五年前的我們是不一樣的。」
「三姐不喜歡天鈺哥哥了么?」伊祁蔓草問。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淺笑開口:「喜歡,只是少了此生非他不嫁的那種衝動。」見伊祁蔓草有些疑惑,又解釋道,「就是,在我心裡,他不是唯一不可替代。就算沒有他,我還會嫁給別人。」
「三姐有別的喜歡的人么?」伊祁蔓草帶著疑惑的語氣很輕,卻使伊祁婉兮覺得很是沉重,「天鈺哥哥以外的人?」
「準確講,甚至比對他還要喜歡。」伊祁婉兮帶著淺笑,語氣柔和,卻聽不出喜悲。
秋末上午的陽光從窗戶進入室內,照在伊祁婉兮的臉上。伊祁婉兮一半臉被陽光照亮,顯得另一半臉處於陰暗中。
與此同時,司府。
「少爺,這是今天的報紙。」衣著黑色長褂的管家說著,將一沓報紙放在陽光照射的黑檀桌上。
陽光斜射,從窗戶進到房間,照到翹著腿悠閑坐在椅上小憩的男子乾淨俊朗的臉上。男子的臉看上去毫無瑕疵,五官精緻得宛如雕塑家手下的藝術品。
他的喉結動了動,發出低沉的聲音:「有什麼重要的事?」
「齊家大少爺與伊祁家族三千金解除婚約了。」管家頓了一秒,又補充道,「雖然您可能不感興趣,不過這事兒還是蠻大的。」
他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好看的眼,稍微坐正了身,看著面前的管家,目光深邃,聲音低沉,語氣冰涼,給人莫名的壓迫感:「齊家為什麼要解除和伊祁家的婚約?」
司瑜表現出好奇,管家卻是一驚,又道:「據說是因為二人性格不合。」
「嗬。」司瑜輕笑一聲,卻很冰涼,語氣依舊,「上海人盡皆知的金童玉女,性格不合?」
管家想說什麼,被司瑜打斷:「還有什麼事?」
管家才又想起來司瑜對這類事並不感興趣,雖不大明白司瑜為何會對此事過問,但司瑜既然沒有再談下去的意思,管家便不再多嘴,於是向他彙報其他事情。
雖說白天是晴天,晚上卻又開始下雨。夜深人靜時候,伊祁府又隱隱有細微的哭聲。
伊祁婉兮坐在床上,緊緊抱著自己,她又做了夢,做了讓她心痛的夢,可是這次的夢與以前的不一樣,以前的夢充滿憂傷,很是壓抑,這次的夢本該是喜悅的,可是伊祁婉兮還是哭了。
夢裡,陽光明媚,秋光大好,伊祁府一片喜慶,鳳冠霞帔、銀釵金鈿的女子坐在房間的鏡前,鏡中妝容精緻傾國傾城的臉,正是伊祁婉兮。身旁伊祁蔓草在與她說些什麼,畫面一轉,伊祁婉兮已坐上花轎,夢裡她隱約看見轎前馬上一身紅色禮服的齊天鈺笑容燦爛,不斷朝前來祝賀的人表達謝意。
這本不該是夢裡的場景,這本該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她本會是齊天鈺的新娘,她本會為他穿上他為她訂做的鳳袍,她本會……
可是她告訴他她心裡有別人,而且她也懷疑他心裡有別人。可是他沒有反駁,而且他說了此事到此為止。
平日里伊祁婉兮並沒有想齊天鈺,雖說心裡多少有些空落落的,卻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遺憾。可是做了這樣的夢,伊祁婉兮只覺得心一陣一陣痛。
伊祁婉兮不知道,在自己內心深處,對齊天鈺的感情是否從未減淡,是否只是因為自己擁有他,所以沒有重視,而將目光放在了別的自己看上卻未擁有的身上。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所以她覺得司瑜比齊天鈺好。可是如今她連齊天鈺也失去了,所以她覺得齊天鈺其實真的很好。
伊祁婉兮覺得,也許自己是感到遺憾的,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現實實現不了的,老天在夢裡給了她滿足。可是……
可是這樣,伊祁婉兮更加不快樂,伊祁婉兮更加迷茫,更加彷徨,對自己的感情更加疑惑。
冰涼的夜風從大開的窗戶吹進,不知是不是因為心太痛的原因,伊祁婉兮卻並不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