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灼見
第七十七章
「都給我住手!」
甘羅翻身下馬,向撕打在一起的二十來個士兵吼道。
士兵們扭頭一看,見把都尉大人給惹來了,便也不敢放肆下去。
陷陣營的士兵心中有委屈,停手后馬上又訴苦道,「大人,這幾個混賬東西見不得我們兄弟發財,便來搶東西,請大人替我們做主啊!」
那士兵把話說完,眼睛卻還盯著地上的一堆玉器財寶不放,一副咬著牙很是不服的模樣。
甘羅朝那堆東西掃了一眼,玉璜、玉琮、鎏金壺、青銅方尊,還有一把暗紅色的劍,這些器物即使是營里的高級將領見到,恐怕也是饞得心痒痒吧,更何況乎這些普通庶卒了。
陪葬品如此規制,甘羅猜想墓主人應該是個魏國貴族,如今秦魏交戰,這墓主人死了也不得安寧,實在是有些凄慘。
甘羅凝神片刻,觀察著這些士兵的模樣和被他們扔在旁邊的器械,很快吩咐道。
「你們把東西帶下去分了吧,這裡沒你們的事了。」
話畢,幾個士兵當即朝甘羅拜了拜,一臉高興的模樣。
「多謝大人,大人英明!」
這邊高興了,先登營那些人卻立馬就跳了起來,十分不滿地喊到,「都尉大人何故偏私!我們不服!不服!」
甘羅淡淡笑了笑,「你們這幫人不過巡視營地而已,湊巧撞見了我的手下,然後就想搶東西么?」
「搶?!」那幫人站出個領頭的,也不知是否隨了蒲威和百里屠的脾性,見自己沒了好處,便立起眉毛沖甘羅吼道,「我們兄弟幾個巡視是不假,但那堆寶物就是我們先發現的,大人憑什麼如此說話!」
「放肆!」司馬靖前趨幾步,將腰間的佩劍拔出半截,亮出一道明晃晃的劍芒。
甘羅攔下他,自己卻並沒有生氣,或許是近段時間已經習慣了軍中無人心服自己,如今眼前幾個庶卒跟自己較勁兒,若是太在意,反倒失了自己身份。
「我的手下帶了斧頭、柴刀和鏟子,三輛車就在旁邊停著,本就是出來找木頭石料搭建帳篷的,難不成你們沒有這些傢伙,還能憑手裡的幾支長槍大戟把墓穴給掘了?」
甘羅說罷,朝那些人冷看一眼,便又翻身上馬,向司馬靖簡單吩咐幾句,繼續朝著中軍大帳奔去。
一路上,甘羅的兩個護兵也不知想了些什麼,在馬背上相互對視幾眼,然後支支吾吾地向甘羅問到。
「大人,那些東西你就這麼給了?」
甘羅策馬在馳,呼吸起起伏伏,微喘著氣回答道:「怎麼,這犯了哪條軍規嗎?」
「這...倒是沒有,」護兵忖了片刻,後邊的話也沒說了。
在兩個護兵看來,甘羅目睹那些財寶的眼神太平淡了,這讓他們很意外。如果剛才那種情況出現在其他營,很可能那些財寶會被某個統領或者將軍私吞的。
畢竟,這又不是戰利品,將軍和統領這樣的高級軍官豈會在意庶卒是否願意呢,沒有治他們個玩忽職守的罪過就算好了,還敢要東西?
