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爭執

林文照著「百度」給女兒炒了一盤酸辣土豆絲，又拍了兩根黃瓜，把麥片和米混在一起蒸了一鍋半生不熟的米飯。

林文端詳了半天感覺有些「粗茶淡飯」，就又把冰箱里冷凍的一小塊豬肉拿出來炒了。

豬油在油鍋里飛濺，他把抽油煙機開到最大，風扇「呼啦呼啦」地吹著，鍋里的豬肉也「噼里啪啦」活蹦亂跳。

廚房裹著濃濃的熏煙和交響樂，林文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爸！我回來了！」林悅站在門口叫著，好一會兒都沒人應聲。

「爸！開開門！是我啊，林悅。」

「爸，你女兒被鎖門外啦！」

「媽！有人在嗎？」

對面鄰居突然把門打開了，一個老奶奶探出腦袋說：「孩子，你媽住院了！你爸爸估計在醫院陪她呢！別敲了！」

林悅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奶奶，你知道我媽是什麼病嗎？」

老人搖頭說：「那天你媽媽在開門，我從樓下上來，她順著門就倒下去了，我趕緊讓我兒子把她送到醫院，聯繫門衛給你爸打了電話，後來我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奶奶，我媽在哪個醫院你知道嗎？」

「交大附屬醫院。」

「謝謝你！謝謝你！」林悅快哭出聲，她下樓打車直接到醫院，邊問邊找，好不容易找到媽媽的病房，床上卻沒有人。

林悅背著書包站在病房門口，腦袋嗡嗡作響。

另一個住在病房的阿姨裹著紗布，骨折的腿高高吊著，看起來面色煞白，奄奄一息的樣子，照顧她的叔叔正在吃香蕉。

「叔叔，你看到這個病床上的人了嗎？是個女的，大概和這個阿姨差不多年紀。」

男人抬頭看了一眼問：「叫什麼？」

「韓琳。」

男人吃了一口香蕉，不急不慢地說：「那就是了，剛才我還看見來著，沒注意，不知道去哪兒了？」

林悅雙手捂住嘴跑出病房，到處找衛生間，突然手機鈴聲響了，林文來電話了。

「喂，爸！我媽不見了？」林悅哭著說。

「啥？你在哪兒呢？」

「我在醫院呢……」林悅正說著，韓琳從衛生間洗了手出來，看到女兒蹲在牆角哭。

「悅悅，你怎麼了？」

林悅以為自己聽錯了，媽媽正站在左邊看著自己，整個人瘦了很多，頭髮也亂糟糟的。

「媽！」林悅跑過去把媽媽緊緊抱在懷裡。

「好了好了，我不在這兒呢？別哭了。」

「你得什麼病了？你嚇死我了！」

韓琳第一次看到女兒為自己驚慌失措的樣子，想到自己的子宮癌，不禁紅了眼眶。

「就是個小腫瘤，過幾天手術一切除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腫瘤？在哪兒呢？」

「在懷你的地方呢！」

林悅看著媽媽的肚子，突然意識到子宮裡面有腫瘤，是不是會有生命危險，「媽，腫瘤會擴散，醫生怎麼說？還擴散嗎？」

「已經控制住了！你放心，媽媽沒事！」韓琳摸著女兒的頭髮，她已經和自己一樣高了。

林文聽到老婆不見了，把圍裙一扔就往醫院跑。

計程車開到半路，林悅打電話說媽媽找到了，林文懸著的心終於著陸了，他讓司機把車調回去，回家用飯盒把菜和米飯裝好，又去醫院送飯了。

「呦，不錯嘛！還當護旗手呢？」韓琳好久沒這麼開心了，她見到女兒就像見到心心念念的寶貝，恨不得天天捂在手心裡。

林文帶著保溫盒從門口進來，「你嚇死我了，悅悅，下次不要這麼挑戰爸爸的血壓了！」

韓琳接過飯盒，把筷子遞給女兒，「快吃！還沒吃飯呢吧！」

「這是我爸給你帶的，我不吃！」林悅看著爸爸，兩手比了個愛心，「爸爸，你是優秀的偉大的天下無雙的爸爸！」

林文聽女兒這麼誇自己，心花怒放，「這還給我頒獎狀呢！」

林悅豎起食指，「不不不，您還有進步的空間。」

林文坐在病床邊看著一個月沒見的女兒，「爸爸知道，所以爸爸趕緊給你們送飯了，今天我把飯塞的滿滿的，你們不夠吃我再去提！」

韓琳吃了一口，面目猙獰地說：「這哪家餐館的？米都沒煮熟，老林，去給他們說把飯煮熟了再賣！」

韓琳就要蓋蓋子，林文趕緊把飯盒拿過去，「這，是我做的……有這麼難吃嗎？我嘗嘗。」

林悅看著韓琳，用口型念著：「居然是我爸爸做的！」

「真沒煮熟，看來我這還差得遠。」

林悅哈哈大笑，「爸，你這得好好補償我媽啊！病人要吃養胃的東西。」

「你不是今天回嗎？我這給你炒的！」

「真的嗎？」林悅用筷子夾了一口，如老牛吃草般咀嚼著。

「別逞強了，吐了吧，生米吃不得！我去給你們提飯去！」林文下樓后，林悅和韓琳瘋狂吐槽，母女倆的隔閡好像又煙消雲散了。

「悅悅，你們考試了嗎？」

林悅又聽到這句話，從小學起媽媽每天都是這句話，現在好不容易上了大學，還是這句話，林悅晴轉多雲，眉頭一皺，臉一耷拉。

「我聽說盧海心她們學校入學就組織了測試，她上的什麼學校來著？哦！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吧？」

