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賭局
第七十四章
蒲威的臉色迅速黑了下來，方才還頗有些狂妄的自信表情已經僵在臉上。
「大人出手好生闊綽。」蒲威冷笑道。
甘羅挑了挑眉，戲謔道：「莫非幾位將軍不歡迎我加入?」
蒲威看了看桌上的其他幾個人，那幾人自是無所謂的模樣，他們又不是莊家，別人押不押其實並不關自己的事，該贏還是贏，該輸還是輸。
蒲威不悅，鬆了鬆緊綳的肩膀，朝著他們遞了個眼色。
那兩人會意，算是給蒲威面子，便是一唱一和說了起來。
「上卿大人願意玩兩手，小的們哪敢駁了大人的興緻。只是這把已經壓定，大人突然中途加入，未免不合規矩。」
「軍營有軍營的規矩，賭桌也有賭桌的規矩，大人乃我大秦上卿，莫非也是個不循規矩之人么？」
甘羅聞言，卻是輕輕一笑道：「眾位將軍言重了，只是這骰子未開，我給的也是真金白銀，怎就壞了規矩?莫非蒲將軍是覺得我還能看透這碗的點數不成?」
甘羅這一笑雖是自然，但眼神卻有意無意地往那蒲威的手掌與陶碗貼合之處瞧了一下，蒲威反應過來，卻又不敢妄動。
之前大家都喊得熱火朝天，注意力難以集中在他的手上，加上他手速又快，偷龍轉鳳的技倆用得是嫻熟得很。
事實上，蒲威在搖骰子時用極快的手速藏下了一顆骰子在掌中，那碗里不過只有兩顆骰子在搖動而已。
搖動時他稍稍運轉氣力，將那兩顆骰子搖成兩到九點之中的任意數字，待開碗之時，又把那第三磕骰子以自己想要的點數加進去，這樣以來，三顆骰子搖大搖小，便可由他最終決定。
桌上壓大的錢多，他就開個小，反之亦然，不過是蠅營狗苟的下作手段。
但現在不同了，甘羅到來之時，他已經把那第三顆骰子加了進去，現在碗中的點數甘羅雖不知道具體多少，但蒲威卻清楚得很。
蒲威心知現在開骰，那便是穩輸一大筆錢，但想再做手腳，卻苦於甘羅盯著他讓他無從下手，只能暗暗咬牙不知該如何打算。
此刻旁人辯不過甘羅，蒲威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拒絕甘羅，於是帳內靜了片刻，氣氛漸漸顯得有些尷尬。
蒲威無奈，憤憤地出了幾聲鼻氣，只能硬著頭皮開骰。
「誒，蒲將軍莫急，」甘羅突然打斷蒲威開骰的動作，轉而把自己那粒金石壓到了另一邊，「我改主意了，還是壓大好些。」
旁人見甘羅磨磨唧唧，忽而押大忽而押小，便又逮著由頭戲謔起來。
「我說上卿大人，你這身處高位的大官兒做事也竟如此扭捏，未免讓人瞧不起吧。」
「就是。押大押小，買定離手的規矩都不懂么！」
甘羅微微皺了下眉頭，裝傻道：「對不住各位將軍，是我壞了規矩，要不...我再押回來?」
甘羅把目光落在蒲威臉上，旋又似笑非笑地看著蒲威的眼睛道，「你說如何，蒲將軍?」
蒲威愣了愣，本來是要虧一大筆錢，眼看著甘羅轉了一手押大，那便是要賺一大筆錢了，可還來不及高興呢，卻又被那兩人給堵了回去。
蒲威雖不是個缺金少銀的下階兵將，但眼前這粒金石少說也值五兩金子，一進一出便是十兩，那可是戰場上殺好幾顆人頭才賺得回來的。
眼下自己不缺台階下，又能平白得這麼大便宜，豈能不要?