想到這裡,兩個護兵又不禁對甘羅起了幾分敬意。
自安邑城南向轉西四五里,甘羅騎著馬大概走了兩柱香的功夫,來到了蒙驁的大帳前面。
帳外的守衛稟報過後,甘羅撇下兩個護兵,獨自近了帳內。
此時,蒙驁正獨自一人審閱著竹簡,那竹簡堆得有半尺高,大都是各營盤彙報過來的有關兵馬軍械的信息。
見甘羅來了,蒙驁放下手裡的竹簡,向他問到,「上卿找我何事?」
甘羅半鞠行了個軍中之禮,正色道:「大將軍,我們在安邑城外駐紮趨近已有數日,只圍不攻,怕是久拖不利。」
「我知道。」蒙驁輕輕點了下頭道,「在此之前,我也未曾料到安邑城守將竟然行空舍清野這等計略,如今營盤未穩,實非攻城之機。」
蒙驁所言甘羅也清楚,只是眼下二十萬大軍深入敵國腹地,輜重糧道長達數百里,若不攻下一個大城當做據點,那實在是易生變數。
「不知輜重營那邊情況如何,還有幾日才能把軍械糧草送來?」
「我已命人催促,孟庭韋那邊應該三日後便能到了。」
三日的時間已經算快了,甘羅暗暗慶幸到,這一路攻打進來,若非蒙驁分兵多處確保了糧道,孟庭韋下輜重營是不可能毫無顧忌的運送糧草軍械的。
單單是盧延城和安邑城之間的那個月牙狀山谷,便能斷了這安邑城下十萬秦軍的後路。
甘羅進前幾步,見蒙驁身前几案上的地形圖還是展開的,便是朝上面指了指。
「大將軍,甘羅有一想法,不知...」
蒙驁看向那甘羅所指的地方,輕撫頷下長須,「上卿若有進軍建議,但說無妨。」
話音一落,甘羅已在那地圖上橫豎比劃起來。
「安邑城北方二三十里便是淶水大堤,敵人若來援軍,其一,便是自西面馳道而來,那裡有蒙武將軍駐紮的三萬人馬,倒是沒有太大風險。其二,敵人沿淶水乘船而上,於淶水大堤攻至安邑,一路坦途,進可攻退可守,大將軍何不先拿下大堤,再作攻城的打算?」
蒙驁聞言,神色仍是如常,眉目卻隱隱露出自信之意。
「上卿的顧慮我早已想過,故而出谷之前,我便分兵兩萬沿西北向取屈遼城,再沿河東進,以圖阻擊淶水大堤方向來到魏國援軍。」
「阻擊?」甘羅不解道,「大將軍何故只守不攻,那淶水大堤不過兩萬人而已。」
蒙驁揚了揚眉腳,隱於長須之下的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畢竟甘羅太年輕了,指揮十幾萬人馬大規模作戰的大局觀,又豈是甘羅多能洞悉的。
「淶水大堤方圓不過數里,左右皆是河道,我們既無戰船,就只能攻打城寨南門,那裡地形狹窄易守難攻,莫說他們有兩萬人,即便只有五千人,我們怕也得打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有些勝算。」
「需要...這麼久?」甘羅有點不可思議地問到。
蒙驁點了點頭,手指在淶水大堤和安邑城之間比劃幾下,又說道。
「與其費力攻打,不如以逸待勞。等屈遼城拿下之後,我軍兩萬人沿河南岸一路過來會師於安邑城北,即便魏軍有援兵來,城北坦途,我軍只需嚴陣以待,又何懼他水路過來的援兵。」
甘羅聽著蒙驁的話,確是覺得有理,只是心中仍有不安,甘羅看著幾岸上的地形圖,安邑城如今四面遭圍幾無生機,但淶水大堤就像一根釘子似的扎在秦軍的後方,隱隱有防不勝防之感。
蒙驁見甘羅的意見被自己駁了,模樣有些氣餒,他便是輕撫長須哈哈大笑幾聲,寬慰道。
「上卿所言有些見地,不過少了點行軍打仗的經驗而已,當不必如此灰心。」
說罷,蒙驁又拍了拍甘羅的肩膀,將話題轉開,「今日我聽聞前鋒營有些碎言碎語指向上卿,上卿可千萬不要介懷。」
甘羅聞言一怔,覺得那日自己的計謀的確有些誇大之嫌,才讓前鋒營很多將士受了苦頭,於是乎心情愈發沉鬱了。
蒙驁見甘羅的神情有些自責之感,便更是笑得大聲,不過,這笑意沒有一絲嘲弄,聽上去,更像是長輩見兒孫稚嫩,想要好好教導教導的那種感覺。
「上卿啊,行軍打仗,謀一隅之勝敗是大忌,惜一戰之所予同樣是大忌。」蒙驁指著安邑城諾大綿延的城牆防線說道。
「安邑城乃魏國堅城,自周始便有,此處地形平闊、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如今方圓近五十里,加之空舍清野,城中所屯糧草不下十萬石。前日上卿之計雖耗費不少器械,但那一戰火攻奇襲,安邑城守軍防備不及,想來也能燒了他們三四成的糧草,如此算來,耗費些木石火油又算得什麼,上卿當不必如此氣餒。」
甘羅聽了這話,心中為之一振,胸中的鬱氣也一掃而空。
「大將軍真知灼見,甘羅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