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後來在同學會上，大家聚在一起談論到高中時期的各個老師，都說這位女物理老師穿著如何如何，品行如何如何，但聞爾記得，女老師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她會在下課或晚自修時不停地在教室里轉悠，等待著大家主動來問她問題。每當有人提問時，不管男生還是女生，她都會顯露出一種高興和滿足的神情，然後以十足的耐心去為他講題。她雖然每天都穿得很好看，但每次離開教室的時候，黑色的衣服上滿是白白的粉筆灰，因為她老是將黑板寫滿了解題公式，一節課要擦好幾遍，然後毫無知覺地弄到了衣服上和臉上。

她也很喜歡講一些「金句」，比如，「此刻，微風輕輕吹動我美麗的長發，那是風兒在做功」「一個人從十樓跳下來會死，那是因為有萬有引力的存在；如果有一天，地球失去了引力，那你就會浮在空中。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所以要珍惜生命。」

聞爾三年來共積攢了兩大本物理筆記，卻都在最後幾頁，將這位物理女老師上課那些有趣的話兒一句句記錄下來。最後，聞爾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將這些「金句」謄抄下來，裝裱在大相框里，在畢業那天送給了女老師。

愛說「金句」的還有那位英語女老師。在聞爾的認知里，英語老師應該都要和初中那位一樣，漂亮而洋氣。但這位老師，她長得普普通通，胖胖的身材，臉上永遠慈眉善目的，三年來聞爾從來沒有見她發過脾氣。可以說，她在同學們的評價里是獲得最高口碑的一位老師。雖然長相平常，但她卻擁有無窮無盡的衣服，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就沒見她重樣過，同樣，與之配套的還有各式各樣的項鏈和手鐲。

要問聞爾為什麼知道的那麼清楚，那得看看真實的高中生活整體上是多麼緊張、繁忙又略顯無趣的。所以，那些少男少女們就把這多餘的精力勻一點出來觀察老師和在背後說三道四、肆意點評。就說這位英語老師，每次一進教室，女生們一定會在下面竊竊私語：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又換衣服了。」

「這次戴的是綠色的手鐲哎！」

「這是翡翠吧，我猜英語老師家裡肯定很有錢，竟然每天能夠戴不一樣的。」

「要是我長大后，也能像她一樣就好了。」

「那得看你嫁一個怎樣的老公，要是嫁得不好，照樣沒有錢花。」

即使到了高中的年紀，大部分的少女還是很羞於提到談婚論嫁的話題，所以發出這樣言論的人常常會被「打」。

「可是，我覺得她長得也很一般，那要是我們，至少也能嫁得跟她差不多吧~」

年輕的女孩可能還不知道，未來的生活絕不會只是因為你長得比他人略為出色幾分，就可以坐享其成，恣意享受。當然，後來的時代，顏值越來越重要，但說實話，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是不盡相同的，孰好孰壞，又豈是你能簡單預見的。

英語女老師曾經在課堂上留下兩句話，令聞爾印象深刻，一句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所以聞爾即使上了大學，也都有做筆記的習慣，並且能夠極為快速地將上課老師說的話挑重點組織好，記下來。另一句是「番薯洋芋potato，番茄就是tomato」，這可是在班裡久為流傳的英語名言。

除了以上這些女老師，還有一位，說起來，簡直就是聞爾高中時期的噩夢，應該說是全班同學心中的「恐懼」。第一次在化學課上見到她，聞爾就被這個女老師男性化的穿著和裝扮震住了。那個時候，聞爾所接觸的這個世界似乎還沒有一些打破傳統認知的人與事，所以化學女老師一頭酷炫的倒剃平頭，粗重沙啞的嗓音，都令聞爾覺得不可思議。

上她的課，所有人都需要一顆強大無比的心臟。記得第一節化學課，就是地獄般的氛圍與模式。其實後來當聞爾也成了一名老師，她深刻明白，學生是這世界上最會看眼色，下菜碟的生物。比如，此刻，班裡沒有一個人敢用力呼吸，教室里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有誰知道，氧氣和氫氣在燃燒的條件下會生成什麼？」

這都還沒開始上課，就拋出了一個專業的知識性問題，所有人都把頭默契地低下去。如果條件允許，應該會有人恨不得把腦袋藏到桌子里去。

「那就請——」

聞爾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她默念著：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但命運就是這樣，往往事與願違，你最不想要的總會來臨，躲也躲不掉。

「你吧！坐在第一桌的這個女生。」

聞爾認命般地站了起來，誰叫她坐第一桌呢，還如此「幸運」地剛好正對著講台。

「你叫什麼名字？」

「聞爾。」

聞爾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聲音在發抖。

「好，聞爾，你說說看我剛才的這個問題？」

其實聞爾也不是不會，她現在每天都會把明天要上的科目提前預習一下，回到寢室大概花1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翻看這些學科的課本，尤其是三門理科。

「氧氣和氫氣在燃燒的情況下會生成水。」

「那幾份的氧氣和幾份的氫氣在燃燒的情況下會生成幾份的水？」女老師邊問，邊在黑板上寫下這個方程式。

「1份氧氣和兩份的氫氣生成2份的水。」話音剛落，聞爾就受到了女老師大聲的肯定：

「很好！這個聞爾同學看來在化學上有一定的天賦，其他人也要像她一樣。」

聞爾坐下去之後，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但她絕沒有想到就因為這一個回答被這位化學老師如此讚揚。其實，在後來的化學學科上，聞爾學得略為吃力，尤其到了有機化學這部分內容，聞爾常常會被一長串反應符號的推理題搞得很頭痛。但很長一段時間，聞爾在女老師的心中一直都是個好學生，直到那一件事之後，聞爾的形象才一落千丈。