「既是上卿大人賞臉，咱們也莫要那麼多瑣碎規矩，大人第一把押錢，我又沒開骰，自然是大人想怎麼押就怎麼押。」蒲威作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如是說到。
「如此，甘羅便多謝蒲將軍的好意了！」
話音剛落，甘羅猛然從懷裡掏出魚腸劍來，利刃出鞘，直挺挺地刺進賭桌之上。
篤...！
劍身刺入木頭的聲音來回震動，令在場之人皆是一顫。
蒲威料不到甘羅竟能作出如此舉動，霎時間後背驚出一身冷汗。
而那幾個被俘虜的女子，則更是被嚇得臉色大變，發出一聲見鬼般的哀叫。
「大人何意?！」
蒲威心驚，臉皮上卻絲毫沒顯出懼怕之意，反倒把懷裡的女子推到一旁，然後直起身來，惡狠狠地盯著甘羅如是喊到。
他雖不怕和甘羅在此地動手，但又不免被甘羅此舉震懾住了三分，之前的囂張氣焰已陡然全無。
甘羅向蒲威看了一眼，卻是淡然一笑，神色如常。
「蒲將軍莫要激動，」甘羅一邊說著，一邊又把那劍鞘上的透綠晶瑩的一片玉石扣了下來，在賭桌上擺不定。
「我是想加些籌碼而已，押大呢...還是...押小好呢?」
甘羅勾起嘴角，混不理會蒲威如凶獸一般瞪著他的眼神，只是左右移動手指所夾的玉片，自顧自地說著。
眾人見甘羅身材瘦弱，不過十二少年，身邊又只帶了兩個護兵，竟敢在先登營的地盤上挑釁幾個營盤將軍，不禁大感詫異。
詫異之餘，這幾人卻也不敢私自出手，畢竟甘羅上卿之位，若惹上麻煩，他們誰也脫不了身。
眾人面面相覷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甘羅插在桌上的那把魚腸劍上。
劍，是好劍，魚腸刃如秋霜，通體透著一股難以逼視的寒芒，莫說這幾人是沙場將軍，便是尋常百姓，也定能識得它絕非凡品。
甘羅笑了笑，目光卻不看那幾人，仍是悠哉悠哉地瞧這賭桌上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的兩個篆字。
「諸位將軍可識得此劍?」
眾人噤聲不語。
「這是魚腸劍。」甘羅的語言很平緩，但魚腸劍三個字卻如巨石一般衝撞著這幾人的胸口，幾乎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什麼！這...這就是...魚、魚腸劍么？！」
一個大鬍子校尉如是驚嘆道，他七年前從軍之時，便已聽說專諸刺吳王僚，魚腸一劍，力透三甲。此刻親眼見到傳說中的弒君之劍竟如此光華奪目，內心極是震撼。
蒲威聞言，也是禁不住目光一陣晃動，內心生出幾分怯意。
「你...你，怎麼會...會有魚腸劍！」
甘羅停下左右移動的手，然後抬起頭來直視蒲威，兩人目光交織，只一瞬間，蒲威竟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撲面而來，讓他一陣顫慄。
「這把劍是公羊恆給我的，可惜啊，他竟然沒想到是我殺了他。」
「公羊恆？！」
眾人齊齊驚叫出來，就連甘羅身旁的兩個護兵也差點喊出聲。
「你可說的是燕墨第一遊俠公羊恆！」蒲威難以置信地問到。
「當然。」甘羅淡淡說到。
公羊恆的武功乃是天下前十的存在，莫說蒲威敵不過他，就算加上他這桌上的其他幾個千夫長、校尉，那也絕非敵手。
又是一陣出奇的安靜，連營帳里那幾盆火焰晃動的沙沙聲都如此清晰可聞。
甘羅拔起桌上的魚腸劍放回劍鞘，發出'鋥'的一聲劍吟，就這安靜的氛圍給打破。
甘羅轉身負手而立，背對著蒲威和那幾個將軍，緩緩說到。
「對了，我去趙國時，割了趙攸的人頭，用的也是這把魚腸劍。它很鋒利，隔任何人的頭都絕對不需要第二劍。」
趙攸...趙括之弟，竹城之主...
蒲威暗暗念到，他眼中的甘羅也似變了個人，突然不再是一個瘦弱少年，而是一個完全無法揣摩的異類！
說罷，甘羅抬起腳大步流星地朝營帳外走去，指間的玉片朝後一扔，穩穩地落在了賭桌上'大'字的正中心。
眾人愕然，見甘羅頭也不回，也不知他下了賭注卻又不等開骰是何意思。
甘羅走了幾步，立在了營帳門口，他掀起帳簾，帳外的一陣冷風灌了進來，呼呼作響。
「蒲將軍，你可以開骰了。」
話畢，甘羅踏出帳外，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
透過營帳的布簾，蒲威目視著甘羅的身影漸漸走遠，自己卻還愣在那裡，手也有些不聽使喚，竟然沒有去開那骰子。
旁人等候不及，一把將那陶碗給翻開。
「二三三！小！哈哈哈哈！」
押小的那個校尉大笑起來，一把抓過自己應得的刀幣，然後留下了一堆更多的刀幣，那粒金石，還有那晶瑩剔透的玉片，而其他幾人，則是嘆了兩聲吐出幾口罵人的話來。
那校尉見其餘幾人不高興自是理解，但見蒲威也神晃晃地杵在那裡，便有些奇怪了。
「喂喂喂，蒲兄弟，愣著做甚，你他娘的贏了這麼多，贏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