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可知否

第5章 君可知否

是夜,疏星隱月,寂寥無聲。

林老先生提著紗燈獨行在鹿鳴堂的小路,剛過轉角,一柄短刀抵住他的腰部。

「別出聲,否則……」那人陰冷冷地威脅道。

林老先生雙手微顫,腰板卻仍挺得筆直,如同傲立斷崖的松柏:「你是何人?」

那人勾起邪魅的笑容,短刀刺入身體,殷紅的鮮血頓時涌了出來。他拿出塊手絹拭去刀上的血跡,一字一句道:「盜聖,淮醉。」

「所以那個人叫淮醉?」羽林衛大統領黎槊揉著眉頭聽林老先生講述。

這件事本來和他八竿子打不著邊,可林老先生是何人,不僅僅是太子太傅,更是當今聖上的恩師。此事一出,蕭瑞立刻派他過來了。

「是他說自己叫淮醉。」蕭永清糾正道。

「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大著了,一個人可以說自己是任何人。」

「嗯,元濁說的有理。」林老先生弱弱地說,「元濁啊,新婚期間還要為我這半個身子入土的老傢伙煩憂,真是辛苦你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更何況元濁是您看著長大的,哪來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哎。」林老先生長嘆口氣,「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挺過來。」

「太傅大人,好人有好報,您一定會沒事的。」黎槊撓著後腦勺憨笑著,「槊就一粗人,不太會說話,請您見諒。」

「是啊,先生。您得趕緊好起來,元濁還有一堆事要叨擾您呢,可別想躲掉。」

「你啊你。」林老先生被蕭永清逗樂了。

見林老先生心情好轉了些,蕭永清給黎槊使了個眼色,站起來道:「先生,您好好休息,元濁晚些時候再來看您。」

黎槊拜別林老先生后,在林府外追上蕭永清。

「太子殿下,您剛剛在想什麼?」

「《天澤志》。」

「嗯?」

「這人大費周折潛入鹿鳴堂,居然只為一冊古籍,這說不通啊。」蕭永清沉思著,「說句不好聽的,先生能活著完全因為他沒下狠手。」

「可目的呢?這樣看來就像……」

「就像在挑釁。」

黎槊大驚:「若真如此,那他在挑釁誰?」

「天子腳下作惡,挑釁的是整個寒酥。」蕭永清握拳一頓,「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人找出來!」

/

寒酥向來比北漓溫度低,深秋的涼意已讓月瑾有些受不住了,她早早命人拿了火爐,靠在旁邊取暖。

「公主,明天還和往年一樣嗎?」幽南翻動著炭料,旺盛的火映得臉紅撲撲的。

經幽南這麼一提醒,月瑾恍然想起明天是北漓祭奠先祖的日子。

已經快到年末了嗎?

私下祭奠是大忌,乘著蕭永清不在府中,傍晚時分月瑾帶著幽南偷偷溜出了出去,尋了偏僻處,用幾片金葉子打發走住在那的乞兒。

亥時一到,月瑾準時點燃了歸燈。

她雙手五指依次伸直交叉,將拇指貼於額頭,面對北漓的方向跪下,慢慢彎下腰,直到小指碰於地面。

月瑾在心中默念著想對母親說的話語,其實母親的容貌她已記不大清晰了。

寒意順著小指躥上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歸燈需燃上一日不斷,月瑾執意親自守燈。她把手藏在斗篷中,望著歸燈中跳動的火苗。

好像……就是歸燈讓自己遇到他的。

/

拳頭雨點般砸在身上,寒風刺骨,她已感覺不到疼痛,蜷縮在那裡,死死護著胸前的歸燈。

粗壯的漢子掰開她的手臂,把歸燈奪了去,罵道:「賤骨頭,敢偷本大爺的東西!」

估計是見她沒什麼反應,那人在她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她疼得動彈不得。

「看著啊,大爺我就是把這東西砸了,也不給你這個小野種!」說著,那人把歸燈向地上砸去。

歸燈落在地上,她不顧疼痛爬過去,那人一腳踩在她手上:「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偷東西!」

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暈死過去,眼前滿是黑壓壓的斑點,耳中嗡鳴個不停。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人把她抱了起來,緊接著,身體逐漸溫暖起來。

她緩緩睜開眼。

一襲月白大氅,他逆光走來,伸手試了試她的體溫。

那股淡淡的和香味,很好聞。

她怔在那,抽了抽鼻子,猛地奪過歸燈狠狠砸在地上:「我才不要祭奠這樣的母親!」

他沒有生氣,撿起歸燈輕柔地說:「你不應該這麼說。」

「誰要她生下我的?父親都不要她了,她為什麼還要生下我?」她蹲在地上,淚流滿面,「活著這麼苦,她為什麼不能帶走我。」

「世間萬物,悲歡離合,生老病死,皆為常態。」他擦去她眼中的淚水,「春日嫩芽新生,夏夜螢蟲飛舞,秋月紅楓滿山,冬雪白狐跳躍。這世上啊,還有許許多多的美好與新奇。」

「是不是只要我好好活著,就有機會看到?」她被他的描述吸引了,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當然。」他眉眼彎彎溫柔了歲月。

她盯著他深邃的黑眼睛,指了指自己的紫色瞳眸,質問道:「你是寒酥人,而我是北漓人,你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世上每個人都值得善待。」

從出生開始,從沒有人告訴她她是值得善待的,所有人都只會叫囂著要她去死,這一絲絲的溫暖照進了她閉鎖的心房。

她鼓起勇氣:「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大哥哥?」

他哈哈大笑起來,她不知道這話有什麼好笑的。

他強忍住笑反問:「小丫頭,你多大呀?」

「6歲。」

「我女兒今年2歲了,你覺得喊我大哥哥合適嗎?」

她不說話,低下頭纏著手指,又固執地抬起頭來:「怎麼不能叫你大哥哥了?」

「我叫蘇昱。」他聳聳肩,微笑著,「你呢?小丫頭。」

「我……我叫奴兒。」

/

月瑾抬頭仰望著那輪明月,朦朧縹緲,遙不可及。

君知否,我為你所生,也願為你而死,不求回報,甘之如飴。

「幽南,我想他了。」月瑾哽咽著,「你說,他怎麼就……不要我了呢,明明我有好好遵循承諾啊,可他……」

幽南時常從自家公主口裡聽到這個「他」,可卻從不知道是誰,只好拍著月瑾的背不說話。

突然她瞪大眼睛:「公主,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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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春庭看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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