「你當時不是阻止我上英語專業嗎？現在提這個做什麼？」

「英語當然沒前途了！盧海心學的俄語更不好找工作了！媽媽說的絕對沒錯的，我是問你們組織什麼測試沒？」

「沒有。都上大學了還天天測試呢？」

「這句話不對，大學才是好好讀書的時候呢！你爸說大學圖書館是最好的資源，學生時代就是要好好利用資源，不斷學習。四年很快的，很多人就是不努力，大學期間談戀愛，打遊戲，出去遊山玩水，最後畢業清理宿舍，阿姨要求馬上就得搬走。你說這些人浪費父母的錢，浪費自己的青春，多可惜！」

林悅半句都聽不進去，她開始發qq消息，韓琳生氣了。

「悅悅，媽媽跟你說話呢！上了個大學不能這樣！」

林悅知道韓琳生病，要盡量遷就她，隨她心意來，可一聽到關於學習考試的東西，她就厭惡，就想逃離。

「你們這學期是不是有什麼四六級？盧海心都開始考計算機二級了！你們當時不是玩的最好嗎？大學雖然不在一個城市，但是學習上還是可以互相交流一下。你姐當時就是大學沒有抓緊考證，畢了業邊工作邊學習，看她太辛苦了，前段時間忙的連男朋友都不要了，你說多可惜！」

林悅盯著白花花的床單，靈魂早已飛向雲深不知處。

「你爸說還有什麼六級、工程建造師、教師資格證，對了，入黨最重要了！咱們要爭取！現在入黨都是按成績排的，咱們一定要努力！要力爭上遊！」

「我又不考公務員，為什麼一定要入黨？再說，入黨也要看你品德、體育什麼的，不全看成績的！」

「學習好你爭取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什麼的也容易啊！你不想找份好工作嗎？」

林文提了兩份炒米飯，笑盈盈地給母女倆放上床。

「現在有點遲，不是飯點，只有這家炒米飯比較清淡，也比較健康，你們將就一下。」

林悅躲到爸爸背後，端著餐盒遲，林文說：「怎麼了？坐在那兒和你媽媽一起吃。」

「你吃沒？」林悅只跟爸爸交流，拒絕靠近韓琳的病床。

「我把自己失敗的那份飯要解決了，不然浪費了，我拿去食堂加熱一下。」

「我去吧。」林悅搶過保溫盒。

「你不知道醫院食堂在哪兒。」

「我可以問。」林悅一溜煙出去了。

「悅悅怎麼了？」林文問。

「剛才問了問她學習的情況，她還不高興。」

林文也有點替女兒憋屈，但老婆身體狀況差，心情一定要保持愉悅。

「我回頭說說她。」林文坐在床邊，「怎麼樣？這次炒米飯還可以吧？」

隔壁的中年男人也照顧他老婆，家裡也有孩子正在上大學，這幾天和林文打交道混熟了，說起話來心直口快。

「你們家那女娃，和我娃一個模子，犟！我說學習的事兒人家也不愛聽，臉一沉說什麼『現在大學都提倡素質教育，沒人整天學習，不打算保研就不用盲目學習了。』你聽聽，咱們當時恢復高考那會兒，人人學習勁頭都不得了，現在這些孩子拿著家裡的錢還追求自由，追求全面發展。」

林文不愛聽這些話，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發展的特點，這一代孩子在競爭中長大，不僅要比學習，還要比才藝，也不容易。

「我們悅悅可沒有像那樣，你看錯了，我們家從小就特別自律，我們不在家，她看電視都自覺彙報，我們批准了她才敢看，沒有你說的那麼散漫。」

韓琳跟隔壁床的男人解釋，讓他不要把林悅和普通孩子比。

「老林，我讓她入黨你說對不對，現在入黨多難啊？你要多優秀才能進去，她還不願意入，你說我是不是得批評批評她？」

韓琳吃著米飯，嘴還停不下來，林文在一旁默默點頭，其實內心已經積攢了一大籮筐的反對言論。

林悅把米飯熱好已經一小時以後了，林文看到女兒悶悶不樂地回來，知道她心裡有多不情願聽媽媽嘮叨了。

「你吃吧！我把你那炒米飯吃了。」林文怕女兒吃涼的拉肚子。

林悅沉默不語，站在那裡出神。

「悅悅，過來坐在這兒吃。」韓琳叫女兒過來，給她把墊子墊在背後，讓她靠在上面舒舒服服的。

「悅悅，以後想幹什麼呀？如果沒有想法的話，媽媽推薦你考選調生，工作穩定，而且……」

林悅把保溫盒墩在桌子上，走出病房。

她趴在走廊窗台上，看著花園裡各式各樣穿著病服的人在鍛煉身體。

她在想如果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韓琳還會不會逼著她走她不願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